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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迷津乍醒,真情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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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金香楼里琉璃灯明,莺歌燕舞。

尽头的雅间中,公仪灏端起个青釉小盏正凑到嘴边,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砸过来,将酒盏打落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公仪灏拂了拂被溅湿的衣袖,抬眼看向门外来客。

容衍的面目沉在门外的阴影中,晦暗不明,身上带了一身露水,散着阵阵冷意。

“我当是我那好弟弟杀过来了……”公仪灏挑眉道。

容衍进门,遣退了房内仆从,清寒的脸上似结着一层霜,把喝的半醉的公仪灏从软椅上拎了起来。

“不应该啊?怎么这副神情?”

公仪灏被迫坐直,奇道,“难道四妹真没去找你?”

又自顾自道,“不对,还是去了吧,不然你这会儿应该躲在哪儿自己哭呢,根本不会跑来跟我算帐……”

容衍当然知道是公仪灏的手笔,此时听到他间接承认是特意去知会的祝筝,诓着她来这样还他的救命之恩,眼神更是冷的摄人。

他把公仪灏搡回软座上,半晌,凉声道,“是我掉以轻心,忘了你们公仪家,一向最是寡廉鲜耻。”

“阿衍……”公仪灏神色一顿,“……慎言。”

这是一句重话。

却说的没错。

大雍建朝已逾三百年,公仪家世代的皇室贵胄,出生便在万人之巅,想要什么就去拿,丝毫没有负担可言。

容衍平静道,“怎么?要治我个失德之罪?”

公仪灏见他话越说越重,刻意笑道,“一个玩笑而已,值得你动这么大肝火吗?”

“玩笑?”容衍抬眼,神情凌厉地盯着他,“你把她当什么?”

“当四妹啊……”公仪灏站起了身,“还把你真心当四妹夫。”

他随手拎起茶壶,倒了杯祛火的茶递过去,“你这么久不见她,往后又要好久见不着,我这不是体贴你,想让你们见一面,温存温存。”

容衍没接,他递来的任何入口的东西,以后都不会再接。

信任便是如此,起于严苛微毫,一个所谓的“玩笑”,即刻便会危如累卵。

“殿下,是不是我太久没提过,你我本是道不同的人。”容衍神情寡淡,“你不该插手我的事。”

公仪灏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唇边的笑意已有些难续,许久,仍是又笑道,“你们两个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却成天把自己弄得惨淡淡,苦兮兮,我看不下去行不行?”

容衍:“我说过苦吗?”

公仪灏:“你是没说过,可人有所欲,有所求,难道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吗?”

容衍沉默以对。

公仪灏继续道,“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庙教的太守规矩,守的堪比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所以更应该尝尝纵兴而行的滋味,说不定会恍然大悟,才不亏活这一回。”

容衍听的无声冷笑,终于忍不住道,“少给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贴金。”

公仪灏皱眉,“什么下三滥?多难听。”

“那香是正经用途的东西,南淄上好的乌罗巴草,能让人短暂地神智迷乱,越在乎什么就越对什么失守。”

“一般是拷打犯人用的,有奇效。”

“不过,用在你身上,我叫它……”公仪灏顿了顿,并起两指点在他心口,“‘迷津乍醒,真情灼心’。”

容衍目光沉了沉,怪不得昨夜会那样……祝筝来之前,他只是有了些幻觉,尚且可以忍受,直到见到她本人的面,神智才开始崩断,彻底不受控制了……

公仪灏见容衍半晌不言,以为他还是不信。

“我说玩笑,意为让你这个清醒太过的人,糊涂一会儿罢了。”

“当然不会有事,四妹若真不来,也不能真把你搭进去了。”

“你看我也闻了的,睡一觉醒了就好了。”公仪灏辩解道,停了停,又故意地问,“难不成,四妹都没舍得让你睡会儿吗?”

容衍:“……”

那药用在容衍身上会是个什么功效,公仪灏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世上唯你我二人同病相怜,谁让我中意的也是祝府的千金呢……她们两个根骨俱是倔强,长得都是捂不热的凉心肝。”

“人家可比咱们活的洒脱,也不把情深义重看的多么必要,端的是一个拿的起放的下,要不想着法子强求,何时才能修成正果啊?”

容衍闭了闭眼。

公仪灏和祝清的事他管不了,只是这番话未免太过自负了……

何况,他只说对了一半。

祝筝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没错,但绝不是强求就能有善果的。

否则早在诗会那夜的误会后,就应该跟他修成了所谓的“正果”才是。

公仪灏这个一时兴起的所谓“玩笑”,几乎打乱了他此后所有煞费苦心的安排。

良久,容衍才平复了心绪,像是自言自语道,“她会放下,没什么不好……”

公仪灏费了半天口舌,简直在对牛弹琴,半晌叹了叹气,讲了一句老生常谈的诗句做箴言。

“罢了,有花堪折直须折……”

容衍眉峰凝着,出神道,“我只须她自在枝头。”

“不是对你说的,这句话是送给四妹的。”公仪灏掸了掸衣袖,“我看再不折下你这朵冰清玉洁的雪莲花,就要活活把自己结成大苦瓜了。”

可惜容衍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的神情一直很冷,听完公仪灏一番毫无悔意的话,更是眉目寡淡。

“殿下此后记好,你我并无什么同袍情谊。我欠令尊一条命,师父已经替我还了。如今我全的不过是师父的遗愿,你大事所成,我们再无君臣瓜葛。”

公仪灏一愣,脸色终于也严肃起来。

容衍与他少年相识,心思持重,相伴十年也逐渐熟悉起来。

少时他喜欢把容衍叫小夫子,从不在他面前以本王自称。

后来宫闱遭变,是容衍持着一柄长剑,将他从尸山血海里背了出来。

父皇母后先后离他而去,他早视容衍为唯一助力,唯一依靠,更是知他来处,护他所归的唯一知己。

“你这是要跟我恩断义绝?”他难以置信道。

容衍神情冷淡,“如先皇当初承诺,殿下登基后,不会再留我。”

“阿衍!”公仪灏急声,“就算是为了四妹也不行?”

公仪灏当然知道容衍不喜欢这里。

从来到盛京,就没见他真正高兴过几次。

得知祝筝在他心里的份量时,公仪灏陡然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让他有了羁绊,不至于事了拂衣去,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还是这样的打算。

如若不是突然赐婚,公仪灏也不会想着剑走偏锋,去插手他和祝筝的事。

手段是下作了点,但比起惨烈的收尾,这样也许会给二人带来一线转圜的生机,也能把他顺势留在盛京。

可不知道哪一步错了,竟然连祝筝都留不住他。

容衍没答,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径直向外走去。

晚秋更深露重,今夜无月。

从喧闹的金香楼出来,外头的长街显得如此平静。

在这片平静中,容衍到了祝府门口。

他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看向紧闭的府门。

如果没有公仪灏此番的节外生枝,他原本也打算悄悄见祝筝一面的,只当全了自己此生的念想。

如今,也算是见到了。

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境地。

到底是乱了分寸,他头一次这样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收场……

诚如公仪灏所言,那所谓的熏香没那么中用,昨天的后半夜,他已经清醒了大半。

可还是借由这个不堪的借口,没有放开抱着她的手。

一夜这样短,这样长,纵使他再想留住,天还是亮了。

虽是有心说那些话,但看她实实在在地生了气,还是觉出自己的卑鄙。

今晨把她送回来的时候,祝筝一言不发,下车的时候头也没回,一如既往地潇洒。

甚至都没再说一两句刺人的话,叫他记在心里。

其实他是想听的。

哪怕是那句没叫她说完的“两清”也好。

抑或再叫他一句,“大人”还是别的,什么都好……

可她正在气头上,自然什么也不想说。

到底是缘木求鱼……

容衍在车上坐了许久,久到自己都忘了为什么又来了这儿,直到一个黑影匆匆冲破夜色,来到马车旁。

“禀大人,宫里那位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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