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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沈南音盘膝坐在真武道场,挽袖为付菁华倒了杯茶。
付菁华谢过他,看了看四周,低声询问:“师兄都安排好了?”
沈南音浅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已经让付菁华完全放心。
另一人走进来,开口便道:“大师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总是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
来人清灰道袍,神色恹恹,也不落座,抱着双臂往旁边一靠:“兴师动众了好几日,若还不能将镇妖塔里逃出去的大妖悉数抓回,修复塔中法阵,师尊也该知道你不是万能,要试着相信一下旁人。”
至于这个旁人是谁,他站在这里说这些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付菁华弯了弯唇,朝来人礼貌点头:“广文道君。”
“圣女不必这样客气,唤我不染便好。”玉不染对付菁华客气得很,对自己的师兄却一冷脸,不耐询问,“还要等多久?”
沈南音并不与他针锋相对,他说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让玉不染每次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来如风雨,他去似微尘,显得玉不染无端丑陋卑劣起来。
“很快。”
沈南音看着月色片刻,忽然身现幻影,几息之后,方才还端坐饮茶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玉不染立刻站直:“看来还真是很快。”
他要追出去,被付菁华叫住:“广文道君,照师兄说的,守好你的阵眼便是。”
镇妖塔乃三千年前乾天宗先祖设下,关押无数大妖,阵法复杂高深,被破坏后想要修复,需要集合整个乾天宗的力量。
乾天宗乃修界首座,强悍到令妖界俯首为奴,将群魔关入噬心谷,天下太平全都仰仗他们。
需要动用这样的力量才能修复的法阵,甚至还需要无欲天宫的圣子圣女协助,可见镇妖塔危机非同一般。
而今夜阵法的阵眼中央,坐着的是乾天宗宗主静慈法宗,他便是沈南音和玉不染的师尊,当世唯一的渡劫大能,只有他能掌控这个位置。
玉不染和付菁华所在的地方,是另一除要紧的阵眼。
付菁华的哥哥付萧然与门内另外的长老们,则负责第三个阵眼。
只待沈南音将大妖全部抓回,送入镇妖塔内,他们便启动阵法,与他合力修复完成,事情就算了结。
这样的关头,玉不染自然不好随意离开阵眼位置,可要付菁华提醒,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凝滞半晌,语气莫测道:“圣女唤我道号,却唤大师兄师兄,是否有些区别对待了?”
付菁华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一点要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玉不染最后自己找台阶下:“也罢,倒看看你的师兄能不能以一己之力,抓回在宗门内四处逃窜的那些大妖吧。”
“要我说,直接都杀了便是,布个杀阵,连带镇妖塔里还留着的一起全都杀了,岂不比如今这样轻松许多?”
玉不染的自言自语,反倒得到了付菁华的回应。
她温声道:“镇妖塔里也不全是十恶不赦的妖孽,几千年过去了,若其中有心向正道,愿向善修行者,直接杀了岂不是在造杀孽?”
玉不染冷笑一声:“圣女不愧是无欲天宫弟子,心怀仁善。但我见多了妖魔,可不觉得会有妖心向正道。给他们修行的机会不过是为未来埋下隐患。当年先祖若能像如今处置魔族一样,令这些大妖也入苦寒之地,日日受苦,修为尽毁,他们便不会有逃出镇妖塔的机会。”
“若非几千年过去,他们依然怀有不臣之心,今日哪里会有这样的乱子?”
玉不染咄咄逼人,付菁华不再言语。
话不投机半句多,玉不染也闭口不言了。
说一千道一万,计划既然已经实施,还是得稳步向前,全看今夜沈南音能抓回几只大妖了。
瓮中捉鳖,纵然对手是千年大妖,沈南音也不是全无把握,不过多耗费一点时间罢了。
更漏里的流沙流尽了又翻转,往复数次,天都亮了,沈南音也没有任何消息。
付菁华有些坐不住。
虽然想过要耗费一些时间,也不至于杳无音讯吧?
怎么如何传音都联系不上了呢?
漆黑潮湿的洞窟里,沈南音的传音符亮了又灭,无人能回应。
程雪意坐在一旁,看着它上面不断闪烁着付菁华的名字,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她抬起头,望向黑暗里逐渐苏醒过来的人,懒洋洋地招呼道:“你醒啦?要再来一次吗?”
黑暗之中,沈南音双臂被铁链束缚,洞顶潮湿的滴水落下来,打在他的眉梢发间,带起一阵细微的疼痛。
伤口被水浸染后的疼痛。
他闭了闭眼,这点疼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身体僵硬麻木,意识昏昏沉沉,这样的身体状况让素来自控能力极强的他无法接受。
他再次试着挣脱桎梏,却因灵力暂失而失败。
身上衣袍凌乱,身体和额头布满汗珠,沈南音气息前所未有的粗重,不得不望向坐在一旁看戏的姑娘。
他只是修为暂失,不是成了凡人,所以超越常人的视力仍在。
他可以在黑暗中将程雪意娇俏漂亮满脸无辜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你还要如何。”
他开口说话,嗓音沙哑到了极致。
“还没玩够?”
程雪意闻言笑了一下,她拍拍手,带着一身的潮湿走过来,低头看着被铁链捆缚,被迫跪坐在那里的天之骄子,漫不经心道:“玩?”
“你觉得我在玩弄你?那我倒要问问了。”
程雪意蹲下来,扣住他的下巴,质问他:“你现在认识我了吗?”
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哪怕被关在囚牢之中,灵力暂失,体面全无,依然不显得狼狈。
他身上糅合了神性和慈悲,不管何种境况都温和又坚韧,很治愈。
这也是程雪意会真的被他骗到的原因。
人总会迷恋自己缺少的东西,哪怕心怀不轨,目的不纯,可她确实用了一点真心。
若不以真心换真心,如何能拿下这样的天骄?
她虽不指望和他真有什么好结果,却也没想过事过一半,无疾而终。
总之——
看着沈南音那双迷茫的双眼,他望着她,仿佛望着一个做白日梦的疯子。
程雪意手上力道一失控,险些捏碎了他的下巴。
沈南音微微蹙眉,感觉掐着下巴的手松开,那个动听雀跃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打算与我拧到底?这里又没旁人,真不懂你还在坚持什么,不过没关系。”程雪意徐徐道,“你越是这样硬骨头,我越是高兴。”
“那就再来一次好了。”
程雪意靠过来,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裳。
沈南音浑身一震,耳边响起她靠近时身上银铃脆响,顷刻间回到了昨夜那无边的噩梦之中。
饶是他也实在想不到,为何昨夜按计划执行一切,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感觉到宗门内出现异样气息的时候,他迅速反应,一路寻到后山林间,打算将其捉拿回镇妖塔。不曾想人到了这里,大妖没见到一只,只见到一个受了伤的姑娘。
还是白日里刚见过的姑娘。
月光点亮她皎洁明媚的脸庞,那双大眼睛总是水汪汪地望着别人,夜晚凄冷的寒意在她身上凝结了水汽,她跌倒在那,脚踝上都是血,沈南音追踪妖气的脚步戛然而止。
“大师兄。”
程雪意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眼带泪意道:“有妖孽潜入宗门,朝前面逃去了,我想拦住他,但力量微薄,没能成功,还受了伤……”
沈南音定定看她许久,像在判断程雪意话里的真实性。
程雪意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实在是天助她也,在她打算拿自己做筏子引沈南音过来时,还真遇见了一只妖横行后山。
但那妖并不曾伤害她,甚至避开她走了。
有机会送上门来,她自然立刻抓住,将自己打伤等在这里,果然很快等到沈南音过来。
沈南音一步步走向她,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弯下腰来为她脚踝上的伤止血。
他口中的话不待说出,一道奇异的香气划过鼻息,人已经倒在了程雪意身上。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到她将他一把推开时身上银铃的叮当声。
再睁开眼是深夜时分,他被关在黑暗的洞窟里面,灵力暂失,任人宰割。
若只是折磨□□,沈南音不惧分毫,有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应对。
可程雪意要做的根本不是这些。
昏迷前闻到的异香弥漫在她周身,那香气令他大汗淋漓,体内燥热无比。
“桃花醉。”
他艰难维持着理智,做出准确的判断。
“是桃花醉。”程雪意干脆地承认,“鬼市上极热门的桃花醉,只要一点点,再硬的骨头也会跪在你面前,成为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你为何。”沈南音说几个字就要停一下,一边努力找回灵力,一边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你为何,会有桃花醉。”
一个乾天宗平平无奇的打杂弟子,怎么可能拿到桃花醉?
程雪意虽然打算报复,可没想就这么暴露身份,用桃花醉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理由。
“还要感谢大师兄。”程雪意笑盈盈道,“你知道的,我前不久跟外门弟子一起下山执行低级任务,不成想遇到了意外,作乱的根本不是什么小妖,而是鬼市高人。万幸宫明长老及时带人赶到,否则我早就死在那场意外里了。”
“这一场大难不死,大师兄还为我高兴过呢,也跟着一起忘了吗?”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在那场意外里得了一瓶桃花醉,想到它的厉害,贪心留下没有上交。我本打算用来自保,实在没想到会用在你身上。”
这是谎话,她搞来桃花醉就是为了对付他。
程雪意明灭的笑脸在黑暗里那样清晰,沈南音有些厌恶自己的好视力。
他干脆闭上眼睛,摆明了不管是桃花醉还是兰花醉,都别想让他就范。
程雪意说了那么多话,他也只有四个字回答。
他说:“我不知道。”
程雪意用“你知道的”开头,他便用“我不知道”结尾。
他依然是那个陌生人的态度。
程雪意慢慢走近。
她发辫上的贝壳扣子闪着幽光,美丽的大眼睛含情脉脉,眉目弯弯地贴近看他。
“到了这个关头还要装作不认识我?”
程雪意慢悠悠道:“你会知道这样做错得有多离谱的。”
话音落下一息,沈南音腰间玉带被强行扯开,玉扣碎裂,掉落在地,发出啪嗒的响声。
一直闭眼的大师兄猛地望向她的脸,一字一顿,话音虽紧绷僵硬,但仍保持理智。
“若你要的是这个。”沈南音沙哑道,“吃亏的是你。”
他是男人,既不修纯阳之体,也不修无情道法,真发生什么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只是——
“我尚有门内要事处理,无论师妹为何咬定与我相识,还道出多种往事,都可等事后再与我详谈。若沈某真有对不住师妹之处,必负荆请罪,尽我所能偿还师妹。还请师妹松开铁链,让我先去将门内要事处理好。”
他字字恳切,该说得都说了,心里记挂着镇妖塔的事情,猜测或许程雪意这里的情况也与逃脱的大妖有关,她是无辜被蛊惑才如此极端。
若是如此,他确实有连带责任,要不是镇妖塔失守,她就不会被骗。
之前未免引起恐慌,此事不能为外人所知,一切皆在暗处进行。
如今事已至此,不得不道明真相,可当他要开口解释,程雪意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张嘴以前多讨人喜欢,现在就有多讨人厌,你连我这普普通通的铁链都挣脱不了,还有什么力气去处理宗门里的要事?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只用来叫就可以了。”
他固执地否认有些奇怪,让程雪意不禁产生了怀疑。
但看着他那张脸,以及被迫承欢的姿态,她心弦一崩,有些难以修复。
欲念烧灼她的理智,淹没她的分寸。
程雪意仰着脸,一脸无邪无辜,却手段狠辣地封了他的口,笑着说道:“我又何曾说过,要在你身上吃亏?”
“以为我要与你睡?那不是奖励你吗?我如此冒险,可是为了要报复你。”
程雪意伸手握住他,感受他身子瞬间紧绷,手中之物早已不受他理智控制地给出本能反应。
“我要狠狠惩罚你,叫你从今往后见到女人就害怕。”
女子笑着说出狠毒的话,腰间银铃被她手臂动作带得摇动撞击。
那铃声急促凌乱,响彻洞窟,虽时断时续,却整夜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