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邓羌设宴庆功臣 景茂醉酒惹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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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道明凯旋过邺城,邓羌隆重庆功臣;
景茂无辜生怨恨,借酒消愁泄不平。
虞松顿首又跺脚,难谰主公丑出尽;
涉险过关非侥幸,口出狂言祸降临。
慕容垂很快就来到了前燕旧都邺城,此时的邺城已经开始衰落,不像当时的繁华盛况,慕容垂触景生情,暗自情伤。
邓羌率领城中官员出城迎接,与慕容垂互诉久别之情,似有惺惺相惜,亲热无隙。相对与新兴侯慕容暐,慕容垂此刻根本不需要正眼看慕容暐的脸色行事。此刻的慕容暐作为亡国之君,怎有脸面与自己的仇敌共庆胜利。但此刻慕容暐已不得不拉下脸面来向慕容垂道喜祝贺。尽管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不甘心,但此刻寄人篱下君命难违,不得不如此。两人相见,略显尴尬,好在慕容垂是大人大量,此刻纵有千怨万恨,在这么多官员将领面前又怎可发作。慕容垂大度地对慕容暐说:“景茂侄儿,再近可好,叔有今日之喜,全仰仗侄儿之所推崇,幸会,幸会!”
慕容暐整个脸从额头一下红到脖子根,但他此刻只能笑脸相迎:“恭喜宾都候、冠军将军消灭匈奴大胜而归,祝贺!祝贺!”但他心里只有一种急速升腾起来的仇恨:道明老贼,谁是你的侄子,我可是燕国国君,恨只恨老贼叛变变节,调转枪头,才使朕下野成为人臣,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等着吧,逆贼,待到那时,定要给你剥皮点天灯放解朕心头只恨。
慕容垂没想到在邺城又能与慕容暐相见,这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事情。今日故意奚落了慕容暐一番,以解这么多年来的心头仇恨。但自己作为一个得胜凯旋的将领,不能只表现出幼稚浮夸和小气记仇的一面。但今日又恰是千载难逢可以趁此羞辱慕容暐一番的机会自己又怎能轻易放过,说了上面的一些话,已经足够将慕容暐气的上吊自尽了。
邓羌设宴款待远征的将领和士兵,宴会场面十分隆重。中间是慕容垂,左边是慕容暐,右边是邓羌,其他数百官员具各坐镇一方位在次席或者相应的位置上但见:
丝竹飘荡,笛声悠扬,琴瑟伴奏,绕梁跳跃,好一派祥和气象。
裙飞袖舞,少女绛霞,胭脂涂抹,千里闻香,失魂处重拾光芒。
如此隆重的接待,令慕容垂内心充满着感激,这是朝廷对他的尊重,也是作为好友,邓羌对他的友谊。大家举杯相庆,鞭炮齐鸣,鼓乐喧天,舞蹈的少女个个神采奕奕,穿戴整齐划一,丝竹入耳,似梦似幻;琴瑟哀怨,令人忘怀;酒杯交觥,玉液琼桨,谁不想起当年?
酒过三巡,肉过五味,慕容垂已经喝的差不多了。邓羌也招架不住这阵势,满面红光,东倒西歪,难分南北。
此刻,要数慕容暐最是好笑,慕容暐本来酒力尚好,但只因近阶段以来,朝廷上下提倡节俭,一般官府都已不提供酒肉了,因此,慕容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到猪肉和享受到美酒了。这样,虽然慕容暐整天对朝廷不满,但也仅仅在家里发发牢骚而已,真正的酒肉依然没有很好地得到解决。
今日是苻坚特别允许的,否则,照样都还是吃不到猪肉的。
慕容暐今日难得有如此丰盛的酒肉伺候着,早已将与慕容垂见面时的尴尬抛掷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个曾经的天子娇子帝皇之身,此刻早已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无脑废物闲人,除了吃吃喝喝,在家里欺负下人丫鬟之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慕容暐也顾不上吃相如何,别人都是谦谦君子,吃有吃相,坐有坐姿,站亦有站相。可是,这些对于慕容暐统统都只是十分遥远的回忆罢了。
慕容暐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世的人,家里有的是争风吃醋的下人、丫鬟、嫔妃、真人、妻妾。但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服伺他一个人的。这还不够,宫中的伴乐、司仪、鼓手、乐师等等都是供他取乐的对象。哪像现在连顿热饭好酒好肉都吃不成。既然,今天是免费提供的佳肴美馔,又何必客气了呢?管他丁丑寅卯,只要自己吃得饱就行。
就这样慕容暐除了一开始按照礼节与慕容垂敬过三巡酒后就只顾独自放开肚皮吃开了。
虞松担心慕容暐只顾吃肉喝酒坏了身体不说,这样下去在万人面前出了丑,这可是令人贻笑大方的一件大事。
虞松因为职务低下,不可能在这样盛宴之中分配给他好座位,他与慕容暐相隔很远,只得极力用挤眉弄眼来阻止慕容暐的吃相。
开始,大家都没有觉得慕容暐吃相难看,那是因为慕容暐今天不是宴请中的主角,谁也可以不当慕容暐的存在。他过去做皇帝时有多威风,现在就有多落魄。这也是慕容暐心态始终无法平衡的主要原因。假如当初,苻坚听取王猛和慕容垂的意见,将慕容暐‘咔嚓’一声将其斩首了事,那么慕容暐也是无怨可伸的,但既然苻坚留下了慕容暐不杀,那就必须另当别论了,这是慕容暐的理论,他一直都是觉得苻坚留着他一定认为自己是非常有用的。王猛经常说,朝中不养闲人,如果自己只是个闲人一无用处,为何苻坚还会养他到今日?
慕容暐的心思落在这条坎子上,肯定是自作多情了点,苻坚为什么不杀他,自然有不杀他的理由。但不可能是慕容暐自以为是的这种理由,这种理由即使有一百个一千个,也不够苻坚杀他一回。
随着宴席渐渐接近尾声,慕容暐开始耍起了酒疯。大家正在喝得醉醺醺意识模糊的时候,这时慕容暐已经开始表演了。
慕容暐摇摇晃晃地从席位上站立了起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捏着酒壶离开席位踉踉跄跄朝慕容垂走过去,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宾都侯,来,来,来,朕敬····敬你···一···一杯。”
慕容垂闻言,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离开席位快步走向慕容暐说:“新兴侯,你喝多了,快请回到你自己的席位上去吧。”
慕容暐摇着头说:“朕没··没有···喝醉,真···真的···没有醉,朕···今天高兴,就···就陪···陪你···多···多喝几杯,这个面子你···你总得给···给我···的吧?”
慕容垂冷汗淋漓,环顾左右,幸亏大家都没怎么注意慕容喡都喝得有些晕头转向不知天南地北了。否则,慕容暐自称‘朕’可是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虞松这回也顾不上礼节从下边跑上来,一边劝慕容暐回到席座,一边不停向慕容垂道歉。
慕容暐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没醉,只见他一把将虞松的手甩开,指着虞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狗杂种,你给联滚···滚···滚开,朕···今日···高···兴,给宾都···都侯敬···敬酒,他···他敢···不···不···喝···吗?走…开,你···你给···朕走···走开。”
虞松用全手捂住慕容暐的嘴巴说:“新兴侯,您别说疯话,今日里是宾都侯得胜凯旋之大喜日子,酒喝得尽兴就好,您已经喝高了,快放下酒器,我扶您去休息去吧?”
“等等,新兴侯,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又说了些什么?”邓羌这时面无表情地盯着慕容暐的脸说。
虞松说:“邓将军,我家主公喝多了,胡言乱语不当真,望大将军海涵。”
“我没让你说话,你站到一旁,我有话同新兴侯说话。新兴侯,你告诉我你刚才在说些什么?”邓羌步步紧逼慕容暐。
慕容暐立即酒劲消去了一半,对邓羌说:“邓将军,来,来,来,我也···也敬您···一···一杯,您也···也要···给···给···我个面···面子吧?”
邓羌说:“新兴侯,刚才我好像你不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吧?你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好,好,好的,但不知邓将军要我重复哪句话?”慕容暐轻声地说。
“我不确定你说那句话,这难道是我听错了吗,这也不会呀?”
虞松掐媚道:“邓将军,新兴侯今日高兴,加上酒又喝得多,于是不顾礼仪,走上前准备去向宾都侯敬酒,望大将军原谅。”
邓羌盯着虞松的脸说:“你是何人,我不认识你,为何屡次插话打断我说话?刚才新兴侯的话你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那么,请你告诉我,他刚才称自己为什么?”
虞松知道刚才慕容暐的话已经引起了邓羌的注意,这邓羌是大将军,权高位重,那里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因此,邓羌发问,他虞松岂有不答的道理。只见虞松毕恭毕敬地拱手说:“启禀邓将军,刚才小的确实听得新兴侯说话了,而且,听得还清清楚楚。”
邓羌说:“这就好,你如实说吧。”
虞松模仿新兴侯慕容喡的口吻说:“宾都侯,来,来,来,真敬···敬你···一···一杯。”
“这是新兴侯的原话?”邓羌生气地问。
“是的,邓将军,这就是新兴侯刚才说的原话。”虞松毫不犹豫地说。
邓羌没法,只好对慕容垂说:“冠军将军,刚才新兴侯与你说了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邓将军,我重复一遍。于是,慕容垂又将虞松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邓羌这回只好问虞松:“新兴侯是你家主公?”
虞松说:“没错,邓大将军。”
“他喝高了,你带他去休息吧。”邓羌气得脸色铁青。
邓羌没有抓住慕容暐的辫子,只好暂时放过慕容暐。只是,从今天宴席这件事情上,邓羌隐隐觉得某些力量的可怕,而这种力量都是比较永恒顽固的,并不会因为互相之间倾轧、利用、斗争从而产生破灭解体。
邓羌一时拐不过弯道来,只好暂时不去追究慕容暐的责任。
再说,慕容暐在宴席上失言险些遭受灭顶之灾。但慕容暐并不会感激临阵应变帮扶过他的慕容垂和虞松等人,相反,他还是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依然可以作为真命天子受到神灵的庇佑。慕容暐作为亡国之君,不去好好反思,反而运用这些过气的尊严来掩盖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另一边,邓羌虽然不再计较慕容暐的事,但在内心深处,已经深刻怀疑慕容垂和慕容暐已在暗中媾和了。从慕容垂刚才替慕容暐开脱罪责的这个情况来分析,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他们表面不和或许只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
再说,慕容垂心里此刻也正在翻江倒海地煎熬着。这个该死的慕容暐,这个心比天高,禄比鞋底贱的亡国之君,这个毫无一点本事和权谋的蠢才,这个与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又撇不开血缘关系的大侄子,今日险些被自己愚蠢的行为葬送了性命。倘若不是自己对邓羌说了谎,护着你,现在恐怕你肩上扛着的这颗脑袋早就己经搬家了。
慕容垂苦恼的不仅仅只是这一点,他知道,邓羌与自己并非是一路人。邓羌是王猛的死党,对苻坚亦死心塌地地忠诚。万一,此次回京后,邓羌在王猛面前将今日之事说与丞相,那今后自己的日子可真不好过的了。
自己与大侄子和好是不可能的,慕容暐伤害自己可不仅仅只是杀死自己的亲人那么简单,但慕容垂今日能够在邓羌面前替慕容暐圆谎,这说明慕容垂还是照顾到了自己的大侄子。
这里还有一个人心惊胆颤,那就是慕容暐的手下虞松。当邓羌要求虞松述说慕容暐原话的时候,虞松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正在慢慢向他靠拢。其实,此时的生死,对于虞松来说并非是最重要的。只要邓羌坚持慕容暐是用“联”这样称呼自己的,那么,这死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邓羌又要慕容垂述说慕容暐刚才的话,虞松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他知道慕容垂不可能不趁此机会落进下石置慕容暐与死地。
但事情有时候出乎意料之外,这不,慕容垂竟然毫不犹豫地保下了慕容暐,真是老天有眼,这一对有着血海深仇的叔侄竟然此刻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共同对付外人。
这次的庆功宴对于这几个主要的人物来说都并非是件快乐的事。慕容暐自从通过宴席上的这件事,开始学得聪明起来了,当在别的场合,有人故意设置陷进,都没有让慕容暐跳了进去。慕容暐对虞松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而对于慕容垂,慕容暐却另有看法,他的嫉妒心态依然强烈,尤其是在对待慕容垂上面,总是如此。
再说,慕容垂,自从邓羌在邺城宴请了他后,慕容垂并没有感受到周围将领对自己的尊敬和拥护,相反,原先那些比较接近他的将领此刻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以免与他直接照面,即使遇见了,也仅仅只是敷衍一下,并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和情感流露,因此,慕容垂每日深感压抑。
邓羌不敢将慕容暐自称‘朕’的事直接告诉苻坚,但邓羌不可能将这么大的事件自己独自一人抗下来,因此,他悄悄将此事写了密信告诉王猛。王猛收到密信后也大吃一惊,但王猛也写信告知邓羌,此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会想个周全的计策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