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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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快剑仍未停歇,沈安若的大脑也在急速回转。
——剑...齐麟改用了剑...
——既改用剑,她为何从未见过齐麟出剑...就算在狼王寨,齐麟与狼王对决的那晚,都不曾亮出过剑身...
——未亮剑身,齐麟也受了重伤...如果,用剑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他为何不用?
随着沈安若眉头紧锁,她目光如炬,也陷入了沉思。
“这酒宴钱,我倒不急着要。即便,来的六十四人无一人肯出银子,也是能顺着当初的下帖找到设宴之人的信息...”素棠,突得一语,又看向沈安若,“说实话,现下我反倒希望镇北王能快些赶来。因为,万老爷子与那位年轻剑客已过了百招有余,百招之内彼此也摸清了招式,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沈安若闻言,猛然一震,瞳孔逐渐放大,似想到了什么。
她没有理会素棠,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正如,素棠所说的那样,“百招之内彼此也摸清了招式,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昔日,齐麟与狼王对决时,之所以不用剑,全因齐麟要取得她的信任。要知道,狼王寨那晚是她与齐麟的初见。既是初见,她与齐麟之间又怎会产生信任?何况,齐麟在救她和禄儿之刻,也说出了些许轻薄之语,更会让她心生戒备。
——在这种情况下,齐麟想要救走她,就必然要先使她相信齐麟的确是想救人。齐麟不会有过多解释,因为再多解释也不可能瞬间得到她的信任,所以,齐麟只能不断施展“凌霄枪法”,也只有“凌霄枪法”才能使她感受到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类似于“似曾相识”,纵使当时危机重重,但,单单是似曾相识的枪法,就已能赢得沈安若的短暂信任。
细想起来,齐麟在狼王寨那晚,从始至终都在用‘凌霄枪法’杀敌,一招不足以信任,百招后就也能使沈安若不再对其产生敌意。
直到今时今日,沈安若才猛然觉醒,那晚齐麟的确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可相比‘凌霄枪法’,能使他全身而退的却是剑法。
他弃剑不用,改用‘凌霄铁枪’,只为要让沈安若和他莫要生出嫌隙。
本就是千钧一发之际,若两人那晚再生出嫌隙,恐也不会那般顺利地逃出狼王寨。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何齐麟摔下马后,沈安若会那般绝望、心急的原因了。
因为,沈安若早就认出了齐麟所用的‘凌霄枪法’,只是在危难之际,来不及思量,却又已将齐麟那晚的每招每式都刻于心中,所以,后来她才有了奋不顾身敲响‘水镜庵’庵门的举动。
如此说来,齐麟果真是用心良苦,在用性命去赢取着沈安若的信任。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八杆长枪如利箭般穿透“云阙阁”的阁门。
守在门后的八个彪形大汉的胸前赫然闪烁着凌寒刺骨的枪头,只听“唰”的一声,枪头收回,又是一清脆炸响,阁门全然破裂,一人影也随机闪掠身形,现身在了沈安若的面前。
——剑,果然是剑,人影是齐麟,齐麟手中正斜垂着一柄剑。
齐麟的身形实在太快,以至于阁门炸裂四散,木屑还未完全散尽,阁外亦没显现出枪击之人的身影时,他已率先现身。
“沈安若,我们该回家了。”
齐麟轻柔一语,沈安若不知所措,素棠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久久呆滞。
“我...我还想再饮些酒水...这“云阙阁”的酒很好,我想在此多待一会儿...对,多待一会儿...”
沈安若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她下意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回臂间手却颤抖,酒水未到口中,已然散落过半。
这就是女人所顾及的脸面,毕竟那么多人看着呢,齐麟让她回去就回去,岂不毫无颜面?
就算是听话回去,是不是也该让齐麟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呢?
“我不喜欢你被这么多男人看着...”齐麟用足能杀死一切的眸光,扫向素棠,“何况,这里还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人妖?”素棠紧了紧肩膀,强行平静下心绪,淡笑道:“镇北王如此诋毁我,是不是有些过了?”
没等齐麟再言,满堂宾客也发出声声惊呼,他们皆和素棠一样从呆身怔眸回过神来。
“这是...这是蛇吻太常吗?”
“来人手持之剑,竟是蛇吻太常...”
年轻剑客抖动着手中断剑,已然脸色煞白,心惊肉战。
方才,只在一瞬,他与万胜手中的长剑已被斩断,没人看到齐麟是如何出剑的,也没人知道他与万胜是怎样罢战的。
现在,他已颤语喃喃,“蛇吻太常是什么?”
万胜虽也被齐麟刚刚的一剑惊了住,却还是自若道:“蛇吻太常是一柄剑的名字,此剑与‘凌霄铁枪’齐名,都是昔年‘凌霄派’掌门凌霄子的专属兵刃。其‘凌霄铁枪’,各位应都不陌生,但,蛇吻太常却少有人见过。”
又一人道:“关于这蛇吻太常,我飘香剑一门一直都流传着一个故事。相传,我飘香剑乃是一位女子所创,我们这位祖师婆婆曾挑战过‘凌霄派’掌门凌霄子,在江湖中类似的比试也常见,本无稀奇。只是,我们这位祖师婆婆不知为何竟对凌霄子生出了情愫,后,为了得到凌霄子的青睐,祖师婆婆还就真胜了凌霄子半招。”
“当然,祖师婆婆所战胜的也是持‘凌霄铁枪’的凌霄子,至于为何只胜了半招,据说凌霄子怜香惜玉,没对祖师婆婆使出‘凌霄枪法’的杀招。按道理来说,不管祖师婆婆是如何胜的,只要胜,凌霄子就该履行承诺。不想,当时凌霄子只想拨乱反正,斩杀四处祸乱百姓的叛军,还世间一片清朗,因为那时正值前朝灭亡之际,各方势力正在烧杀抢掠,抢占地盘...”
“于是,凌霄子就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精钢软剑,若说这精钢软剑有什么特别,也只是剑身极软,能藏于腰间,其剑伤如同蛇咬过的痕迹,却能一剑封喉,致人身死。祖师婆婆也将那精钢软剑唤为:蛇吻剑。”
“祖师婆婆自不敌凌霄子手中的精钢软剑,便追问精钢软剑的由来,凌霄子无奈告之,只言当初熔炼天外玄铁铸造‘凌霄铁枪’时,玄铁先熔炼出了一层白银晶体,凌霄子不甘弃之不用,便就做成了一把白茫茫的精钢软剑。”
年轻剑客,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飘香剑第三代传人一剑飘香薛丁宸吧?”
讲述“祖师婆婆”故事之人,点了点头,“没错,我正是薛丁宸。刚观阁下剑法,想必阁下是啸林剑陆礁吧?”
年轻剑客,微微一笑,“薛兄,果然好眼力,单凭剑招便能认出我的身份。”
薛丁宸,拱手谦让道:“侥幸,侥幸。”
陆礁,皱眉道:“只是,陆某有一事不明,刚刚薛兄既说凌霄子老前辈腰间的精钢软剑名为:蛇吻剑。如今,又为何会被人唤成‘蛇吻太常’呢?”
薛丁宸遥望了一眼齐麟,缓慢道:“其实,现下要唤那把精钢软剑为:太常剑。虽说,蛇吻剑与太常剑只是改变了叫法,却也是凌霄子老前辈为我大襄立下不朽之功的见证。”
“‘太常’原指:周天子祭祀天神时所建的三辰旗,代表天道。凌霄子老前辈的太常剑虽也有替天行道之意,却还有另一层含义,那便是太超乎寻常,其剑法见者无常,非死即伤。也就是说,凡是见过太常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不是身死就是成了一个断胳膊少腿的废人,使得各地叛军闻风而逃,不敢近之。故为:太常。”
“但,很多江湖人却少有知晓凌霄子为大襄创下的丰功伟绩,也因凌霄子本就是淡泊之人,直至身死也只愿埋身于北疆。后来,其弟子老镇北王齐烈与顾侯在北疆虎崖关建造天瑙城,也将凌霄子老前辈埋身在了点将台一侧,未写下尊师的名讳。这虽是凌霄子老前辈的遗愿,却也使得凌霄子老前辈的事迹没能被世人传颂...”
“所以,很多江湖人都误认为蛇吻剑与太常剑是两柄不同的剑,我飘香剑一门的祖师婆婆自然很清楚其中原由,便在临终前邀请各方侠士,述说出了蛇吻剑与太常剑的故事,想要为凌霄子老前辈正名。再到后来,蛇吻太常也便成了一种全新的叫法。”
陆礁渐渐瞅向齐麟,眸光凌厉且透着杀意,“也就是说,这位破门而入且斩断我与万胜老爷子手中剑的人,正是‘凌霄派’的传人?”
万胜猛然大笑,“他只是‘凌霄派’的传人嘛...怕没那么简单吧?”
陆礁,怔道:“万老爷子...您这是何意?”
万胜逐渐收敛笑意,沉声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这人不仅是‘凌霄派’的传人,还是当今朝廷的镇北王吧?”
陆礁的瞳孔瞬间紧缩,眼皮似在颤动,“镇北王...镇北王齐麟...”
薛丁宸朝齐麟走了两步,欲向齐麟行参拜礼,却又迟疑下了步伐,“他的确是齐麟,不会再是第二人。因为,蛇吻太常是凌霄子老前辈的防身之物,也是凌霄子老前辈的最后一道防线。确切地说,手持‘凌霄铁枪’之人可以不是‘凌霄派’的后人,但,手持‘蛇吻太常’的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凌霄派’传人。”
“是的。”万胜,缓叹道,“在这个世上,也唯有老镇北王齐烈与顾侯的独子齐麟,才配拥有‘蛇吻太常’了...”
陆礁突得怒声道:“那又如何?!就因为他是镇北王,他就能在我等眼皮底下带走一位女子吗?今日,能出现在此处的女子也定来自江湖,就算是齐麟,也不是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又一老者诡异一笑,“朝廷终是朝廷,江湖也始终是江湖。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即便,镇北王齐麟能越过朝廷的法度,却也绝越不过江湖上的规矩。”
说话这人乃是江湖上被尊称为毒王的谢荣,此人虽阴险毒辣,却也屹立江湖多年,不曾身倒。他不倒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位老者,世人皆提倡尊老爱幼,而是,他一直很遵守江湖规矩。
对于遵守江湖规矩这种事,若认真总结或用心发现,也会察觉出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资格越老、名头越盛、武功越高的人就会越看重江湖规矩。
齐麟对这种事,自然是见怪不怪。
他也没打算理会这群人,别说这里有六十四位江湖高手了,就算有六百四十个江湖绝顶高手,他也能将其瞬间灭之。
门外,齐麟手下的八名女将见势头不对,已斜枪于身后,大步跨入阁中,她们就挡在了阁门处,只待齐麟一声令下,便可将阁中所有人斩杀殆尽。
此刻,沈安若已一脸迷茫,不知是听了几位江湖人所说的故事入了迷,还是无法承受住齐麟的另一个身份。
于她而言,镇北王妃的名头已然将她压得无法喘气...
如今,齐麟又成了‘凌霄派’的传人,岂不更加复杂...
可,再一细想,她沈安若岂不也是‘凌霄派’的传人,她师从顾英鸢,谁又敢说她不是呢?
她慢慢松弛了眉宇,双手也渐渐聚拢在了一起,似有摩拳擦掌的动作。
没过一会儿,她的脸上也绽出了一抹暖暖的笑意。
齐麟观之,眸光逐渐有了嫌弃之意,对于他的镇北王妃,他别的不了解,但每每想要发下神经前的神态,他还是很了解的。
想来,他这位镇北王妃现下应很兴奋,女人一旦兴奋起来,那绝对是兴致勃勃,手舞足蹈;甚至大话连篇,绝不输男子。
“齐麟!”她突得将胳膊搭在齐麟的肩头,“我想过了,以后我们就一枪一剑闯江湖,杀他个天昏地暗,鸟兽无声。”
“届时,你我斩尽天下不公,留得美名远扬,然后,我们泛舟江河,过他个一世逍遥!”
齐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频频摇头,他还果真提前预料到了沈安若的心思。
“我说,我很介意你被这么多男人看着,你没听懂吗?”
沈安若搂住齐麟腰身,左手朝阁外迎手一摊,“这都不重要...我们先说一说去哪里?听说,西边的匪患尤为猖獗,不如我们就先从西边下手,为民请愿,除暴安良。”
阁中的六十四人见状,各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几人似想拦住两人去路,沈安若察觉个别人的用意后,朝其频频拱手,“各位,各位,我乃镇北王妃沈安若,亦是顾侯的嫡传弟子,日后江湖相见,还请各位多行方便,多行方便啊。”
六十四人闻言,骤然惊眸,相互对望不断,他们又怎敢相信,堂堂镇北王妃居然能这般天真可爱...
可,齐麟是镇北王,眼下要带走自己的王妃,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他们又要如何阻拦呢?
“各位,今日我沈安若来此,虽是无心之举,无意闯入,却也碰巧遇到了各位大侠好汉。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万般相见皆是缘,今日一见我等也算是朋友了。待到日后,我与夫君齐麟行侠仗义之刻,还请各位多多帮衬,多多帮衬啊...”
她还真就又有模有样地说着大言不惭的话,然而,似乎也没人觉得她在大言不惭。
毕竟,‘凌霄派’也曾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她与齐麟作为‘凌霄派’的传人,也该行侠义之举。
就这样,两人畅通无阻地走出了“云阙阁”,沈安若也愈发兴奋,雷语不断。
什么挑贼寇,灭匪窝,甚至覆灭一江湖门派的话,她都已陆续言出。
更在抖了个激灵间,言出齐麟可以利用镇北王的身份,剿灭天下贪官污吏...
齐麟生无可恋地听着,期间他还悟出了一个道理——做一个聆听者,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回想,他曾如沈安若一样,对着柳霖霖说着狂言妄语,才觉柳霖霖实属不易。
身为聆听者,最难的不是聆听,而是,不被一些狂言妄语洗脑照做。
要时刻明白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要做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绝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心绪。
“沈安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错的…很多规矩也是在确保权贵和站在权力巅峰之人的特权呢…这些所谓的“规矩”往往也会成为他们维护自身地位的工具。”
面对齐麟突如其来的一语,沈安若顿时驻足,持以呆眸,“夫君...这是何意?”
齐麟,语重心长道:“方才‘云阙阁’内的那些江湖人之所以会言出‘江湖规矩’,全因‘江湖规矩’能利于他们杀人,也能利于他们自保。正因为有了‘江湖规矩’,江湖人才耻于围攻一人,才会去遵守一对一的格斗模式。如此一来,处于顶峰的人也会永远在顶峰;无法超越的人,也会永远在底层。”
“就拿秦楼楚馆来说吧,为何里面的姑娘和花魁都要去取悦男人呢?因为,她们赚不到银两就会被责罚,甚至会被鞭打。久而久之,赚取银两,取悦男人也就成了一种规矩,或是生存下来的出路,她们会忘记原本的一切,被环境污染身心,卖力去服侍他人...沈安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是否也和秦楼楚馆一样,有着一个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的规矩呢...”
“若无规矩,为何很多人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处于底层的人又为何难以翻身呢?就算你一生劳作,劳心劳力一辈子都始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地位和身份,难道,你没觉得这一切都很有问题吗?”
“沈安若...我记得你最痛恨世俗对女子的苛刻,也最看不惯所谓的规矩...如今,你又怎会痴迷在这些规矩中,还有所贪恋呢?”
“你方才所言,好似对自己现下所拥有的身份满意得很啊!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都出来了!沈安若,你难道不知你终会被所谓的身份与规矩害死吗?!”
“夫君...你这是生气了?”沈安若似乎已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因为齐麟平日里根本就不会与她说这么多话,更不会越说越声重,“如果...如果夫君不喜,我以后不再来‘云阙阁’了...好不好…”
“沈安若,这是来不来的问题吗?你真觉得只要不来‘云阙阁’就能逃脱掉世间的万般规矩了吗?!”齐麟似已更加气愤,“我看你就是太闲了!从今日起,齐家所有的商铺和王庄皆由你来打理,不得偷闲!”
“不是...”沈安若见齐麟说完便继续前行,只得委屈巴巴地小步追上,“夫君就不怕我把齐家的家产全都败光吗?”
齐麟,甩袖道:“败光就败光,我齐麟什么日子没过过,就算是一无所有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