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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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金海让这孩子站起来。
等孩子嘚嘚瑟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宋金海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男孩儿。
孩子可能是吓坏了。
两只满是泪水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边哭，边时不时警惕的偷瞧着屋里的人。
黝黑、又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
让他小手一抹，活像个小花猫。
再看这孩子的身高，大概一米五多一点，黑瘦黑瘦的。
单薄的上身穿着一件，极不合体的深蓝色铁路制服。
黝黑铮亮又满是褶皱的衣服，像一件肥大的袍子，极不协调的套在他身上。
左右的袖口上，除了磨破的毛边，就是打着各种颜色的补丁。
就连下摆的军裤，也是满是污渍和破洞。
最让人看着不舒服、揪心的是，这孩子大冷的天，脚上还穿着一双单薄的布鞋。
那破旧的布鞋上，沾满了泥点和雪水。
可能是屋里的暖气温度高，孩子鞋上泥点和雪水融化后，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大爷，叔叔，我求求你们！你们放了我吧，我真是第一次偷东西，我什么也没拿啊！”
小男孩儿不等宋金海说话，就先哭了起来。
宋金海一皱眉。
让人给孩子搬了把椅子，让他先坐下。
小孩儿看着搬来的椅子，没敢坐下。
仍旧站在原地，手捂着脸，哭个不停。
“孩子，先别哭了，你也不用害怕。我们既不是坏人，也不是警察。但是你来我们厂偷东西，就已经给我们厂造成了损失。我们保卫科，就必须要管，清楚不？现在我问你，你这是第几次来我们厂偷东西了？”
宋金海的声音，和刚进屋时相比，降低了几个分贝。
但是。
温柔中却又透着严厉。
“大爷，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偷东西，你相信我吧！”
小男孩儿停止了哭泣。
放下了小脏手，揪着衣角，低着头，断断续续的回答。
“第一次？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第一次偷东西，你别的地方不进，就直接进库房？第一次偷东西，你那破袋子里，就装的鼓鼓囊囊、满满登登的？”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收拾你！我估计你这点小岁数，就是蹲不了监狱，也够进少管所啃窝窝头了！”
不知道怎么了。
宋金海说罢，站起身来，满脸怒气地走到办公桌前。
抄起电话，手指转动号盘，就要给派出所打电话。
孙建伍心里一阵发笑。
软硬兼施，刚柔并济！
这宋金海，还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
那小男孩儿一看宋金海这架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宋金海的衣角，大哭：
“大爷！大爷，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我真是第一次，我进库房是不假。可是我真没拿什么，不信，你们自己看。”
孩子边哭，边指着地上的破编织袋。
宋金海的手指，从电话拨号盘里，抽了出来。
放下电话，他瞅了一眼孙建伍和其他人。
孙建伍迎着宋金海的目光，心里看出了他的意图，点了一下头。
然后，走到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前，两只手拎起编织袋。
左手撑着袋口，右手举高袋子底儿。
“哗啦”
袋子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都被孙建伍倒在了地上。
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屋里的人一下子就围了过去。都想看看这袋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就见满地上的一堆破烂儿，什么都有。
有钢筋头，废书本，玻璃瓶子，还有几捆八号铁丝圈。
大小不一的螺丝钉、螺丝帽。
唯一能算得上，是化肥厂财产的，就是几包崭新的，包装封口用的大孔钢针。
这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丢失的编织袋啊！
看着地上的这堆破烂儿，大家伙儿又都像泄了气的皮球。
叹着气，各自找地方坐下。
该抽烟的，抽烟，该喝水的喝水。
谁也不说话。
屋子里，只听见小男孩儿呜呜的哭声。
“别哭了。你告诉我，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偷来的？”
孙建伍拉起了小孩儿，又递给了他一块湿毛巾。
小男孩儿没敢接，断断续续的说：“叔叔，钢筋头和螺丝帽是我在院子里捡的，就那几捆八号线和麻袋针是我从那个库房里偷的。叔叔，你相信我，我真是第一次偷东西，我知道错了。”
“好，我相信你。但是你能告诉叔叔，你是从什么地方进的厂，又是怎么遛进到那个库房里的吗？”
孙建伍边说边用毛巾，给孩子的小花脸擦干净。擦干净细看，这孩子长得倒也周正，尤其是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就透着一股机灵和聪明劲儿。
“我是从厂区那边的东墙角，跳进来的。那边的墙破不说，主要是好爬。而且墙后面又堆着个大土堆，上和下都方便。我看见你们单位不少人上下班，都从那儿走。”
听到这里，宋金海的脸色，就变的有些难看。
管理松懈！
保卫科，抓的也不紧！
这是个极其严重的管理漏洞！
他环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科室里的同志们，纷纷躲闪着他的目光。
大家伙儿谁也不想，因为这个挨顿说，再惹自己一身骚。
小孩儿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和人要了口水，喝完接着说道：
“至于那个库房，我是看别人从窗台进去过，我才知道，那个库房的窗户能打开。就跟着学，也找了个松木杆当梯子，从窗台翻进去的。但是等我进去一看，库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等等，别人？孩子，你说你是跟着别人学的？”
宋金海一听，又是一脸疑惑。
孙建伍也皱着眉头。
“孩子，你什么时候，看见别人从窗户进去的？”
小孩儿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就是昨天晚上！”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随之一震。
孙建伍更是和宋金海同时张嘴。
他俩异口同声地问：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看见有人进了料库？”
小孩儿点了点头，很肯定的回答：
“对啊，昨天晚上，我也是这个时候，刚从院墙翻过来，本来想找找看看，有什么废铁啊，钢筋头什么的。嘿嘿，因为那东西值钱，我就在厂里找了好半天呢。”
“有人呢，我就躲起来。没人，我就接着边溜达边找。从东头，到西边，我逛了好大一片厂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那边的库房……”
“说重点！”
宋金海有些着急了，他可不想听故事。
“哦。我刚走到库房，就听见有人说话。我以为是你们厂子里工人，就想着要跑。可还没等我跑，又听见好像那几个人在说什么，轻点，轻点，快装车。”
“于是，我就偷偷走过去，躲在大树后面看着。就看见库房后面有几个人，正从窗口里面接东西。那东西一大包一大包的，白花花的。不过看起来挺沉的。”
“他们大概能搬出四五包的样子，然后等仓库里面的人从窗户上爬出来。他们一起，用自行车驮着那几个大包，顺着仓库的墙角边，从你们厂大门出去的。”
“从厂门卫大门出去的？小孩儿，你撒谎了吧？我们厂门卫收发室，晚上有人值班！他们一帮人推车从那儿走，门卫能看不见？”
旁边的吴老二插话，说了一嘴。
“真的，真的！叔叔，大爷，我真没骗你们。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几个人的确是从门卫大门走出去的！而且，我出去的时候也是走的大门！”
小孩儿对于自己说的话，很肯定。双手握着小拳头，小脸上摆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宋金海听完，眉头紧锁，心情也越发的沉重。
如果小孩儿说的都是真的，那几个人和自行车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又能明目张胆的出去？值班的刘师傅为什么没有发现？
按照小孩儿的描述，这个时间段，刘师傅应该刚和孙建伍巡视完没多久。凭自己对他的了解，这刘老五（刘师傅）根本不可能睡得这么早？就算是他偷偷摸摸的喝酒，那也一定能看见这几个人，更不可能放他们从大门口出去。
还有这几人能从库房，这么轻松地把编织袋偷走，那么一定是对厂区特别了解。
就算是不了解，那也有可能，有本厂的人给他们做了内应！
对于这一点，上午，他和几个人分头调查的时候，也怀疑过，小偷就是厂子里的内部人。
或者说，小偷有内部人做内应，不然他们绝对不会只拿编织袋。厂里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偏偏就盯上了几个破袋子？
不过，还有一点，宋金海想不明白。
他想了想，又问小孩儿。
“孩子，你说他们从3号库房的窗户上，往下递的白色包裹。可是，孩子，大爷也不瞒你，我们昨天晚上，是4号库丢的东西，也就是3号库的隔壁。他们是怎么把东西从4号库挪到3号库房的呢？穿墙术吗？”
小孩儿突然狡猾的笑了。
两个黑葡萄般的大眼珠，滴溜一转。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你们不知道3号库和4号库，中间的那个墙角有个窟窿吗？就是3号库房北边那个角落里，用木板堆隔起来的。”
孙建伍和宋金海听后，又是一脸懵逼的表情。
3号库，因为是丢失编织袋库房的隔壁，他和宋金海都实地去看过。
和孩子说的一样，他和宋金海的确看到有一堆木板，堆在了仓库北角上。木板码的整整齐齐的，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那堆木头？”
“对啊，你们没挪开看看吗？”
宋金海顾不上回答。
让孙建伍带着小吴，赶快去3号和4号库房看看。
孙建伍拿了钥匙，和小吴也来不及穿上大衣，急急忙忙地，奔着库房的方向就跑了出去。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孙建伍和小吴回到了办公室。
没等俩人喘口气，喝口水歇歇。
宋金海就问：“怎么样？有发现吗？”
孙建伍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吴哥去看了，和这孩子说的一样。3号库北角的木堆确实有问题。别看外观码的整整齐齐的，但是木堆里面是空心的。”
“拆开木板，一个人猫着腰，是能通过墙上的窟窿钻进4号库房的。那4号库那边摆放的全是整包的料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那个窟窿。
宋金海听着孙建伍说完，就气的一拍桌子。
巨大的响声，让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两个库房这么大的窟窿你们就没看见？这一上午，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去车间看人家大姑娘，撩骚小媳妇儿了吗？”
“尤其是你，孙建伍！你上午不是去库房排查了吗？为什么没发现？还侦察兵！你当兵上战场的时候，眼睛是戴了近视镜了吗？工作不认真，不细致，这么大的漏洞都不见，我扣你这个月奖金！”
孙建伍一直低着头，听着宋金海的批评。
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他心里，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憋屈。
他心想：上午去包装车间库房的，不也有你宋金海吗？你去看半天，不也是没发现墙角那个窟窿吗？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授业传道全凭嘴，凭什么就扣我一个人奖金？
心里虽然有气，孙建伍也理解宋金海。
现在换了是谁，坐到他这个位置，摊上这么个闹心事儿，谁的脾气都跟火药桶一样。
现在大家伙儿都清楚，包装车间丢编织袋的事，通过眼前这个孩子的叙述，大体上有了一个轮廓。
至于是什么人能推着自行车，驮着整包的编织袋，大摇大摆地从门卫大门，明晃晃地出去。
那就只能等着明天早上，门卫刘师傅换班，问他才能知道。
孙建伍看了看手表，问了一嘴宋金海。
“科长，这孩子怎么办？是放了？还是明天一早送派出所去？”
宋金海看了一眼孩子，略微想了想，对孙建伍说：
“伍子，现在太晚了，放这孩子回去，我不放心。这个点儿，我估计大伙儿也饿了。我办公桌的抽屉里，那里还有点核桃酥和饼干，你拿给大伙儿和这孩子分了。”
“一会儿，你让大家轮班休息，但是得留人看住这孩子。等明天一早，伍子，你送这小孩儿回家。顺便和他家里大人说说，这孩子必须得管。一个屁三个谎，这么点小岁数，就偷鸡摸狗的。将来长大了，还不得成盲流子？”
安排完，宋金海站起身来，微微打了一个晃。
孙建伍赶忙扶住他。
推开孙建伍，宋金海自嘲地笑骂：
“人啊，不服老不行喽，这才几点，就熬不住了。“
说完，宋金海就离开了办公室，自己回保卫科宿舍了。
…………
第二天清早，门卫刘师傅，蹬着自行车，一路哼着二人转小调，美滋滋地来单位上班。
刚骑到化肥厂门口，他离老远，就看见宋金海和保卫科的吴老二，在门口站着。
刘师傅以为单位又抓迟到早退，也没多想，快蹬了几步。
等骑到这俩人跟前。
还没等和宋金海打招呼，就听宋金海先和自己说了话。
“刘师傅，早啊！等你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