第85章 夜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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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托娅沉默了良久，最终无奈的笑了出来：“还真如主人您说的一样呢。就算光是第一条，便足够让公国变天了。”她握住了巴里的衣角：“主人，能陪我坐一会么？”
待两人坐在一张长椅上后，拉托娅继续问道：“主人，您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倘若您只是想成就一番霸业的话，靠您展现出的那些技术便已经足够了吧。”
“您所做的这些完全算是在刀尖上跳舞，倘若有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在我看来，这些政策的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甚至它们还会在未来掣肘你的一些想法与欲望。”
“主人，您，在图些什么？”
“图什么啊...”巴里抬头望着天上的两轮明月，想了一会后说道。
“拉托娅，我想问你，倘若我没有给你们魔族公国拨这笔粮食，再算上因战争导致的伤亡人数，你们公国今年冬天得少多少魔族？”
“...根据我出征前统计的最新数据，现在我们公国已经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耕地处于荒废状态，近一半的农夫也因征召与动荡无法进行耕种工作，这将使我们公国今年的总体的粮食减产将近五分之二左右。”
“根据以前的数据比例，倘若没有新的粮食补充，今年我们公国将至少有十五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的魔族死于饥饿。加上战争死亡人数，我们的人口将减少近五分之一左右。而有了这笔救济粮，至少我们有更多的老弱病残能熬过这个冬天。”
“这也是你肯在我身旁安分的给我当贴身女仆的一个原因吧。”“呵呵，的确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我的主人。”
“不过五分之一啊...你们公国有多少人口？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知道的数据是大概五六十万左右。”
“呵呵，主人你的情报来源还是挺厉害的呢。我上一次统计的数据是五十五万左右。”
巴里摆了摆手：“我作为勇者蹭王国的情报网的。先不说这个，那就是你们今年理论上得要死...将近十一万魔族。呵，五个图兰领啊。”
拉托娅算了一下，小声地说道：“这么算来你的图兰领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有那么多人口。”“对啊，一万大军。为了守住我这点家底，整个图兰领的青壮年基本上都被我动员了。”
“那拉托娅，你知道我这个图兰城五年前有多少人么？”
“四万人。但现在只有两万人，这还是我大搞城市化，把领内所有的人口都半鼓励半强制地迁移到图兰城及其周边后才有的数据。”
“拉托娅，我们作为贵族，或者是超凡者；倒是感受不到所谓的‘饥饿带来的噬咬感’与‘寒冷带来的刺骨感’。但这两种感觉可是我们治下绝大多数人，或者是魔的常态。”
“刚才我们谈论的东西，在我们这群统治者的的眼中，可能只是冰冷的一个数字。但是在那些普通人眼中，这个数字意味着他们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家人活活的饿死，病死在床上，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意味着他们可能需要出售他们的一切来换取下一顿的面包，这一切甚至包括他们土地，尊严，甚至是年幼的孩子。”
“之前忙的时候，为了保证一些工程的施工进度，我干脆跟我的领民一块吃一块住。在休息时间，我曾经从他们那里听过令我相当印象深刻的一段话，拉托娅，你想听听么？”
“嗯。”
“那是在食堂里，一个好奇的领民坐到了我的身旁，问我道：领主大人，您也和我们一样能吃黑面包啊。”
“我笑了下，说：不然呢？我每天要吃金币么？”
“然后他说：我们真的认为您会吃金子呢。”
“我不理解，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们平常吃黑面包，老爷平常吃白面包，而饥荒的时候，他们吃野草，老爷能吃拌蔬菜；他们吃树皮，老爷能吃烩肉皮；那他们把什么东西都吃光了，该靠吃细河沙来维持饱腹感的时候，那老爷不就能吃细金沙了么？”
讲到这里，巴里苦笑了一下。
“拉托娅，这就是我们眼中平民，他们饥饿，愚蠢，麻木，短视。而我们则与他们相反，我们聪明，强壮，还更容易觉醒魔力，成为超凡者。”
“我们皆把它当成这个世界的真理，并借此来理所应当的将这一现状继续持续下去。”
“但拉托娅，这一切真的是正确的么？”
“事实是，他们给每个家庭成员分配存粮的能力并不比专业的商人差；倘若给他们一些能够为他们获取更多利益的机会，他们也会爆发出惊人的干劲。”
“拉托娅，你也知道，之前我这里是有疫病的。我刚上任的时候，不少平民干脆跪在我的领主府门前，即使把头都磕破了，也恳求我去救一救他们患病垂死的家人。”
“真相是我们和他们没什么区别，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并非是我们有多么高尚，而恰恰相反，正因为是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趴在他们的身上，吸食着他们的血液与骨髓，才让他们变得如此低劣。”
“这个王国百分之一的人，凭借着他们的‘高贵血脉’，掌握着王国将近百分之九十五的财富，并控制着百分之三十的人的一切，包括生死。拉托娅，你认为这真的是正确和理所应当的吗？”
拉托娅看着地面，拽着她的裙角一言不发。
作为一名魔族公国的大公主，未来的当权者，她的确很想反驳巴里的观点。
但问题是，她知道巴里的话是完全正确的。
“拉托娅，我希望能改变这一切。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我也知道，自己说到底不过也是一介凡人，我既建不出教典中描述的地上天国，也变不出取之不尽的美酒与肉排。”
“但即使是满身疮痍也好，粉身碎骨也罢。我也希望这个世界的公平，能多那么一丝丝；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能少那么一点点。我的期待，仅此而已。”
...
思考了良久的拉托娅最终还是抬起了头来，紫色的双瞳望着她身旁的那个男人：“主人，我不敢保证您的愿望能否实现...但，能否让我在您的身边多待一阵？”
“尽管我不能完全理解您的做法，但如果可以的话，未来能否让我也为您的愿望出一份力？我想更多的去了解你的一切，不管是技术，还是你的思想。”
“当然可以。图兰领欢迎人才，只要不给我搞事，我不论出身。”巴里向她伸出了手：“在图兰领，双方达成了某种合作共识后一般会互相握一下手以表达合作愉快。”
“表示‘卸下防备’的意思么？很有趣。”拉托娅淡淡的笑了一下，握住了巴里伸来的手。
一片雪花正合时宜的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主人，下雪了。”“嗯，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