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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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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暑假就回到了家里,一边是要去联桥公社上班,处理一些日常的工作,下班后,孝文就骑车回到家里,随手就帮母亲挑水,打扫院子,还要收拾自己住的那个房子,把不能用的破旧家具全部扔掉,把室内的卫生彻底清扫,包括房顶的尘土,屋衣、蜘蛛网、全部清除干净。

里面的卧室,换上了三叔亲手打造的新式木床,那是把院子里的一棵楝子树砍伐后做的。这棵楝子树差不多二十年左右的树龄,反正孝文从小记事儿的时候就有了,很小不懂事的时候,三叔就说,等孝文该娶媳妇儿的时候,就用这棵树做床,保证能生一群孩子。楝子有恋子的谐音,反正就是我们老家做床,特别是给新婚的男女做床,一定要用楝子木,哪怕就用一根床木撑或者楝子木抧子也算。新床很大,看样子很结实。把里间的卧室占去了大半,窗户前还是那个三个抽屉的木桌,让三叔重新刷了一遍漆。墙上全部贴上了报纸,显得很干净。

外间屋正中央贴着领袖像,一面墙上贴着梅兰竹菊四幅屏,另一面墙上是朋友的书法苏东坡的《西江月_赤壁怀古》。

屋里的小方桌也是新刷了黄漆,很好看,也显得干净。三叔又帮着做四把了小木椅,可以让客人坐着喝茶聊天,这就是孝文准备娶妻的新房。

年后的一个星期天,欣庵县长又借了一辆车,带着二叔三叔去了张敏家里,和张敏的父母做了进一步的沟通,初步把过门的日子定在今年的国庆节期间。

孝文的整个暑假期间的所有业余时间,全部用在收拾新房上了。

在孝文的婚礼安排上,孝文和家里人有了第一次不小的冲突。

孝文主张婚礼要新事新办,千万不要铺张浪费;把两家的至亲好友约到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然后孝文回齐都继续读书,张敏可以去学校陪孝文住上几天,就当度蜜月呗;

二叔三叔和母亲觉得孝文是家里的长子长孙,这也是老楚家的第一件大事,一定要大办,要把自家的几代亲朋远亲同学好友逐一邀请到位,把老亲也专门叫过来住一阵子。孩子结婚不就是图个喜庆?自从父亲早年病故,家中的气氛就很压抑,母亲孩子们都有了出息,也该扬眉吐气啦!

双方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就这样一直坚持着。二叔和二婶,还有三叔就轮番来家里唠叨,说什么我们家老辈子就最穷的,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你现在孝文成了公家人,就算是光宗耀祖了!结婚也是你人生中的大事,应该大操大办。

再说吧,孝文是家里的长子,结婚也不只是你孝文一个人的事情,是我们这一大家人的大事,你下面还有这么六个弟弟和七八个妹妹呢!你就应该带个好头。因为弟弟妹妹都看着你呢!今后也都会学你的样子。

孝文也是郁闷,但仍旧是不松口。

队里也希望关系不错的本家弟兄也轮番上门劝说,常福哥来了,二别哥来了,嘉刚哥来了几次,教学的嘉恩也来过几次,帮忙收拾一下房子,然后就是自告奋勇地帮忙邀请同学好友,在结婚的时候聚一聚。

最后没有办法,就把杨欣庵请了过来,一个晚上,在家里和二叔三叔以及母亲坐在一起,欣庵县长说:“孝文现在是非常时期,结婚是大事,但一定要注意影响,万不可因为结婚影响他的前途,万一结婚那天,来的人多,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说三道四挑毛病,影响了孝文进步你们家就后悔吧!让孝文背个处分,丢官罢职你们后悔又能和谁说?联桥公社大院里,就没有几个不喜欢孝文的?其他地方不说,你们大队就有,就有很多人盼着孝文倒霉的。

“孝文是公家人,是党员干部,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一切事情都要注意影响,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孝文的未来好了,官做的更大了,那就是光宗耀祖,不在乎结婚来多些人,婚礼办多热闹。”

就这样才说服了家里人,按孝文的意思,婚礼就新事新办。

最后,母亲又说了一句:“再怎么简单,也不能让儿媳妇儿觉得委屈,太简单了,张敏和张家会不会同意!”欣庵县长当场打包票,一切包在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他会和张家和张敏沟通的。

其实在张家,也演绎着一场激烈的矛盾。

张敏要先姐姐张慧一步提前出嫁,张慧多少心里都有点难受,她虽然接受了现实,也接受了孝文这个妹夫,但对妹妹张敏还是心存芥蒂。总感觉是自己的妹妹抢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夺取了自己的未来和幸福。

这段时间一直都对张敏冷眼相向,没有了昔日的倾心交流甜蜜。给姐姐张慧准备的嫁妆,张慧不说话,就不能给张敏。但张敏也不能没有一丁点儿嫁妆没有就孤身一人去楚营吧!这些日子,待嫁出阁的张敏也没有个笑脸,闷闷不乐,见谁也没有笑模样。自己有觉理亏,还不敢向姐姐索要,更不敢向父母诉苦,就这样僵持着。

在我们鲁西南一带的女儿出嫁准备的嫁妆,一般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父母陪送的家具,比如:梳妆台,八仙桌,条几,官帽椅,座椅,盆架,箱子,柜子,橱子等等很久以前的那些老式家具;现在就是家电,组合家具,沙发等等家用家具。另外一部分是,女孩子大了后,纺棉,织布的所有产品,从小开始会纺线,到出嫁前,所有织的布匹(被称为鲁锦),做成的各种各样的床单,被面,等等一切棉纺制品,床上用品全作为女儿的嫁妆,陪送到夫家。

但张家也算是干部家庭吧,张主任是大楼公社的革委会副主任,算是副科级干部,对女儿的培养就是去学校上学,张敏也没有像普通的鲁西南女孩那样从小学纺线织布绣花那传统女红。或者说张敏的妈妈也不一定会纺线织布。张敏就没有那些从小积攒的鲁锦制品,家中给女儿准备的家具都是张慧的,张敏毕竟还小,刚满二十岁,出嫁的嫁妆还没有认真准备。以前感觉姐姐出嫁后,再给妹妹准备也不晚,毕竟两人相差几岁。

张家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家庭,在那个年代,就没有什么大富之家。张主任一家五口人,除张慧参加工作有了收入,其余全靠张主任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养活,哪有钱制作家具啊?那个年代,家具就算是一个家庭的奢侈品了!一般都是结婚的时候,才会做上一两件。老张是公家人,住的也是公房,不像是农村的,家里有树,砍伐几棵树就能勉强做上几件家具应应急。

鲁西南地区传统文化就有一个娶妻嫁女有个长幼有序,妹妹张敏先一步出嫁,怎么说都会对姐姐有点影响。是姐姐长得丑嫁不出去吗?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没有人要?老张两口子感觉很对不起张慧,就不敢张口问张慧要嫁妆给妹妹,张敏更不敢给姐姐说啊!只能闷在心里。老张两口子这些日子很为难,家里就更没有什么喜庆气氛啦!

最后还是舅舅和妗子看不过去,拿出妗子当初出嫁时的鲁锦两床被面和两件床单。老张两口子去集市上买了些弹好的棉花,给张敏做了两床新棉被。张敏从小就住舅舅家里,跟着舅舅学做饭,和舅舅一家感情也好。再就是买了些木料,制作了一个洗脸盆架和两把普通的椅子,把张敏妈妈出嫁时的木箱重新刷了一遍红漆。这就是张敏结婚时的全部嫁妆。

结婚那天也很冷清,欣庵县长从政府那边安排了一辆汽车去接亲,张家从公社大院安排了一辆车送张敏的嫁妆,还有张敏的本家叔叔,还有张敏的舅舅,其他人因为上学的上学,上班的要上班都没有时间。来到楚营举办了一个很简朴的婚礼,客人就坐了三桌。孝文单位上的人都不知道孝文结婚的事情。本村来了几个要好的哥们,本家有几个帮忙的,就安排了三桌酒席,客人就招待完了。

这个简朴的婚礼一直让张敏耿耿于怀,但孝文却是很乐观。婚姻的幸福美满不在于婚礼的简朴还是奢华;只要我们俩能够幸福快乐就好!陪送的嫁妆也不在于多少,反正我们现在的房子就这么小,多了也放不下啊!总不能送给别人吧!或者放到外面院子里吧!等我们将来赚钱了,有了大房子,你想买啥就买啥,装满整个大房子。

结婚后,孝文带着张敏去联桥公社大院转了一圈,到各个办公室去送了喜糖,然后就是不住道歉,将来有机会一定请客,好好喝一杯,然后就回齐都上学去了。

张敏就一个人留在了楚营家里,陪着老母亲,张敏年龄小,口很甜,和老太太处的更像娘儿俩。不但跟老母亲学会了纺线、织布、做鞋,还学会了缝缝补补等各种手工女红。老人家都认为,将来有了孩子,这些都能用的上。

而张敏,这个楚家的新媳妇儿,在婆婆面前也很好学,成天和婆婆在家待着,孝文去了齐都市读书,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就每天跟着婆婆学习家务活。

不但学会了家庭裁剪缝纫之类的手工活,到了深秋高粱收割之后,把高粱秫秸收回家之后, 秫秸的上端有穗子的一节,又细又长,叫秫莛子。秫莛子的外皮叫“莛子裤儿”,老家鲁西南的农家妇女多用它拧坐具。扁圆形的叫苫子,圆柱形的叫墩子。秫莛子则用来缉拍子(盖具)、箅子、馍盘子、鳖盖子(淘菜的用具)、篮子、盖筐子等,这些多是心灵手巧的农家妇女们的手工艺术活,她们就凭着一根针、一根线,把秫莛子组合成种种形式各异、作用不同、日常生活又不能缺少的用具。

当年那个时候,鲁西南农村中还存留着一种风俗:女孩子出嫁,娘家要给带上莛子锅拍、馍盘子等,而这些,大多数是当娘的亲手做的。可以想象,妇女们要在这些“作品”上花费多少心思。

秫莛子还能扎成喂家雀、喂蚰子的笼子,这是有艺术天赋的青少年们才能做到的事,孝文的三叔就是一个成功的木匠,这些他都会做。他们不用针线,只要一把镰刀头,就能扎得又漂亮又结实。笼子有单间的,有多间的,也有几层“楼”的,挂在树枝上,实在好看。麻雀在里面蹦来蹦去,喳喳地叫,再拿捉来的虫子边喂边逗着玩,或者躺在树荫下静听蚰子的歌唱,真是其乐无穷。

用秫莛子扎花灯也是老家农村人的一项重要的手艺。会扎花灯的人在砍高梁时就已经准备好了莛子。冬闲时把莛子截成各种不同的部件,然后扣成一个个灯笼框子,再糊上纸,涂上颜色,画上花。据说扎成一个灯笼要72道工序,十分复杂。但莛子灯笼便宜、美观又轻巧,正月十五的晚上,不管富人还是穷人的孩子都要挑花灯,所以,每年元宵节的欢乐气氛绝对少不了秫莛子的功劳。

高梁穗子脱粒后,剩下的叫秫挠子,也叫秫藐子。老家人主要用它做刷帚,刷锅刷碗搓案板,处处少不了它。再就是用来绑笤帚,又是打扫卫生的好工具。现在市场上还可以买到,质量不敢恭维了,那有自家做自己用做的仔细啊!

高梁成熟前最下边几节的叶子提前干枯,人们则要钻进秫棵,一个一个地剥取下来,用它编织蓑衣。阴天下雨,出门或下地就披上它。夜间在地里看庄稼,蓑衣又可以防寒。夏天的夜晚,人们喜欢在大路边或场间乘凉,把蓑衣铺在地上,又柔软又隔潮,躺在上面数点夜空的星星或听人拉呱儿,那真是一种独特的享受。

回想当年的农村,走进任何一个农民家庭,随处都可以看到高梁秸秆的制品。高粱秸秆浑身都是宝,它为老百姓提供了数不尽的生活用品。那时的农村,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家中的一切,都可以从地里的庄稼中获得,啥也不用花钱去买。今天市场上能买到的,都是塑料化工制品,用起来不如当初的莛子制作的,还会造成二次污染。

把从自家地里收回来的秫秸秆把皮去掉,量好尺寸,剪切到位,随心所欲就能编制各色小工艺品,秫秸秆长的就做大一点的,剪下来的短一点的秫秸秆就做小点的,做出的各色工艺品琳琅满目,让人看着眼花缭乱,仔细想想,还真就是个技术活。当年张敏真的都学会了,她可以保证,也可以发誓,但后来就跟着希望远离了楚营老家,远离了鲁西南乡村,去了城市,再也没有机会在孝文面前展示这些绝技了!孝文也觉得很可惜。再后来,楚孝文成了齐鲁省文化厅的厅长,想在“文博会”上让张敏表演一下自己初嫁时的绝技,还可以帮她“申遗”,张敏就很害羞的样子,说,这么多年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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