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繁华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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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幽暗而狭窄的通道,忽然有花的香气袭来。
云渺惊讶地抬起头,碎金色的闪光落在她伸出的指尖。
黑暗之中豁然洞开一方开阔的天地,纷纷扬扬的金色粉末从天心某一点落下来,携着数不尽的花香,像是下了一场金色的细雨。
狭长的通道尽头是一座赌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繁华得令人难以置信。
举目所望尽是香花、烈酒、赌桌和堆成小山般的筹码,买醉的瘾君子和豪赌的狂徒大笑着碰杯,甘冽浓稠的酒光泼溅似的洒落一地。
在这座破败肮脏的畸形建筑群里,居然藏着一处这样奢靡的场所。
整座赌坊宽阔而豪华,横梁之间悬挂色调艳丽的轻纱。那些薄纱上的装饰竟然是一片片金箔,时不时有闪着光的金屑落下来,携着花的香,就变成落在头顶的金色的雨。
癫狂的赌徒们正在狂笑着推出巨额的赌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坐庄的小老头嗓音嘶哑地高喊。
“大大大大——!”一帮人挤在赌桌边大吼。
“小小小小——!”另一帮人同时大吼。
云渺正惊讶地张望着四周不可思议的一切,身边的谢止渊轻轻笑了下,附在她的耳边说:“别惊讶。在这里就要装出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似乎十分熟悉这里的一切,随手从袖口取出一枚碎银放在门边一位从人的掌心,让从人领着他们往赌坊深处走。
“这是长安城最大的赌坊。赌坊没有名字,因为位于百鬼坊地下,这里的人就叫它百鬼赌坊。它比西市鼓楼那边的赌坊还要大,因为这里的人赌得很大。”
谢止渊低声为云渺解说,“来这里赌博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反正花的是不义之财,输光了就输光了。”
“若是输到什么也不剩,下雪天出去一躺就冻死了,也无所谓。”
他垂眸笑了笑,轻声自语般的,“无人会在意一个贱民的生死。”
云渺仰头望着横梁间轻纱上的装饰:“那些金箔是真的金子吗?”
“是。”谢止渊答。
“没有人拿走吗?”云渺觉得那些金箔触手可及。
“没有人敢,因为赌坊的规矩很严。”
顿了下,他不在意地说,“倘若违背......”
“......就会死。”
云渺悄悄打了个寒颤。
“客官要玩点什么?”
赌坊尽头的长桌前,头发花白的庄家小老头搓了搓手,抬起头,堆满笑意。
他方才已经观察过这两位客人的衣着打扮。
走在前面的年轻公子一袭华贵的锦缎大袖袍,发间缀着的羊脂玉看起来价值千金。
而他身后的漂亮姑娘也一身华美的襦裙,露出的一张脸姣好清丽,肌肤莹然如玉,看起来就是温养在金玉之中的女孩。
这种客人在百鬼坊最受庄家欢迎。
这些年轻的贵客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总是在赌桌上豪掷千金,每输一局都能让庄家赚得盆满钵满。
“博戏。”客人回答,推了一枚玉牌上去。
博戏是一种比较复杂的玩法,赌局双方各执青色与白色棋子,用六支箸和十二枚棋子对赌,这种游戏在世家公卿之中很流行。
不过在百鬼坊的地下赌场,玩法得到了简化,双方只用三支箸和六枚棋子,一局玩起来很快,输赢之间赌注如流水般往来。
“赌什么?”庄家小老头笑眯眯。
“银票。”赌桌对面的少年微笑。
一名从人从他手中接过一沓银票,弯身递到庄家的手中。
小老头低头看了一眼,神色突然变了,抬起脸,压低声音,问:“一张千两银票一局?”
“不。”对面的少年回答,“十张一局。”
“......一万两一局?”庄家小老头舔了舔嘴唇。
他有些贪心,又有点慌乱。十张一千两银票一局,玩十局就相当于一万两黄金......这个金额的赌注相当于这张赌桌上整整一年的全部收入。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拒绝。百鬼坊的规矩就是不能拒绝,无论你赌的是一张银票、一条腿、一对眼睛......还是一条命。
庄家小老头压抑住咚咚的心跳,挥袖推出一张青白两色的棋盘,笑意盈盈地朝对面的少年作揖:“客官请。”
他愣了一下,看见对面的少年摇了摇头。
“对赌的人不是我,”少年微笑着,忽而把背后的女孩推到赌桌前,“是她。”
“......她?”庄家小老头懵了下,看向赌桌对面的女孩,她顶着一张乖巧而纯真的脸,看起来连赌局的规矩都不懂。
“不可以么?”谢止渊问。
“当然可以!”庄家小老头连忙点头。
云渺有些无措地被推到赌桌面前,手里被塞了一枚青色的棋子。她茫然抬头,却听见身边的少年在耳边低语:“别怕。我教你。”
“输了怎么办?”云渺小声问,有点紧张。
“输了就输了。”
谢止渊笑了下,从后面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执住她的手,帮她握紧手中的棋子,“况且,有我在,你不会输的。”
三支箸叠在一起,“啪”地一响。紧接着,六枚棋子在棋盘上落定。庄家执白,玩家执青,赌局正式开始。
因为这张桌上的赌注太大,周围不少人好奇地围拢了过来。
赌桌前,一袭清丽襦裙的少女握着棋子,微微抿着亮色的唇,神情认真又有些懵然。
身后的少年执着她的一只手,时不时在她的颊边轻声耳语,额发微微垂落,遮住他低垂的眸光。
“入水。”有懂行的赌汉在一旁念出棋步。
“牵鱼!”又有个赌汉拍手大喊。
“......骁棋!”片刻后,人们轰然起哄,“胜了!”
云渺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她居然就这么赢了。
赢的过程出乎意料地不算艰难。她很快就学会了这种博戏的玩法,而且谢止渊总在身后低声指点她下一步棋怎么走。此外,她这一日的手气格外地好,总是骰出形势最好的箸。
“下一局还是十张银票么?”
庄家小老头哑声问,舔了下干涸的唇。
他有些不安,仅仅一局他就输掉了这张赌桌足足十分之一的收入,再输个一两局他就可以从赌坊收拾东西走人了。
“不。”对面的少年微笑。
庄家小老头缓了口气,以为他要减少赌注,却听见他含着笑说:“一百张。”
一百张银票,就是一万两黄金。
这下庄家小老头直接“嘶”了一声,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群也“轰”了一声。
“一百张还是有点少了......”
对面少年的脸上挂着不顾人死活的微笑,他似乎真的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下,旋即漫不经心地说,“一千张吧,我嫌麻烦,一局赌完。”
一千张银票,十万两黄金......
那就是足以买下整座赌坊的赌注了。
庄家小老头舌尖抵了下牙齿,被迫站起身,缓缓行礼:“这位小公子,赌注金额太大了......容我向坊主大人禀报一声。”
谢止渊随意地点了下头,无聊地把玩着一枚棋子,棋子勾着一绺儿云渺的发丝,缠绕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他就像小孩子玩花绳那样翻来翻去地玩。
片刻之后,庄家小老头从幕帘后出来,作了个揖:“这位小公子,我已经问过坊主大人,因为赌注实在太大,按照百鬼坊的规矩,我们需要你证明带来的银票确实能兑换出这个金额的银两。”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银票上写的仅仅是一串数字,倘若客人不能证明银票能够兑现相应的金额,这场赌局就算是欺诈,而百鬼坊不允许欺诈。
“明白。”
谢止渊礼貌地点头,从大袖里取出一样东西,随意一抛,扔到庄家小老头手里,“把这个带给坊主看。”
那东西在空中飞快地划过一道弧线,仰着脖子的人群都没能看清那是什么。庄家小老头也不敢看,毕恭毕敬地接了就走。
又过片刻,庄家小老头重新回来,神色已经彻底变了。
他深深作了一揖,压低声音问:“传坊主大人的话......接下来这一局,公子是要以自己为赌注么?”
对面的少年伸手拍了拍身边女孩的发顶,随口答道:“是啊。”
他抬起头,颔首,微笑:“我是她的赌注。”
“……我们真的没问题么?”
赌局重新开始,云渺一边踮起脚选箸一边念念叨叨,“要是输了怎么办?我就算是从现在开始在这里打工到老死也还不了十万两黄金......”
“别怕。”谢止渊听笑了,“输了也没关系,你只是输掉我而已。”
“我可不想输掉你。”
云渺小声嘟嚷,“你太贵了,我赔不起。”
这边的赌桌上两个人正在说着话,对面的庄家小老头已经冷汗涔涔。
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听见胸腔里激烈的心跳声,这局要是输了他就把整座赌坊都输掉了,坊主大人大概会直接给他痛快地来一刀。
“入水。”人群里有人在念棋步。
“入水。”对面的赌桌进行着相同的步骤。
“牵鱼。”庄家继续。
“牵鱼。”玩家跟上。
云渺有些紧张地咬着唇。
她骰出的每一箸都是最好的,但是对面的形势也很好。棋盘上,她这边的骁棋犹如一位孤独的王,孤军深入朝对面发起冲锋,而对面的散兵则保持着缠斗,两边的青白棋子厮杀在一起。
“最后一步。”庄家小老头嘶哑地说。
博戏进行到第六筹,前面五次都是一胜一负,只要再赢下一筹,云渺就赢了。
她紧紧咬着唇,纤白的手指落下最后一支箸。
这时候,对面的庄家小老头突然长舒一口气,拨下一枚棋子!
“......骁棋!”
人们高声起哄,“庄家胜了!”
最后一刻,棋盘上庄家的散棋成围攻之势,吃掉了云渺的最后一子。
那颗孤零零的青色棋子倒下,“啪嗒”一响,滚落下去。
四周的人群轰然而动,高呼着大力拍桌。几名佩刀剑的从人交换了眼神,缓缓地围拢上来。这是赌局输了以后要求玩家交付作为赌注的对应金额的意思。
“谢止渊......”
云渺手里还抓着一支箸,整个人已经有点慌了,回过头,“怎么办?我输掉你了......”
身边的少年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弯身凑到她的颊边,悄声耳语:“别怕,你不会输掉我的。”
“还请这位小公子完成交付。”庄家小老头哑声说。
“好啊。”对面的少年抬起头,“我要见这里的主人。”
庄家小老头犹豫了一下。十万两黄金这个数额确实足以让他在坊主大人那里当面交付,再加上坊主大人似乎也对他有很大的兴趣。
于是小老头起身作了一揖:“请随我来。”
谢止渊站起身,云渺跟在他的身后。
往幕帘里走的时候,云渺忽然感到身边的少年拨了一下她的发丝。
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耳语传来:“记住我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
与此同时,庄家小老头停了步,对着幕帘深处的一道人影恭敬地行礼:“......坊主大人。”
幕帘深处,百鬼坊主人撩开一道轻纱,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个男人,或者说,一个近乎雌雄莫辨的男人。他生着一张清秀苍白的脸,眉眼昳丽,眼尾明艳,身材高挑得有些惊人,又如同鬼魅般消瘦。
一名从人领着两位年轻的客人在一张案几前坐下,再奉以镶金玉盏的甘洌美酒。
穿襦裙的女孩捧着酒盏乖巧地落座,身边的锦袍少年随意地摇晃着杯盏里的酒水,却不饮酒,只是淡淡微笑。
百鬼坊主人望见他,微微地笑了,轻轻柔柔行了个礼:“三殿下。”
“没想到殿下这样的贵客居然会来拜访我这个小小的赌坊。”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往对面少年的方向一抛,“敝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原来当时谢止渊让庄家小老头带给坊主人的就是这枚小小的玉牌。
玉牌上雕刻着皇室的徽记,左下角印一个“渊”字,证明这是三皇子的令牌。他之所以能够以自己为赌注,是因为他向坊主人表明了真实身份,而一个皇子当然可以抵得下十万两黄金。
“殿下前来此地,”百鬼坊主人笑道,“是为了得到我这座赌坊么?”
“是。”
对面的少年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十分坦诚地点点头,“平康坊是皇长兄的地盘,长乐坊一带常年在东宫的庇护之下,而我想要百鬼坊变成我的东西。”
“殿下真是……狮子张大口。”
百鬼坊主人似乎苦恼起来,“殿下是因此故意输给我十万两黄金的?”
“是。”
对面的少年再次点头,“十万两黄金,这是我的诚意。”
“可是殿下能带给百鬼坊什么呢?”
百鬼坊主人拨弄着一缕鬓发,“我们本是绝对自由的赌坊,不受官府任何管辖,殿下要执掌百鬼坊,不就违背了这里的规矩吗?”
“坊主似乎误解了什么。”
对面的少年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我不代表官府。”
百鬼坊主人微微一怔。
“重复一遍……”
对面的少年近乎天真地望着他,像个讨要玩具的顽劣小孩,一字一句地清晰咬字。
“……我想要百鬼坊变成我的东西。”
“我拒绝。”百鬼坊主人冷冷地说。
“捂住耳朵。”对面的少年轻声说。
百鬼坊主人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对面那个穿襦裙的女孩放下手里的酒盏,两只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下一刻,刀剑出鞘!
四面八方的从人们同时拔出刀剑,而一袭锦袍的少年踩着案几旋身而起,左手腕上缠绕的红绫一圈圈解开,露出一把刃长一尺的杀人刀。
这是云渺第一次真正看见谢止渊如何使用这件没有鞘也没有柄的武器。
他左手双指压住刀刃,整片薄刃几乎与他的手臂连成一线,旋转时带起冷冽的刀光,如同一阵切割空气的风。
连续的“咣当”“咣当”声响成一片,从人们的刀剑纷纷坠地。
锦袍的少年在人群之间穿行而过,血光连成一道半圆形的弧线,最后停落在百鬼坊主人的面前,闪烁寒意的刀刃抵着他的喉管。
他抬起头,恶劣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你的百鬼坊,现在是我的了。”
那是百鬼坊主人一生之中最后的画面。
锦袍的少年转身离开,深红大袖下的刀尖滴血成线。他用干净的右手捂住面前女孩的眼睛,指尖的一点草木香化去了周围的血腥气。
“没看到血吧?”他低下头问。
“没有。”云渺摇摇头,还捂着耳朵。
旁边的庄家小老头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瞪着他们。
整间内堂转瞬间除了这对少年少女就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一次漂亮的斩首行动就这么轻松地完成了。
……百鬼坊在一瞬之间换了主人。
“你叫什么名字?”谢止渊转头看他。
“小……小老头姓董!”庄家小老头蹦起来立正站好。
“董老头。”谢止渊扫他一眼,“以后你接替坊主的任务,负责打理百鬼坊。”
“是!”董老头站得笔直。
“坊主的金印呢?”谢止渊又问。
董老头连滚带爬跑到前任百鬼坊主人的尸体前,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一枚精致的足金印章,双手捧着递到谢止渊的跟前。
面前的少年却看都懒得看一眼,伸手把怀里女孩捂着耳朵的手放下来,然后把那枚沉甸甸的金印放在她的双手掌心。
他点点头:“这是聘礼。”
董老头:“?”
云渺:“诶?”
......什么聘礼?
......好像没听懂??
“所以其实赌输赌赢都无所谓,你只是要见到坊主本人而已。”
坐在屋顶上的云渺托着腮,侧过脸,看向身边仰着头望天的少年。
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刻漏声敲过了子时。两个人坐在一片高高的屋檐上,肩并肩眺望着远方的城,漫漫的晚风涌动着卷过衣袂。
他们已经离开了百鬼坊。
刺杀了百鬼坊主人以后,谢止渊很快获得了整座百鬼坊的控制权。那里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人们只以强者为尊,一个恶鬼杀死了另一个恶鬼,那么新的恶鬼就是鬼王。
而那枚属于坊主的金印正在云渺的口袋里。
谢止渊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小玩意送给她,虽然这东西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
而对谢止渊来说,无论有没有金印,他都已经是百鬼坊真正的新主人。
“对。”他点头。
星光如水泼溅,投落在琉璃瓦上。少年坐在屋脊之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天,一只手松松地支撑在身后,另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上。
微凉的风带起他的衣袂和发带,翩跹交织如长长的羽。
“那你还跟我说什么输掉你之类的吓人的话!”
云渺忿忿地说,“对赌的时候我紧张死了!我差点以为就要把你丢在那里了!”
“看,”谢止渊突然说,“星星。”
“谢止渊你不许转移话题啊喂!”云渺恼火地瞪他。
“不,我是认真的。”
他指一下头顶上方的天,歪着头看过来,星光洒落在他的发梢,落了一闪一闪的颗粒的光,“你看,天上的星星。”
云渺眨了下眼睛,听他的话仰起头。
头顶上方是一条横贯着天空的灿烂银河。
无数星子笼在缥缈如烟的微光里,从天的那一端连接到这一头,结成一座跨越数千年时光的桥,在亘古寂静的夜空中永恒地闪着光。
夜凉如水,星河如练。
“我们在龙首原上的含元殿,长安城最高的地方。”
身边的少年仰起脸,任凭风吹起他的发丝,“在这里可以看见最多的星星。”
“好漂亮。”她轻声赞叹。
“你听,长安城的乐声。”他又说。
天地之间一片几近温柔的静谧,仲夏的风吹来栀子花和风信子的香,脚下是点点飞舞的流萤和摇曳如光河的万家灯火。
如水的寂静之中,隐隐传来悠然的乐声。
一声,一声,又一声,那是无数来自长安城的声音。无边的喧嚣如潮水,漫卷着涌上来,在这个静谧的仲夏夜里,温柔得恍若一场旧梦。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谢止渊突然转过身,解下缀在发间的那枚羊脂玉,咬着发带把玉佩扣在云渺的腕上:“送你的。”
“送我的?”她眨了下眼,低头看见雕琢在羊脂玉上的花。
剔透莹亮的花瓣在星光下透着光,衬得她纤细的腕骨犹如珍珠般皎洁而莹润。
“这是花。”他轻声说,“这是我的信物。”
“这块玉是哪里来的?”云渺好奇问。
“是我很小的时候......”他想了会儿,“一个小神仙送我的。”
“原来这个世上有神仙啊。”云渺有些惊讶。
“有的。”少年歪着头笑了。
仲夏之夜,星光如纱,流萤如银,花开花落,风里遥遥有笙歌传来。
“你看。”他说,“星星、音乐和花,这样就都有了。”
云渺微怔一下,回过头。星光从天心的一点落下来,坠落、再坠落,落在少年的发梢上,星星点点地落满了他一身。
无垠的流光在天地之间往返而来。
耳边是无边的、无止息的、流水般的喧嚣。
“阿渺。”他忽而喊她。
在漫天星子里,少年偏过头,笑着说:“请你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