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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废耳任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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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四,字云霆,生于百废待兴时,自幼便知晓弱肉强食、欺善怕恶的法则。

他很熟悉被恐惧和不安笼罩的感觉,更熟悉被人按在地上蹂躏的痛感。

他本性善良,却偏持恶颜,只为隐藏下软弱的一面,不被欺辱。

久而久之,也就定型下了冷峻面庞,北疆之内略有侠名。

自先帝册封齐烈为镇北王,可与帝并肩后,本在家中排行老四又毫不起眼的郭云霆决意投身军旅,赌一把齐烈的为人。

虽家人和邻舍皆不看好他的选择,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找上了齐烈。

那时,大襄初立,国内一片混乱,军中派系繁杂,各个处心积虑,难分忠奸。

就连早已威名远扬的齐烈也多遭人嫉恨,大肆编造其有抢功之嫌。

以武力建国的大襄,绝非一两人之功,在先帝论功行赏下,自有深感不公之人。

先帝深知齐烈为人,恩准其镇守北疆,且划北疆为其封地。

齐烈刚到北疆时,多有将领前来挑战,终日不得安宁。

在此情况下,郭云霆主动请缨,连战一十八将,伤而不退,每战必捷。

齐烈观其勇猛,又正值年少,便封其为昭武校尉,伴其左右。

后,北戎趁大襄根基不稳,时常来犯。

以蛮横健硕,名驹宝马而闻名于世的北戎人,次次倾力而出,铁骑所踏之处寸草不生。

老一代镇北军之所以无坚不摧,也全因北戎大军频频“喂招”,促其成长。

身为昭武校尉的郭云霆凭借过人武艺和非凡谋略,在无数次边疆战役中屡建奇功,逐渐从昭武校尉成为镇北军中举足轻重的副将。

岁月静淌无声,少年却已不再年少。

郭云霆到了中年,不仅身材魁梧,步伐沉稳,且在行走间还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又经长期磨砺后他也变得老成持重,以“狠辣”着称,在军中素有“铁面阎王”的名号。

“认真说起来,这位郭四爷不但是老王爷身侧的得力干将,更一手栽培出了如今的镇北军副将冯吉等人。”

齐麟缓缓合上手中的纸张,下意识举抬而上,眯眼望了下朝阳。

他好似并不在意妖?带回的消息,尽管妖?在纸张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也不足以令他满意。

“本王很喜欢今日的晨阳,它虽耀眼,却也能直观其光芒。既能直观,也便显得格外亲切。这种亲切感像极了某人火辣辣的脾气,某人那股子不服输、又很菜的劲头,真是让本王流连忘返,回味无穷啊。”

“你说,某人有天能成为你我头顶的骄阳吗?”

妖?讥诮一笑,“少主应该很清楚,某人能否如骄阳般耀眼,全看能不能过得了郭四爷这一关。”

齐麟慢慢落眸,似带上了些许担忧,“可,郭四爷并不是孙成,某人却又刚被孙成擒获过,败得惨不忍睹。”

妖?含笑摇头,“那就要看少主能否狠下心来了。”

齐麟也随之绷嘴摇头,神情中却带满了回味,“这也算是天赐良机,假如某人能过得了郭四这一关,又何愁不能蜕变...”

妖?“哼”笑一声,“恐怕这位郭四爷并不好对付吧?此次,恐少主要亲自出马了...”

齐麟骤然凝向妖?,又在片刻后陷入沉寂,过了良久才道:“说说吧,说说你昨晚都发现了什么。你所呈上的纸张内容,本王也曾在父王留下的简册中看到过,只是不知郭四的真名,无法对号入座罢了。”

妖?渐渐望向云崖之巅,说道:“云澜城本为北疆第一城防,其城墙在多次加固下也附上了一层铁板,再加之有三丈高,易守难攻,犹如堡垒,真正做到了固若金汤。”

齐麟微微点头,“不错。云澜城是原镇北军的后防线,也是原镇北军驻守之地。不光城防坚固,城上还设有机关利箭,想要攻破云澜城根本不可能。”

妖?眉头渐渐皱起,微声道:“眼下,无法强攻云澜城反倒是次要的,最关键的则是民心。”

齐麟,诧异道:“莫非,郭四还是位深受百姓爱戴之人?”

妖?淡淡一笑,“爱戴说不上,但,城中百姓皆要倚仗郭四爷活命。”

齐麟,瞠目结舌道:“活...命?难道,那郭四是棵巨大的果树,还能结出果实供人充饥不成?”

妖?慢慢抬臂,持戟指轻划着远处山峰的弧度,“这云崖山邪乎得很,仅有云崖一座俊峰,其余的山峰都像丘陵般延绵不断。起初,我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玄机,直到昨夜我拿到一酒楼桌上的一包药粉后,我才知要害所在。”

齐麟,急促问道:“那是一包什么样的药粉?”

妖?,缓慢道:“此药粉最早出现在西汉名医淳于意的诊籍中,后三国魏时有一驸马名为:何晏,乃是此药粉的提倡者。”

齐麟,猛然一怔,“莫不是...寒食散?”

妖?点头,“正是寒食散。昨夜,我曾扮作舞娘与酒楼中的多位酒客搭讪,方知云澜城紧偎着如丘陵般的山峰而建,山腰和山底多产五石。”

齐麟,回道:“寒食散又称:五石散。葛洪所提配方包含丹砂、雄黄、白矾、曾青与磁石,而隋代名医巢元方则认为是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及赤石构成。尽管这些“五石”组合不尽相同,但它们的药性皆燥热猛烈,服用后会引发全身发热,并带来短暂迷惑人心的效应,实质上却是一种慢性中毒的表现。”

“据传,魏晋时期的名士何晏,也就是你所提及的驸马,因沉迷声乐美色,服用五石散后自感神清气爽,体力倍增,使得五石散风靡一时。遗憾的是,许多长期依赖此药的人最终都因中毒而丧命。”

妖?,说:“所以,难就难在长期服用此药的百姓身上。昨夜,我追郭四爷于长寄、云澜交界处,便观前来增援郭四爷的百姓有些怪异。他们大多衣衫不整,且多为男性,应都是服用五石散后身体燥热所致。”

齐麟,思索道:“据本王所知,五石散除了五石成分外,还有防风、栝楼、白术、人参、桔梗、细辛、干姜、桂心、附子等中药材。想要制成此药,不仅比例难以把控,还需要有人反复尝试,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

妖?再次看向远方,微声道:“现下可以肯定的是,云澜城中的百姓都需要依赖五石散存活,故才会对郭四爷唯命是从。我甚至怀疑,其他城镇的百姓也染上了毒瘾。单是昨夜搭救郭四爷的百姓就已近万...”

齐麟,沉吟道:“不对...这里面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妖?微微一怔,尚未说话,齐麟又紧接着说:“前朝未亡时,坊间曾出现过五石散的药方,一些贵族为追求身体上的愉悦感,不顾大厦将倾,皆以抢夺此药方为荣。这也便是流传至今的“万金求药”事件。”

“如今,五石散药方再现,且还被成功调制了出来,这是否也表明郭四与前朝余孽有所关联...”

妖?当即摇头,“应该不会。郭四爷深受老王爷信赖,更是老王爷的挚友与智囊。也正因如此,老王爷才将云澜城交在了郭四爷的手上,并在城中存储了大量粮草和财物。郭四爷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对老王爷也始终保持着敬重和忠诚,他应不会去做使老王爷失望的事儿。”

齐麟长长地舒缓出了一口气,略显无奈道:“往日种种,本王也有所耳闻。只是,母妃于本王讲述最多的还要数郭四在治军方面的才能...他常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倒敌人,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镇北军的伤亡,从而使镇北军占据更多优势。”

“在日常练兵时,他常言:战场之上,生死一线,今日之严,乃为明日之生。在他的铁腕治理下,镇北军纪律严明,战力超群,冯吉等多位将领也是在那时逐渐展露出了头角。”

他猛地顿停,眉宇深邃间,声已低沉,“如今,郭四已变得面目全非,而,冯吉又是他一手带出的...怕是两人尚有往来...”

妖?赫然一震,面露惊悚,“若真如此,镇北军应早已不在少主的掌控中...可少主在天瑙城时,仍受镇北军的爱戴;少主也曾携王妃率领镇北军剿灭过十万北戎先锋军,这又作何解释呢?”

齐麟眸光涣散,似已陷入迷惘,“本王知道不该去怀疑身边之人...可,父王死后,本王就一直躲藏在天瑙城外的山洞中,直到九十一天后本王的精神状态才略好一些,虽第一时间去见了冯吉,但,在这九十一天内谁又敢保证郭四没有先见过冯吉呢?”

妖?,沉声道:“要按道理来说,郭四爷在听闻老王爷和顾侯的死讯后,必会想办法和冯吉相见。奇怪的是,少主你见过冯吉后,就去往了狼王寨,欲寻出真相;郭四却选择继续蛰伏于云澜城中,这就太过于反常了...”

她突得侧眸看向齐麟,又急促道:“莫不是,郭四爷还见过其他人?”

齐麟不答,双眸却望向了沈安若所在的屋子。

已显焦急的妖?,不得不继续道:“如果我们的推理都是对的,那又是谁可以安抚下郭四爷,能让其甘愿放弃为老王爷和顾侯报仇呢?”

“还是说...在老王爷和顾侯相继身死后,郭四爷就有了自立的想法?”

齐麟仍是沉默。

妖?见状,一把拽住齐麟的胳膊,再次忧虑道:“少主,你也该醒醒了。眼下,局势如此复杂,难道你还要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王妃身上吗?”

“是,我也知道这是能使王妃快速成长的良机,王妃只要能过得了郭四爷这一关,那以后也再无难关能困住王妃。但,少主...您既已知晓五石散的存在,又得知了冯吉与郭四爷的关系,您还会觉得王妃能独自面对这一切吗?”

齐麟的面部似在挣扎,片刻后,竟赫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中带满了凄凉,又全是桀骜不驯。

“有趣,真是有趣。本王本想借此机会好好磨练一下当年随岳父大人一同前往虎崖关的原五万京畿驻军,如此也便能将他们也纳入镇北军的行列中。现下可倒好,原五万京畿驻军反而成了唯一能忠心于安若的兵马了...”

“果不其然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纵使先前有再多谋划,也终是抵不过天意使然。”

“正如,本王原打算放弃与安若的姻缘,就此陌路,却又在阴差阳错下与其相遇,还结为了夫妻...天意之玄妙,真是让人难以窥探一二...”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后面还有一句话,那便是‘天无绝人之路’。有时,看似死结,却又是一场生机。死结与生机本就矛盾,但,人生之玄妙又恰恰隐藏在矛盾中,能勘破之人自可逢凶化吉、涅盘重生;勘不破的,就只能在死结中哀声怨道,静等死亡了。”

妖?,不以为然道:“少主又怎能确定,王妃可以勘破玄机,寻出生路呢?就当下而言,连我都对付不了郭四爷,我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齐麟,微微一笑,“前路尚远,又何必困于一时呢...这人啊,一开始时都是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但最终也好似都知道了自己该怎样何去何从...说到底,何去何从也不过是个选择...一个无可奈何又只能如此的选择...”

“所以,但凡还有选择,就不算绝路。而,选择又来源于矛盾与困境。试想,若无矛盾,自也能沉醉于当下,不进不退,甚至会消磨倒退。古往今来,凡大智大勇,大圣大贤者,多在矛盾与困境中脱胎换骨,声名鼎盛。”

“妖?啊,很多时候我们只有愿意去信,才能坚信,有了坚信才能汇聚成信念,当信念成为一种信仰,自也不惧生死,不畏将来了。当然,你仍可以质疑安若的能力,但,本王却坚信她足能做好这一切。”

妖?闻言,面色铁青,多次欲言又止。

她眸光流转间,仿佛正亲身经历着屡屡磨难与噩耗,每每挣脱间又快速沉陷,最终,她还是问出一句话,一句极其简单又深奥无比的话,“少主,您真的不怕死吗?”

齐麟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抿嘴一笑,“本王身侧有你和七大女将,又有安若和原五万京畿驻军,即便是三十八万镇北军反了本王,本王又何惧呢?”

妖?波光潋滟,动容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杀掉冯吉。无了冯吉,镇北军也就再无造反的可能。”

“不必!”齐麟侧眸凝向妖?,“仅凭猜测,本王还不至于杀掉身边人。做人,有时要敢赌,赌得是瞬息万变的人心,亦赌得是无怨无悔、仁至义尽...”

“好了,本王要回房睡个回笼觉了。倘若,安若醒来看不到本王,她会不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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