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未醒之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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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交接程序的胶囊舱还有十分钟就要降落到地面,最活泼的凯瑟琳也没了声响。在一片沉闷的寂静里,舱门被再度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乘着缓缓收缩进来的梯子,豹子般跃进了舱内。
众人定睛一看那身形分明是统战部最高负责人:中将杨树沛。
“没想到您也亲赴前线。”
看着一身作战服的杨树沛,凯瑟琳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杨树沛中将出生在中国战区的杭州,大概有四五百岁了,他自述童年被一度异潮的战火侵袭,能活到现在纯属命硬运气好。
在不熟悉他的人看来,他性格爽朗开放,温和大方,在军委里更像个和稀泥的好好先生;但是和他相处许久的楚斩雨知道:这个老人是依靠着内心复仇的火焰,才能支撑着走到这里。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啊……”杨树沛乐呵呵地念了一句中国的古诗,不经意地对上楚斩雨被药物处理过的漠然眼神。
“这次事关重大,再说我也不能在后台看着你们在前线拼搏厮杀,我却悠然自得地旁观。”杨树沛赶紧正色道:“平时开开玩笑,现在都严肃一点。”
凯瑟琳赶紧靠边站好,作温婉状态。
因为统战部对于军人着装和形象限制很宽松,在非正式场合只要不太奇葩即可,所有这老家伙以前总是穿着黑色系列的各类西装,有时也穿军礼服和制服;对于衣着他有一套自己的审美,凯瑟琳经常在私底下吐槽他是年迈的骚包。
这也是除了楚斩雨之外,所有人第一次看见他穿作战服:刮去了累赘的胡茬,再穿上笔挺的衣服,竟然瞬间年轻不少;楚斩雨的目光落到他腰间,裤腰带上插着两管将官才有的特发式手枪:一只用来战斗枪击,一只用来枪毙违抗命令的叛徒。
面对杨树沛这番话,楚斩雨笑笑,算是接受了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借口,他面不改色地把载有新型生物适格芯片的针管,以及二级抗体递给杨树沛。
“心情不错?”杨树沛意外地挑眉问道。
“怎么可能?不过幸好有抑制剂。”楚斩雨摇了摇头,语气冷淡:“既然您来了,那么现在,统战部集中负责调度的是谁?”
“乔治·伦斯。”
楚斩雨明显脸色奇怪,但还是平静地应下声来:“我知道了。”
杨树沛的基因修正次数不多,每次他都倔强地要求保留部分胡须和皱纹,像是要提醒自己是个暮年的老人。
“心老了,外表也没办法装年轻。”杨树沛把抗体和芯片都注射完毕,好似在感慨。
“蝴蝶,已经非常接近三号能量塔了。”墨白轻轻地说:“能量塔在地下,蝴蝶想要汲取能量,必要花费一番手脚。”
但是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楚斩雨想道。
“缩短降落流程。”杨树沛知晓众人心中所想,上前按住墨白的肩膀:“无条件射杀准备程序,给予批准。”
一团团浅灰色的深重云层,飞快旋转挪移,合拢在远方的蓝色的海平面上,无云处阳光洒满了海面,倒映出青苍色,恍若天空的延展。
海边的天气如川剧变脸,阳光明媚和黑云腾席……干净的白转成浸染暗灰的黑,触手般向着整片天空蔓延。
海风急促摧山撼海,四面回响八方袭来。乌云如冬天的厚重棉絮,光线凹陷下去,世界陷入了某种古怪温暖的昏暗之中,显得格外寂静,
万物都昏昏欲睡;在这寂静里,战斗机呼呼的声音如天鼾般震耳。
不知名之叶哗哗作响;正值地球复苏之春,孱弱枝桠不堪风折,参天躯干藕断丝连,呓语乞讨上天亦无用。比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令人胆战心惊。
蝴蝶若即若离地贴着海面,时振时翔。
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覆盖在上空,给蓝色海洋附上一层灰,暗沉的波光粼粼,荡漾晃悠的水波里,呈现出一种月光下才能有的,紫蓝色矢车菊色泽。
水里供起一个个布满凸起的鼓包,纹路漫不经心地湿透过它们的头顶。
地球上的海洋,远比书上的更震撼。
在它身后,是一连串的炮火,紧随在奇异的肉质尾巴后,拉曳出一长串橘红色的热浪,在暗空里像烟花一样炫目。
她意识混沌,感觉自己张开胳膊。
如乘着鸽子雪白的羽翼。
风声像是利箭嗖嗖在周身,白色的云朵像是漂浮在半透明蓝色里的奶油。她的视野里不断地浮现出一片规律涌动的蓝色,像是排列整齐竖线的蓝色虹膜。像是水晶球,像是天空,像是海洋。
关于一段海洋的记忆浮现。
薇儿,或者说是蝴蝶,她在此时忽然明白了自己是什么;她的全部来自于这段记忆的主人。
那是一个金发的女人。
她漫不经心地眯着眼睛,不知从何而来的淡色光,在她洁白的脸上轻盈地跃动。
仿佛上帝从天国投下的目光,在这张脸上怜爱地游离着,淡金色的睫毛,深蓝色的眼睛,深陷的锁骨,凹下去的阴影与肌肤相衬,几乎有种让人不敢正视的神采,如烈酒在杯壁上滑落的醇厚酒痕。
女人在记忆里的身形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豆丁点大的小女孩,苍白瘦弱,只有一张五官标致,神情倔强的脸,在人群里尤为醒目。
她穿着印有实验编码的白衣服,坐在钢铁的墙壁下,抱膝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在短暂的休息后,她被逮到实验室里,对着实验器材默默地操作……几个小时过去,她被允许喝两口水,吃点面包和蔬菜,然后继续做研究和实验。
日子就这样循环往复地过下去。
有一天,她看见了一个奇怪男孩。
他被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追逐着,他跑的很快,但是穿着黑衣服的人太高大强壮,瞬间就把他追上了;他们拿着锤子和长棍打他,嘴里叫喊着,她听不懂。
那男孩却哈哈大笑了。
之后,很快她又看见了那个家伙,他在喂墙角的老鼠,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稚嫩的脸上还有着滑稽的肿块和淤青。
这是快晚上,监视她的,穿着白大褂的人都走光了。女孩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蔬菜和点心还没吃完,于是站起来,到窗口边,邀请他到实验室坐一会。
“你是谁?”男孩头也不抬地问。
“我是泰勒·罗斯伯里。”
男孩把老鼠揣在自己的兜里,从窗口爬了上来,钻进她的小屋子里。
“吃东西吗?”她把小块的面包和蔬菜粥端到他面前:“你受伤了。”
“谢谢。”他看起来饿了很久。
其实女孩也很喜欢墙角的老鼠一家,这年头,正常的动物不多了。她经常会丢点面包屑和蔬菜残渣到墙角下,看着老鼠来吃;但是最近老鼠都没怎么来找过她,显然是有新的人在投喂它们。
“原来是你搞的鬼。”她生气地说。
男孩哈哈大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话是这么说,她把消毒液和治跌打的药都拿出来,料理他身上的伤口。
“你为什么帮我?”男孩疼的呲牙咧嘴。
“你这人真奇怪,你受伤了,治好你需要什么理由吗?”她把药收拢回药柜子。
“奇怪的是你啊。”男孩摇摇头。
“那天,为什么被打?”
“老鼠爸爸家里又添新成员了,之前的量不够他养活一家人了。”男孩爽快地说:“我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们,但还是不够;我看到那几个家伙有不少多余的,搜刮来的粮食,我就去偷了点。”
他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黑发:“结果那几个家伙看到我的长相,打得更起劲了;要我说不过如此,吃那么多东西,人高马大的,力气也就这样。”
女孩看着他的样子:“你是亚洲人?”
“嗯,我出生在中国东北辽宁。”男孩吃完东西,往地上一躺:“你呢?”
“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英国和荷兰混血,我的母亲是俄国和德国的混血,我算哪里的人?”女孩有些迷惘。
“混血儿啊,难怪你这么好看。”男孩看了看她:“……幸好有人保护你。”
那天晚上两个人就地域问题探讨了一番,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她把自己的床清理了一下,请这个男孩和自己一起睡,她心想自己的态度很诚恳,男孩却还是不识好歹地跳出窗子走了。
“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和你一起睡的,傻东西。”他从窗口跳了出去,抓住旁边的紧急救生杆,落到了地上。
第二次见面,约好一起喂老鼠。
男孩发现女孩拎着食物来看她,和她笑着打招呼说:“罗斯伯里小姐,好久不见。”
他居住的破败的角落空无一人,很难想象一个人要怎么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居住环境里生存;她把食物放到地上,等候许久的老鼠家族激动地跑上前来。
“你没有住的地方吗?”她问。
“本来是有的,但是被赶出来了。”男孩耸了耸肩,为她腾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不过,我觉得比原来的好多了。”
她跪坐在地上,像一个气质高洁的公主,柔白色的膝盖沾染地上的土灰,居然磨破了一点口子;男孩好像忽然有点难为情,他撕下自己的衣服垫在女孩身下。
“太娇气了。”男孩很嫌弃一样地摇头。
有一天,空气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有的人疯狂地挥舞着锤子砸烂能看见的所有玻璃和车厢,还有的人高举着印着两个地址的票,争先恐后地涌上飞机。
有个身形肥胖的男人,他举着自己的着作书,牵着自己的孩子,大喊道我是xxx知名作家,我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创造者和传承者,必须让我先走………
然后他被绊倒了,压在黑嚷嚷的人群之下,黑红色的血从舷梯上流下来,把逃亡者的脚底染成褐色。
那里面也有他孩子的血,和被踩碎的肉。
陌生男人赤裸着身子穿过马路,不顾街道上人们惊愕的目光。
“你在做什么。”她拦住这个狂奔的人。
他对她说:“因为我要死了。”
“为什么?你还活着。”
“祈祷你们运气足够好,能抢到票吧,无知的小崽子们,搞不好今年我们都玩完;有什么想做的最好现在就做,省得死前有遗憾。”男人喃喃自语地推开她:“现在也只有祈祷了……上帝啊…请保佑我吧……”
在她的视野里,他赤条条的身躯挣扎着,如一条不断向着远方蠕动的肉色虫子。
大人们说,高高的楼要倒塌,灰蓝色的海浪要流进来了,红蓝色的火舌舔着灼热的气浪,空气变得扭曲;她站在断裂的高楼上,在热浪里,她的脸像是在公园里照着哈哈镜,弯着身子,脸部滑稽地颤动。
男孩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叼着烟,但没有点燃,像个大人一样发话了:“我们很快就要死了,很快。”
她望着朋友东方人的面孔,男孩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说的是,如果一直呆在这个死地方的,就会这样。”
在毫无指望的世界,那扇紧闭的铁门忽然打开了,风吹过她的耳边,
像一只轻快的,有着洁白羽毛的鸟儿。
这世界上所有关系的开始于何时,就连当事人也说不清。这段关系开始于一个雨夜,她身无长物地翻出实验室那高高的窗户,手里只有朋友的手。
小小的两道影子飞奔在夜里。
“离开了收容所,我们要去哪里呢?”
“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早晚罢了,几岁死和几十岁死都一样。”
男孩说道,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你今年几岁?小怪物。”
“六岁。\她不高兴地回答,别开脸:“不许叫我小怪物。”
“我听他们说,你已经会做奥数题了,别的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还在用手指算一加一,你不是小怪物是什么?”
男孩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衣着单薄的身体上,不顾女孩怨怼的目光:“小怪物,你去过墙外吗?”
“墙外?”她盯着眼前的墙壁。
从出生到现在,这间墙皮就是她记忆的起始,她和大多数人都一样,出生在这里,也将死亡在这里;不出去看一看,会以为世界就是家门口到灰色的墙壁这么远。
“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怎么样?”
这句话让她跟在他的身后……他们穿过丛林和泥泞的长路,走到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找不到的地方;头顶的树木参天,枝叶堆积在头顶密密匝匝,昏昏沉沉的阳光和云朵在头顶上不断掠过。
有时她也能听见荒废的路上传来播音声响,有个说话很难听的男人在里面破口大骂;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毫不回头地继续跟着男孩走。
男孩懂打猎的技巧,他带着她小心地绕过怪物丛生的地方,小小的两道影子在无人的地方穿梭;渴了,他过滤干净水给她喝,饿了,他把用匕首和机动枪抓到的动物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异变,然后再烤了,用刀子切开,露出熟透的切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带着她来到了一片碧蓝色的海水前,脚下是被月色染成银白的的沙子,双脚下面暖暖软软的。
她惊讶地望着这片蓝色的水域,迎着略带腥味的海风,她不自觉地张开手,任凭它们穿过自己的身躯。
在干净的星空下,璀璨群星汇聚下,他们坐在沙滩上,海水波光粼粼。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女孩在篝火上烤着野鱼,鱼肉散发出鲜美的气息:“据说在询问女士之前,要先说自己的名字。”
“那还真不好意思了。”男孩躺在沙滩上,歪头看向燃烧的篝火。
火焰显得格外明亮。
他们沉默着,女孩把表皮焦黑的鱼递给他:“抱歉,没做过这种事情。”
“其实还可以,外酥里嫩……呕……”男孩强撑着嘴巴的表情把她逗笑了。
“对不起啦。”但很快,她低着头说。
“没和你说我的名字,那是因为我没有名字。”男孩把吃了一半的鱼给她:“你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取一个吧。”
烤焦的鱼是深黑的颜色,她又想起了那个作家的孩子,她看起来和自己一般年纪,面容羞怯。她的血肉把人们的鞋底染成焦褐色,可是大家都熟视无睹。
像他们这样子的孩子,就应该像她看过的,战争前的照片里那样: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沐浴在阳光下,早春的花芽,如丝的光,柳絮般飘落于他们的肩头。
怎么会突然像这样子离开,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口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
“我想好了。”
男孩一个鲤鱼打挺,从沙滩上蹦了起来,跑到大海面前,跑到无垠的星空下面,他张开双臂,扯着嗓子呼喊了一声。
“我是楚瞻宇!!听见了吗?!”
他向她解释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我要成为瞻仰宇宙的男人,不止这样,我还要征服它,让宇宙为生命的奇迹所倾倒!让宇宙来瞻仰我。”
“是吗?我的话,宇宙是我的敌人。”泰勒望着天空上的星辰:“楚瞻宇,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不知道。”
“光是肉眼可见,就有6974颗。”泰勒压着眼睫,狠狠地咬了一口鱼肉:“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对我们充满恶意的星球,像晚上的野兽一样,蛰伏在黑暗里。”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回轮到楚瞻宇惊讶了,他用手背碰了碰女孩雪白的额头:“这可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说的话。”
“我不是小女孩,你忘了吗?我是小怪物;而且是会让全世界大吃一惊的怪物。”泰勒站起来抓着楚瞻宇的肩膀,认真地指着夜空:“我也和你一样,想征服它。”
说着壮志凌云的话,她猛烈地咳嗽起来,后背激烈地颤抖着。
“先养好身体吧。”楚瞻宇坏笑道:“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没办法做什么事。”
她心里默默地想道。
楚瞻宇,那么约好了,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战士,我要成为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家。
“最伟大的科学家?”
“对,甚至比爱因斯坦还要伟大。我不喜欢用理论去论证什么,那是哲学家的工作:他们总是以各种方式解释这个世界。”泰勒轻轻地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
“我一定要健康起来,要让我的头脑和身体都变得很强壮;等到那之后,我们就一起拯救世界吧。”
“拯救世界?”楚瞻宇笑起来,和她对拳:“这个我很有兴趣哦,罗斯伯里小姐。”
这些少年时零散而天马行空的奇想,勾勒出瑰丽无比的画卷,像是在地上捡起灵动的碎瓷片,拼凑出一件华美的花瓶。
在一个星空浩瀚的夜晚,他们在风中相遇了,像从笼子里飞出的海鸥,对着没见过的大海和世界大声呼喊,灵与肉仿佛都要溶入璀璨苍穹之间。他们像伊甸园内的亚当夏娃,天真地追逐着自由和爱,在自由和爱背后却亦有代价。
此时他们还太小了,只是空有理想,却不知今后应该怎样为理想奔走。
他们被不同的救援机救走,楚瞻宇摘下自己胸口的玉佛,那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泰勒也把一枚银质的十字架交到他手里,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以后记得来中国战区找我。”
“愿上帝保佑你。”
泰勒小声地说道,随后便被救援人员拉开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楚瞻宇,后者只是付之一笑。
当记忆的指针转动过月球基地时,“蝴蝶”看到了一个黑发的男人,他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一对母子,他们举着纸飞机追着教堂前的鸽子。
蝴蝶看清楚了,那个少年的脸。
那竟然是少年时代的楚斩雨。
楚瞻宇正是他的父亲。
他是在一场白日的流星雨中与向他的妻子求的婚,那一天她因为突如其来的科研忙碌,没有立刻回答,匆忙之际只能回首递给他一个微笑。
然而她很快就让人告诉了他。
“那个,楚上校,请留步。”
“什么事?”他回头看着司机。
“罗斯伯里小姐让我捎句话:她说,‘泰勒·罗斯伯里愿意’。”
记忆的水纹平淡了下来,男人那一瞬间的惊喜镂刻在心上,他的面容隐去,又陷入了黑沉沉的寂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