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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白马寺主持落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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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地板上的月光有点凉,圆光给自己的肩膀披上了一件外套,他单独点上一盏照明用的油蜡,端坐在站立不稳的长椅上,笔水蘸墨开始给徒弟回一封长信。

“专贤,为师知你冤屈,然你部下弟子戾气太重,桀骜不驯,恶容难改,他们于市野之中暴乱残害妇老,你身为师父不善管教于你有一半的过错,为师会替你将当日所见证者一并找出来,还你清白,悉心等待便可!”圆光在信中简明交代,劝徒弟莫要慌乱,清心等待便可出狱。

大半夜的,信使在门外等得跳脚,圆光立刻将这封紧急的信件邮寄出去,信使胯下的野马慌不择路夜涌飞奔出去,这匹躁动的黑马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的围剿中。

迎合夜色圆光他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按照和尚来说并不会当街惹祸冲撞纪律,看来这其中还是有人在暗自捣鬼,圆光不得不怀疑他那个躲在暗处使坏的师兄源真,或许是他花重金收留了那帮地痞无赖为他效命。

门前的拴马柱上拴了一匹快马,圆光单手握住缰绳,翻身跳上马背,两腿跨坐鞍鞯,小腿夹住马肚,挥舞雄鞭夜骑良驹千里救徒弟,他直奔东都洛阳的白马寺而去,路上碰巧撞上同去洛阳的专衡与专能两位爱徒,二人舍命陪君子护送圆光禅师共赴洛阳难关。

三位和尚闯五关赴六关,一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他们披星戴月终于来到洛阳,越靠近洛阳的城镇就越感受到洛阳夜生活的繁华。

圆光的快马直逼官府县衙,他勒紧缰绳跳下宝驹,快速取下两根棒槌敲响鸣冤鼓,将整间衙门的人全部在午夜唤醒。

“咚!咚!咚!”佩戴官刀穿戴官服的衙差很快被守夜的鸣鼓声吵醒,钟鼓的鼓点如雨豆般急促,黑面的官差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大晚上熬夜都到这个点了,居然还有人不死心的紧敲门,可把熬了半晚上的官差爷爷累坏了。

“来了,来了,我看是哪个家伙扰人清梦?”良宵美夜,桌子上放了一堆嚼光的花生瓜子壳,趴在桌上睡瞌睡的官差很反感就这么被人家搅和好梦。

那头敲门的噪音越来越响,官差急着去开门,不过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人在这头他也急不快。

在石狮子口蹲守的觉悟见到光脑门的和尚,立刻偷溜了出来,他的小身骨长得像一根豆芽菜:“专衡师伯,专能师伯……”

觉悟缩头缩脑,圆光紧急追问:“你师父现在怎么样?”

觉悟立刻回答两位师伯:“听他们说师父的情节很严重,到现在还关在死牢里面。”

圆光心下彷徨,拿不定主意:“罗先生请过来了没有?”

“罗先生,还有一个时辰到,已经备下最快的车过去接了。”白马寺群龙无首,没有主持主理寺务,觉悟早已收到专衡的来信,所以一直在县衙门口徘徊。

专衡心有疑虑,挑明了说:“你家主持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专能总能一针见血,他的话说得很明显:“可跟人家有过仇怨,结过梁子之类的凶杀……”

觉悟摇摇头,心里没底:“就是不知道啊!”

“那你好好想想,杀人的凶器怎么可能会藏在你师父的房间里?”专能是个精明鬼,暗暗指责师兄手底下的人都是一帮糊涂蛋。

专衡接着要求觉悟现场画像:“当街行凶的那几人是如何模样?”

专能关键的一语点出问题的所在:“若要他们有心模仿我们,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专能继续将大胆的猜想拉扯下去:“再说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可是白马寺的僧袍,白马寺莫不是出了奸细,否则谁给他们弄那几身衣裳当街瞎晃眼,生怕别人认不出他们,是咱们白马寺的和尚?”

专能师伯说得颇有几分道理,小和尚觉悟认真点点头:“专能师伯说的有道理!”

“你们是谁呀?”衙差大步流星冲出县府衙门,从门反面快速打开槽子里反锁的横杠,门闩一经弄开,红钉大门缓缓沿途打开,探出的黑面张头张脑,声如洪钟的问他们几个光脑壳是干什么的?

生怕黑面的衙差找他们几个算账,圆光立马堵住门口说出了自己的诉求:“阿弥陀佛,我们一群出家人是来找县太爷的!”未免天高物燥,衙差气恼,圆光说得诚诚恳恳。

“阿弥陀佛,你们既非红尘之人,又何苦非要来惹这红尘之祸?”衙差的一双脚虽站在佛门之外,一伤眼睛却看得甚是明白。

“狱中既是我膝下弟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圆光手举佛珠,双手捧掌。

“敢情下狱的是你的弟子!”衙差到这会儿才弄明白大致是怎么一回事。

“正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圆光禅师不回避这个话题。

衙差一口咬定专贤杀人是死罪:“他杀人犯的可是死罪!”

“我们此番前来,必是替生者洗刷冤屈,替死者偿还清白!”圆光禅光浩气凛然,不像是奸逆之辈,狱中屈打成招的胖和尚也不像是会使坏的人。

“你等着,等着我去前院通禀!”衙差哆哆嗦嗦跑着就去喊县太爷出山主持大局。

“你且先回寺里去跟大家伙报个平安,不然大家伙会担心的!”专衡着重强调这一点,他催促觉悟尽快赶回寺里,他倘若再不回去报信,白马寺的和尚指不定闹翻了天。

自古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这个事迹,觉悟也是懂得道理的,只不过为了主持着想,他没有理由不呆在这里,如今他已经成功搬来了救兵,两位师伯也绝非池中金鳞,这下白马寺的住持有救了。

“嗯!我这就回去!”说罢。小和尚觉悟风风火火的往回跑,瘦瘦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了来回的方向。

秋老虎还在,县太爷被这股暑气热得心烦,晚上也睡不好觉,这时李老虎刚好上门回禀,县官夫人火速起床给自家的老爷深绿官袍加身,围上一圈白银腰带,戴正六品的黑乌纱。

县官老爷整装束发,未免三更半夜,打草惊蛇,惊扰他府中的家仆家眷,县太爷移居后书房接见圆光三人。

李老虎摆出八方步,手掌官刀威武不凡,他带着鸡鸣寺的三个中年和尚过来拜见县官老爷。

“我等三人见过县老爷!”出家之人早已放下唯利是图,名利俗利于他们而言是过眼云烟,圆光禅师的腰杆倒是挺得很直。

县太爷对这号人物也是有过一点了解的,只是交情不深,入门道行太浅,无缘得见一面罢了。

县官夫人吩咐送四碗茶进去,两位下人正好端着茶水上了后书房,县官老爷先取了一杯走,随后命下人给各位客人献茶:“看茶!”

专横不是很渴,浅尝了一口茶汤,回味说道:“这茶先苦后甜,怕是不好!”

专能利落的用茶盖撇去茶汤的浮沫,正在回味茶汤的余韵:“茶如人生,先苦而后回甘才是人生,如果前头太甜过头了,恐怕对后面不好,苦涩的结尾会让人直接发疯。”

“只要是茶我都喜欢,还管它是什么红茶绿茶,有口子喝的就不错了。”请人喝一杯茶,还搞出这么多名堂,县太爷专门瞄了专能一眼,算是记住这小子了。

“也是!”说着,专能放下了半碗茶的茶盅,身上多少沾了点官家少爷的习性没改掉。

“这桩案子背后的冤情,本官至少了解一点……”县太爷喉咙干燥,喝了一盅参茶解解乏。

“只是这专贤出家之前就已经结了一门姻亲,成亲当夜便逃了婚,更是弃府中家眷于不顾,辗转流落到当阳的鸡鸣寺,寻求德高望重的名师大家洗涤濯淖,祛除邪心粉垢,一心出省剃度出家。”

“水清濯缨!”圆光啧啧出奇,对这个榆木疙瘩的二徒弟不外如是。

“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帮儿子找媳妇儿究竟犯了哪一条王法,竟令你不惜以死来逼我?”张家是洛阳的朱门大户,生出来的儿子不思进取不继承家业,对传宗接代甚至生儿育女排斥至极,张老太爷晚年生子,膝下就这么一个爱子如命,但对儿子的无能嗜好简直是痛恨非常。

“因为你们封建,因为你们刻板,如果有机会能够逃离封建礼教,我一定逃,封建礼教就是一个吃人的玩意儿,就是因为你们这群刽子手才害死了我的亲姑姑!”专贤哭诉着阻碍自己发展的强硬父权。

“你骂我们封建古板固执,难道你不是我们生出来的孽子吗?”儿子竟敢明目张胆对自己滴老子撒野,张老太爷在屋子里大喊大叫,砸坏桌子上的一众物品,吓坏了外面候茶的丫环小厮。

“既然人是肮脏的,心是肮脏的,何苦还要将这个错误给延续下去?”枉自父母安上婚姻的罪名,专贤自知理亏也无法歉疚父母的本源,痛苦的血水一旦蔓延就弥漫着分离的开始。

“我花了这么多钱让你去读圣贤书,枉你读了一二十年的圣贤书,是圣贤书教会了你不敬父母尊长的吗?”张老太爷从门反面摸到一根粗竹条子,他抄起袖子就打,恐怖地罚专贤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丝。

竹肉的碰撞声毁坏了专贤的肉体,面对父亲强暴的威严,他是上天专治父权的产物,一棍子一棍子抽打己身,专贤一股脑儿趴在地板上任他打骂,血腥的指甲深深地扣进地毯缝里捏掌忍耐。

“把他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将他放出来惹事生端!”张老太爷气急败坏,脸孔抽筋。

“听闻西方极乐世界的大门向中原敞开,只要修道学真就都是佛祖的爱徒,尘世间的俗事俗务可以不必再管,俗人俗利可以不再计较,每日一颗心扑道修法,快乐快乐似神仙!”下人堆里莫名其妙涌现一股流言蜚语,这件撞钟的秘闻在洛阳以雷霆之讯掩耳密传。

适夜当晚,专贤掩门上窗,趁夜就逃,他咬牙不顾伤痛强行撞开了后门,从后门口的小树林子里逃了出去。

专贤不管不顾,伤痛流血,皮开肉绽,他伤心闯出家门,体己的小厮在月亮的林子里等了许久。

小南瓜等候多时,他心疼他家的少爷:“少爷 在外面生活,没有钱是不行的!”钱就是通行证,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小南瓜掏出一个蓝色锦囊包裹转赠给专贤:“这是我自己攒的,老爷不知道……”看来这些年专贤身为大少爷,出手阔绰,打赏了不少下人银钱。

“这是我自己的修行,即使你给我钱也是无益,我要走到鸡鸣寺去!”专贤对着昔日的小老弟一笑,他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牵扯出了背心的伤口,滚烫的一张脸当时就流出豆大的一阵汗水。

“少爷,再见!”憨憨的小南瓜挥了挥手,对着他家的少爷就是说再见。

“后会无期,再也不见!”专贤说了句玩笑话逗小南瓜。

“少爷!”小南瓜眼泪巴沙的,小脸委屈的都快哭了。

“好啦,别哭了,我真的走了,你快回去吧,好生守住家门,不然我爹就该发现了!”专贤将一袋银子拍在小南瓜的掌心,他还完钱头也不回地离开荒位置。

荒郊野岭太过瘆人,专贤不敢久留多待,一瘸一拐上了路,在寻找鸡鸣寺的路途中,他吃了无数的苦头,在垮逼咯身体即将熬坏的时刻,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当阳县高大挺拔的牌楼。

他努力拖着病重的身体跨过鸡鸣寺的门槛,口里四处嚷嚷着请求圆光禅师为自己剃度出家的心愿。

一入寺院门口,专贤不愿晦暗神祇,只觉满身秽土,污秽不堪,无颜觐见佛祖真容。

待会儿还要面见佛祖金身,专贤衣身邋里邋遢的觉得不妥,他找小和尚搞了一盆清水,打湿抹布洗了把脸,把脸洗干净,他又整理了污渍斑斑的袍衣下摆。

“好英俊的一个小伙子!”小和尚抓了抓脑门心,大庭广众之下称赞帅锅,怪不好意思的。

“容颜枯骨皆是半土黄沙,不见真相见法相,执著的没有意义!”专贤整理容颜后,与刚才的鬼样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一个天一个地,他同时也在告诫小和尚不必太过在乎皮相肉相众生相。

“皮囊白骨,白骨皮囊,我见众生都是一个相!”小和尚有口无心,乖乖念了两句经。“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弟子无意冒犯,不敢破戒。”

圆光禅师听闻喜讯,缓缓移步大殿,观察面前的这位痴缠佛性的施主。

“我心无长物,唯求剃度!”世人都说心诚则灵,专贤蓬头垢面跪拜在佛祖金像前的黄蒲团上。

专贤空无凭提出要出家,圆光禅师怎么也得满足他的要求,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出言考验未来的弟子一下:“你即心无长物,何来一根,你若六根太静,何来清净,如此这般你岂不是自寻烦恼,倒不如做个在家居士好好参悟一番,今后必有修为大成!”

“千里之墟,跋涉之遥,我已认定必求一经,惟愿平生太平度日,参佛悟经,清茶煮水一念功过!”专贤恳求圆光禅师为他开度。

“你确实有幸令我为你剃度!”禅师见他如此有慧根,便准许他的宿缘亲自为他操刀剃度。

大殿左右两行伺立僧侣僧众,穿红袈裟的老和尚敲木鱼诵经替即将剃度的施主消灾避难,小和尚托举木质的茶盘献上剃度的工具,旁边伺候着一位系灰白袈裟专管剃度的花胡子老和尚。

“来人,端上来!”圆光一招呼,小和尚腿跪着献上祭刀。

专贤被圆光拆冠取簪,披头散发,发散三千青丝瀑布。

“我这一刀下去,你可再也没有悔悟的机会了?”圆光禅师最后给他一次反悔的机会。

“剪!”专贤的佛心不移,求佛的决心坚定不移。

专贤一头披肩长发,圆光挑了一把锋利的铁剪刀,一刀一刀剪断缕缕粗硬的乌素,甩掉的烦恼丝弃若埃雪。

一路佛门深似海,从此良人是路人。

圆光禅师先是用剪刀,再是用剃刀,最后再用刮刀刮干净脑壳上的碎发,蘸了洗头膏的毛刷在他的圆脑壳上糊过一遍,最后再用干抹布擦干净他头上附着的杂毛。

“带他下去领一件弟子服吧!”圆光禅师命令老和尚带他下去领衣服。

“多谢师父!”很快,专贤就下去领衣服,换上一身崭新的和尚服,那灰蓝色的僧袍穿在他身上挺亮堂的。

“这件事兹事体大,我会尽快派人着手再调查一遍。”经圆光禅师深刻提醒,县太爷才发觉自己疏忽了一些案件的小细节,这些微乎其微的蛛丝马迹连接起来就是本案的关键。

“在下想去地牢看望一下自己的徒弟,不知王大人可否应允?”圆光心系地牢中祸福难料的徒弟。

“可以!”王大人欣然允诺。“我叫李老虎陪你们一起下去,你们稍等一下!”

“快叫李捕头过来!”王大人转头吩咐小厮,快去请李老虎上来一下。

李老虎得了王大人的吩咐,立刻动身带上三个和尚去了监狱,接着又下放到地牢参观里面的衣食住行。

“这地方可不是个好地方,这里面关的人不是犯了死罪,就是在劫难逃,起码要关个七八十年,死刑犯那都是秋后要处斩的……”监狱里怨声载道,怨气冲天,李老虎吓唬吓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

监狱犯人的吃喝拉撒全在监狱里,屎尿腥臭的气味刺鼻,他们的身上散发着潮湿肮脏的味道,死老鼠的臭味也是恶臭漫天。

圆光禅师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他率先稳住了一行队伍里的阵型,没有像其余两位世家公子那般身心慌乱。

专衡还好说,要忍也就忍一阵子,待会出去就好了。

专能从来没遭过这么大的罪,他的鼻子闻气味闻得难受,他更是掏出帕子嫌恶地捂住恶心呕吐的口鼻,止住了像妇道人家那样哇哇作呕的呕吐欲。

专贤傻呆呆地站在牢房里,吊唁着自己的过去,自己滴师父各种的忠告在耳畔沉重摇响。

“专贤,这不是在自己家,你是白马寺的主持,你的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你的神经线要绷紧一点,你要学会经济和管理之道。你现在说到底也是一个生意人,你要学会控制和管理你手底下的员工去工作,一味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你迟早会灭亡的。”因为不想看到徒弟自取灭亡的结局,圆光禅师好心开导他,希望他每天都能一点一点的去进步,收获满满的成功与汗水。

“要底气没得底气,人都是有了底气以后再说话,我们什么都没得……”回想着禅师以前的种种教训,结合如今身临其境的下野遭遇,专贤扪心自问很痛心。

“人肚子里要放点东西,不要成天放马屁,牛逼吹吹……”

圆光禅师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仿佛是一道光落在家徒四壁的监狱,狼藉不堪的地狱,专贤一瞬间被光救赎对黑暗的人世充满了希望。

“你看,我们都来看你了!”许久不见的大师兄终于见到了自己滴心爱的二师弟,小辈们之间打闹浑没有计较,专衡不禁开专贤的一个玩笑。

“你被关了这么久,我们几爱你啊!”毒舌的四师弟也在开老二的玩笑。

“师父,我……”专贤铃铛入狱,有口难辨。“不过我没有出师卖祖,他们严刑拷打,我一句都没有招,您千万要相信我,这件事我绝对没有做过……”专贤站着说怕说不清楚,他当即跪了下来,向唯一的师父解释清楚一切。

“这……,肯定是二拐子下手太狠了,动手有点太过了……”虽然大家都是同行,官府的僚子,这打的全体都是伤,李老虎也看不下去,嘴上好歹委婉得意思意思。

“……!”师弟一身皮肉伤,专衡看不过格眼,把头撇了过去。

“你这一身伤,我回头拿上好的药酒给你擦擦,你就会没事的,只可惜你这张俊脸被打肿了,肿得像一个猪头。”老四调侃老二鼻青脸肿的火锅脸。

“这些伤都不严重,这都是题外话了!”专贤立刻回敬了一句。

“师父,您怎么来了,我不是信中千交代万嘱咐不要告诉师父他老人家吗,洛阳距离当阳近乎千里,一路舟车劳顿,他老人家怎么折腾得起?”圆光禅师扶起他的二弟子,将他提了上来。

“为师不辛苦!”圆光禅师的语气十分淡定,只是从他的话声中可以得出他现在非常疲累。

“罗摩奇多也来了!”老四又在打岔,告诉憨憨的老二一个好消息。

“罗摩奇多他竟然来了?”专贤的眼睛一惊,联想到出狱后,他可以帮自己翻译经文,他就万分愉悦,就连身体上的那些疼痛也不在乎了。

“是的,他来了,听说还带了不少经过来,还指望我们大家帮他翻译呢,他倒好天天只吃粮不打战,什么脏活累活全都交给我们了,他天天就晓得跳上天落下地,到处穷快活!”老四能和尚满脸的不爽。

“我翻!我翻!”西域高僧撰写的经书不计其多,专贤总能专心翻译那些行列中优美梦幻的语段,尤其是对传播新奇新鲜的文化思想情有独钟。

“先出去再说,出去了翻也来得及,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都是你的,我们抢也抢不走!”老四能和尚心安理得的放话道,他可不愿意翻一辈子西经,他只要老老实实守着佛祖的金像就好,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也就知足了。

“罗摩奇多已经跟官府交涉了,官府过两天就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复,同时我们也要辅助官府的衙役帮他们取证办公,你放心吧,我们大家会努力让你尽快出来的!”

“师父……”专贤无能有愧于禅师的教诲,如今他身陷囹圄,满目沧桑。

“县太爷说过,在官司没有落定之前,你不会再遭受任何的刑法,你目前是安全的,相信你的师弟们,过几日你就出来了!”专衡好生安慰道。

“越是运气不好,就越是要沉着,默默斟斟……”圆光禅师给二弟子的一句箴言。

“你我都是剃过度出过家的和尚,永生失去了结婚生子的资格,你要永远做好这件事的打算!”声色美色是罪色,来自老四极高的阐道教诲。

专能犀利毒辣的眼神自然落向背后的那一道锋芒。

此刻,镜头给到专贤的未婚妻,他昔年逃婚的老婆身上,那美妇现今风韵犹存,她拎着一个红色的食盒过来给牢房中的和尚送饭。

专贤言犹在耳,耳鸣振振,一时之间不该如何跟大家解说,唯有愣愣怔怔地趴在牢房口往外看。

专贤趴在牢门上看东看西,歪着脑袋偷瞄。

“我们知道的,大家都懂!”送饭的妇女眼神不定,必有蹊跷,专能的余光依然瞟向那位眉眼闪烁的妇人。

妇女冷面冷汗,心上作难,本该前行的脚步凝滞不前,悬着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没有着落,她将臂弯中紧挎的食盒不着痕迹地移挪后卫。

“大师,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县太爷还在等着我去回话呢!”李老虎弯着腰呵呵笑着。

“我们走啦!”专衡挥了挥手,跟关禁闭的二师弟道别。“千万别多想,什么事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回头就来捞你出牢房!”专衡要走不走,一个劲的在那儿喊。

“快走吧,快走吧!”大师兄死拖着不走,感情用事习惯了,大家伙都一把年纪了,专贤嫌丢人嫌弃地摆摆手,劝他赶紧回庙去看看。

“快走啦,师父已经走在前面去了,我们再不走就碰不到西域来的大胡子了!”专能无论年纪多大,说话都跟小孩一样,天性烂漫洒脱,走路也是昂首阔步没有一点规矩。

“你来了!”好久不见,专贤小心地问答着。

“嗯!”妇女点点头,跟他简单搭腔。

地牢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味道,谁都没有继续拆白。

时间一晃,晃到一个月以前的旧历上。

专贤带着大部队在街上布施斋米,接济穷人,救济难民。

洛红去街上买菜,偶然间碰见老熟人,唯余一眼,悸动的心再难消停。

专贤如今贵为白马寺的主持,早已放下尘心脱胎七情六欲,佛法修为更是在洛阳城屈一屈二的地步。

白马寺香火鼎盛,专贤将部分所得的香油钱以献爱心的名义捐出去,在大街上捐粮发放粮食。

专贤在闹市中架了一口大铁锅熬大米粥,正在给排长队的穷苦人家施粥发放白馒头。

洛红鲁莽冲上去将人一把拉扯下来:“你救得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只要你一天不管,他们就会冻死饿死!”

专贤的弟子在他短暂离开以后,匆匆上前手把手接替了他施粥的工作,因此专贤得空跟前妻说了句把话:“救一个也是救,救一天也是救!”

“黑暗统治时代,无明的思想被言官搬上舞台,光明的意义逐渐被披毛戴角人面兽心的野兽剔除边缘,智慧的佛光再也照不到阴沟角落里……”

“因此白马寺庞大的身躯必须觉醒,希望的理藻直跃龙门而去!”专贤嘴上的理论是一套一套的。

“你既然离开了洛阳,去到了当阳,那如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洛红是个小女子,她听不懂这些文化大道理,不出片刻,她无惧的向专贤发难。

“你走就走了,你连一根沙都没有留给我!”洛红几乎用全部的力气朝专贤吼去。

“既然你早已弃我而去,你何苦还要回来,你现在一出现,满洛阳都是你我的风言风语,我夫家更是因为你受累,我这般流言蜚语缠身,寝不安食。”洛红举手指着专贤痛哭。

“你过得很不好?”专贤生平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他与洛红相熟多年,一见到家妹啼哭,他心软的低下头去。“他待你不好!”

“很好!”洛红心如刀割,强装镇定,她努力克制泪腺涌动的潮水,横起袖子抹干潮湿的泪水。“我们夫妻关系还算和睦!”

“心如勾象,撇海成愁……”专贤知错有愧于她,他将怀中贴身一本的经书转赠给她,拿出一个黄色的福包,里面装了一块在庙里开过光的符玉能保佑人。

当天晚上,月酌风凉,专贤孤心难眠,落枕席床睡不踏实,他披上一件外袍去藏经阁取了不少宗教典籍翻阅,卷卷宗卷怕有数十册,他收藏经书十二卷派人明早送去洛红的府上,未免他的夫家发觉怀疑,对外就说是白马寺对她捐赠香油的答谢。

“麻烦你了!”洛红将食盒转交给看门的大哥送进去,大哥手脚麻利地打开门锁,单手交给傻掉的和尚。

洛红多叮嘱了他一句:“都是你爱吃,趁热吃吧,没有放荤油!”都是些清淡小菜,专贤出家这么多年,洛红也不知道他的口味有没有变,还吃不吃得惯当年的味道?

专贤礼貌回应,立场坚定:“白菜豆腐,足以慰过平生。”

“……!”洛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跑了出去。

等人出了牢房之后,专贤两只手接过漆盒,单手揭开盒盖,里面的食物是温热的,看着这些精心准备的饭菜,专贤一口也吃不下,心中对于洛红的罪孽更重了。

觉悟和尚当夜跑回白马寺,就见内乱不断,矛盾激化,整间寺庙一如当初的火拼。

这哪里有像和尚的样子,收拾包袱到处抢劫,寺里但凡值钱的物件儿都被洗劫一空,连佛祖身上的金首饰都被抢劫拔除,趁乱漏了不少的珠宝。

大殿噼里啪啦的作响,供桌上的铜炉骨若牌般应声而倒,满罐的香灰撒了一地,能偷的就偷,不能偷的就打碎了卖,反正都是要拿出去卖钱的,练家子的野和尚打家劫舍,四处盗宝。

“你们走可以,庙里的东西不许动!”树倒猢狲散,如今白马寺的大树黯然倒下,总有些人心里想着各奔前程,那些看不过眼的和尚撸起袖子跟他们干了起来。

“哎呀,你们别打了,不可毁坏怪寺庙的物资……”觉悟急红了眼,撩起胳膊就冲过去拉架,将两方死缠烂打的人马咬牙掰开,他这小身板也干不过人家练过的大膀子,他被光头男一把推了出去。

“你们身为出家的和尚,本应抛弃二心,扫除利弊,如今却祸起四端,无辜累债,你们分明不像修道的和尚,反而个个像打家劫舍的强盗偷盗本家的东西,淫邪溃烂,祸起寺墙,你们比强盗还强盗……”僧人邪思邪见,贪嗔痴恨害人不浅,觉悟人微言轻,再加上出道的时间太晚,斗不过他们这帮强盗,专能霸气出场教训他们。

“怎么,我说错你们了吗?”打劫的和尚们野心勃勃,手段狠辣,他们恶狠狠地盯着好管闲事的专能。

“怎么……,你们还想动手了?”他们几个坏蛋步步逼近,专能又不是被吓大的,他一点都不怕这帮混蛋。

高大威猛的光头男直接当了地逼近,本想对专能使出一记窝头拳,但是专能不躲不藏,这种豁出去不怕死的精神,光头男顷刻心寒,胆颤心惊,不敢再继续造次作死,他就算再狠毒也不敢当面得罪官府的人,以免惹来一波官司吃。

“我可是官家子弟,你们要是打坏了我,进去可得吃几年的牢饭了!”专能怕打架手疼,他索性爆出自己官家的身份,解决问题就应该一劳永逸,省得多添一些麻烦。

他们几个就见圆光三人来头不小,不敢轻易上前动粗杀生,应敌的恶和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赶紧走,走了就别回来了!”既然是他们自己要奔前程散伙,专能索性成全他们就好了,他一个人踹了一脚才算是解了气,这才没有跟他们几个穷凶极恶的恶徒计较放他们离开。

“人可以走,东西留下!”专衡的眼睛紧盯着他们手中提拎的包袱,将他们收拾细软的包袱留了下来。

五六个硬茬饶是大气都不敢吭,这才灰头土脸地逃出了白马寺信奉真理的殿堂。

“竟敢在佛祖的面前如此造次,真是没有一点规矩!”专衡心里气得不打一处来。

“当初我就警告过他们,可是谁知他们跟当年一样,一样的欺软怕硬!”专能十万个瞧不起刚才的那一堆垃圾。

圆光禅师冷眼看待那几个逃生的人渣,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估计是打心里瞧不起吧,如此糟糕透顶的人品,要是佛祖看了估计也会直摇头。

“好了,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该清的清,该捡的捡,我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时候不早了,专衡要他们几个小和尚赶紧带队去收拾入住的卧房。

“觉悟,你带两名弟子收拾三间禅房出来,你师父不在,现在由我师父来坐镇,我就不信了,从今以后看谁敢造次?”从现在开始,由专能对觉悟发号施令。

“四师伯,我这就带人过去!”觉悟听话紧带人进去收拾房间,供他们三人短暂落脚。

专能照例去监牢探望二师兄,顺便让厨房给他做了一些吃食带去。

“那女的是怎么回事,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分明是不清不楚……”一个妇道人家对寺里的和尚不清不楚,这样的关系很难不让人不去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前段日子在寺集布施斋米碰到了她,见她心有慧根便送了一些经书给她阅览,你再想知道别的就没有了。”

知道这个师弟包爱打听,专贤老老实实相告,他一心修佛译经常伴青灯古佛,是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去谈情说爱的,再说他对情欲二字一分半点都不想沾,不然他当初为何早早的去寺庙出家做了和尚,就是因为他想施展抱负做与风月无关之事。

“她是有夫之妇,你是出家的和尚,于人伦道德,你们今生再无半点可能。若是你这身红尘之心被肆意激起,你这前半生的修习就全打了水漂,你既早已看破红尘就不要在贪慕红尘,像我等娇妻美妾虽好,不及一人自由随身重要!”老四好言相劝,劝老二不要一时糊涂,一时犯错,否则贻误天机误了自己的道。

“你干嘛去啊?”话都没说到两句,人就跑得不见了,专能没见了踪影,专贤抓着柱子上大声喊他。

“我有自己的业务要处理!”老四一脸傲娇,他耍性子现在不伺候了。

“我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吗?”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这个道理专贤多少晓得一点,如今寺庙的生活是专贤自己求来的,专贤不敢再奢求其他破碎的梦,他只愿余生守着佛祖安安实实地念自己的经,过好一个身为沙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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