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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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冗长,尤其是余哲宁说暂时不需要陪伴,她独自在套房外面收拾卫生的时候。
贺屿薇对她此时此刻站在这所宫殿般豪华别墅里的事实仍然不敢相信,而且,极度不安。她尽可能找事情做。
谢天谢地,套房很大,确实有忙不完的活。
下午六点的时间,贺屿薇去一楼取餐车。
余家雇佣的营养师是个梳着双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子,戴着厚厚的眼镜,她俩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打招呼。
余哲宁的康复晚餐菜式丰富。
贺屿薇在厨房是负责打下手的工作,一眼就知道那都是挺花费时间的料理。她走进门的时候思考着,万一,余哲宁也邀请自己一起吃晚饭,就委婉拒绝,说自己已经吃完了。毕竟,小保姆和雇主不能一起吃饭……的吧?
但余哲宁也仅仅是在送餐的时候礼貌地道谢,他什么都没说。
贺屿薇的晚餐是在走廊上的小桌子吃的。
一杯菠萝混橙汁,外加一块火腿帕尼尼。
所谓的“帕尼尼”就是三明治。面包烤得焦脆,中间的馅有鸡蛋、生菜,火腿,还有某一种咸丝丝却又有点甜的混合物。她根本吃不惯西式的东西,轻咬一口就想放下,随即想到墨姨嘱咐吃东西的时候也得带上围裙,绝对不要把碎渣掉在木地板上。
如果剩下食物,墨姨肯定也会不高兴,于是硬是把那些东西强行吞进去。
吃完后,她再谨慎地用手指检查一圈四周。嗯,地板很干净。
贺屿薇呼一口气,默默站起来,新鞋很舒适,尺码正正好好的合脚,走了许久也不累脚。这居然是让她今天唯一感到舒适的东西。
余哲宁明明那么友善,也很礼貌温和,但接触下来,她能意识到,他似乎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抗拒感觉。唉,明明自己是被强行拉来的,但自己在余哲宁这里似乎是一个不太受欢迎的意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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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余温钧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李决,两人都是深色的西装,区别仅仅在于李决的脖子上戴着五六条工牌。除了李诀,还有络腮胡中年人,应该就是玖伯。玖伯专门负责余温钧的日常起居,在瑰丽酒店和这个家之间来回居住。
贺屿薇被叫到书房。
依旧是古怪的庭审模式——李决每次负责询问,余温钧就在旁边听着,虽然,他才是做决定的人。她在脑海里一直琢磨应该怎么形容这个莫名其妙的兄长,现在想起来了,“官派十足”。
她走神的功夫,李决皱起眉头:“在问你话,哲宁今天怎么样?”
贺屿薇赶紧说:“嗯,我、我今晚会睡在他的房间。”
傍晚的时候,墨姨提出在余哲宁的卧室外走廊支一张小床,让贺屿薇今晚睡在这里。余哲宁在夜间想去卫生间,她能顺手搀扶一把。
贺屿薇心想她不是在五楼有房间了,怎么又说要在余哲宁的房间里睡?
但,他们让她来就是为了要照顾余哲宁,而余哲宁的脚踝处也确实打着石膏,目前的行动不方便,她就近照顾也是应该的,因此没提出异议。
余哲宁却愠怒:“我没那么娇气,也不需要女孩子来照顾!”
墨姨稍微愣住——不过是干活的人而已,哪里有性别?她的目光,也看着贺屿薇。
新来的小保姆垂着头,一副任人处置且怎么样她都乖乖接受的无所谓表情。于是,墨姨就让她来问问余温钧的意见。
余温钧听到这个情况,依旧没表态,只是随手翻着玖伯递来的一个绿色外壳的文件。
最后,还是李诀回答。
“头一个星期就睡在哲宁少爷房间外的小床上吧。相应的,每天下午五点到十一点,还有中午的十二点到一点,你可以回房间休息。除此之外,周二和周六也可以休半天。对了,哲宁少爷要是喜欢安静,平时不想见你,你俩可以用手机联系。”
贺屿薇没有手机。
“那你找墨姨要一台家里的无线对讲机。还有,给我一个银行卡卡号,之前说好的酬劳会每周二打到卡里。”
贺屿薇没有银行卡。
她在农家乐工作,老非是不会给服务员上五险一金的,他连发工资都是直接给的现金。
李诀眯着眼睛瞪贺屿薇。
她,是上天派来烦他的棋子吗?没有手机就算了,怎么连银行卡都没有?小丫头是活在古代吗?
就在这时,某人站起身。他像远古化石般沉默坐着,但他动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注视他,却又没有人敢询问他要做什么。
余温钧走到书桌前拉开黄铜抽屉把手,把里面的一台手机交给李诀,自顾自地出门。
玖伯迅疾地跟上。
贺屿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李诀最先反应过来,他把刚才的手机交给贺屿薇:“用这台手机,我待会儿给你找一张能用的电话卡。至于说好的劳务报酬,也付给你现金吧——关键是,好好照顾哲宁少爷,我说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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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哲宁原本坚决不同意贺屿薇住在自己房间,但余温钧下楼探望他之后,似乎改变了主意。
临睡前,贺屿薇有一个小时的自由休息,换成营养师和家庭医生来余哲宁的房间,他们一个是询问余哲宁第二天想吃什么食物,另一个检查他伤口。
啊,真的是名副其实泡在蜜罐里的金贵少爷。
但,这个评价对余哲宁似乎很不公平。他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没有跋扈脾气。而且,余哲宁似乎也很苦恼曾经的高中同学来照顾自己这件事,但是,这个家里显然是那一个穿花衬衫的兄长说了算。
贺屿薇重新来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说是佣人房,但装潢太精致太漂亮,她根本待不住,喉咙里还有午间三明治酱料的黏糊记忆,整个人都快窒息。她偷偷摸摸地打开门,楼道里静静的没有旁人,于是顺着残留的记忆,来到了曾经想逃脱,却误打误撞来的漆黑天台。
夜间时间,九点五十分。
不知道别墅的具体位置,但它和山村荒野里一样安静。只有风声和寒冷的空气陪伴着自己。
贺屿薇张开双臂,深呼吸几次,然后对着眼前的虚空颤抖说:“我要——忍耐生活!”
风声和她沉沉的呼吸声,如此的寂寞。贺屿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有力量一点,再用更大的声音重复了一遍。颤抖的声音再次被深渊般的虚空、黑暗和寒冷淹没。
贺屿薇仰头站着。直到脑袋和手指被寒风吹得要爆炸,才重新缩着脖子跑进去。她跑起来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吹过天台黑暗角落处,因此没看清,那里似乎依旧站着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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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贺屿薇侧身躺在行军床上。
虽然说是简易的床,但显然是专供露营的高档货,她有北方女孩一米七的身高,但因为瘦和驼背,也就像只大蚂蚱,但双脚也能自由伸展。
她翻了个身,试图在寂静中捕捉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其实,贺屿薇对照顾病人的工作并不陌生,相反,她对上手得极其熟练。
毕竟,她曾经面对瘫痪中风而终日卧床的父亲,每隔几个小时得换尿布,擦屁股的恶心排泄物,翻看屁股和大腿查看有没有褥疮,而所谓的“男性隐私部位”也在这种贴身照顾里一览无余。
贺屿薇的眼睛和内心,早都在日复一日的流程中对男女大防而感到麻木了。
不过,余哲宁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应该和骨瘦如柴、早已被酒精摧毁的父亲不同——但再不同,也都是人类的身体吧?她早就不会有“少女娇羞”这种高级情绪了。
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贺屿薇随时竖着耳朵,听虚掩着门里的动静。
早上五点多左右,旁边传来声音。
余哲宁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伤腿不能受力,要抬高促进血液循环。但真够难受的。他稍微咳嗽声,接着一愣。
贺屿薇没有穿鞋就跑过来,乱糟糟的头发像扫帚一样。
“要去厕所?我帮你。”她揉着眼睛问。
余哲宁的脸一下子红了,但贺屿薇驾轻就熟地扶着他胳膊,把他拉起来,女孩子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
眼前的场景让他很不舒服,无论是他被迫被一个女孩扶去卫生间,还是说这个女孩是曾经羞怯寡言的高中女同学,还是他此刻确实有尿意——余哲宁很想开口让她出去,又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发脾气。
贺屿薇很快察觉出他的心情。
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会把你扶到卫生间的门口,替你带上门就走。然后你自己回来,好吗?”
某一种男性自尊心让余哲宁的脸色沉下来,但他点点头。
到吃早饭前,两人的氛围都是尴尬的。
贺屿薇吃早饭的时间比余哲宁要早半个小时,皮蛋粥外加小笼包,一小盘薄片牛肉,还有一小碗圣女果。
墨姨说:“你喜欢吃中餐吧?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跟小钰说。小钰,就是你昨天见到梳辫子的女孩。你的头发怎么那么乱? ”
贺屿薇局促地捏着筷子,却感到背后有人,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正趴在楼梯把手上看着她们。
“哎呦,我听哥说了,家里来了个专职照顾哲宁的小保姆?是你?”
拥有这把动听且洪亮声音的是余龙飞。
余家另外的一个少爷。
贺屿薇曾经也和余龙飞匆匆见过一面。但当时,他如同身穿华服的罗刹,抬起手就用筷子恶狠狠地打过她的脸。
啊,他不会再追究打翻酒杯的事吧?贺屿薇屏住呼吸,紧张地低下头。
墨姨皱眉说:“以后见了人都要学会主动打招呼。”又笑着问余龙飞吃早饭没有。
余龙飞扫了一眼贺屿薇面前的盘子,大手一挥,说要来一样的食物。
余龙飞吃饭的时候非要拉着贺屿薇一起,问了她各种问题。其实就是问她来别墅之前是做什么的。
贺屿薇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答。
那一张整块天然大理石餐桌的中央,摆着一个透明大花瓶,里面插着至少四十多支枝(她默默数了一下)紫色睡莲,尖尖的花瓣,淡淡的幽香,美得惊人。
“也就是说,我哥把你请来伺候哲宁?你这样能干什么活,怎么不找个男的?哦,我好像明白了……”余龙飞转了转眼珠,“哈哈,是得请个女孩来牵制一下哲宁,栾妍要回来了。看来,我哥还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妻呀。”
未婚妻?不放心?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贺屿薇的耳朵捕捉到全新的信息,但她只是默默记在心里,脸上半点没有好奇的意思。
“听说,你还是哲宁高中时期的女朋友?”
贺屿薇很刻板地回答:“这段时间打扰您了。我会努力工作的。而且,我不是余哲宁先生的女朋友。”
余龙飞嗯了声。
谢天谢地,这个难缠的人物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所以依旧是老一套的吩咐:“听我哥的命令照顾好哲宁。这就是你唯一要做的工作,听懂了吗小保姆?在我家别乱跑,也别偷东西。”
贺屿薇忍气吞声地答应。
等余龙飞问完问题,眼前的早餐也被吃完了,他用纸巾满不在乎地擦嘴,但举止有一种优雅。
实际上,余家三兄弟身上都有一种被严格规训后的良好教养感。不过,教养不束缚行动。只要稍微碰到他们的利益,这些人也就能直接扔掉修养,面不改色地能重创他人,像是……狼。
——嗯,余哲宁却是狼群里的一个例外。她内心默默补充,赶紧溜回三楼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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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余温钧飞去洛阳开个会。
他在登机后接了一通电话。
墨姨那里报告,贺屿薇试图扶余哲宁上厕所,但余哲宁再次强烈抗议,重申需要找一个男护工来每晚为自己擦拭身体。
余温钧答应了。
结束通话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决说的:“脸皮忒薄。栾妍回来后,他估计得哭出声。”
这可是敏感话题。
李决哪里敢多嘴,他略微僵住,玖伯在旁边顺手接过来需要余温钧要看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