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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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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景都城外,天寒无风。

潮湿的落叶铺满林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与泥土一色。

突兀的枯枝已挡不下缕缕阳光,它轻抚着大地,将斑驳的光影洒在落叶之上。

一老翁右手托着瓷罐,缓步移身间不忘左右遥望。

他本不该有所迟疑,因为,没了叶子的树林如无衣遮体般一眼便可望尽。

片刻后,他定睛一处,轻捋着胡须也绽出了慈祥的微笑。

他是来送茶的,送的是齐麟最爱喝的茶,也是前不久他与齐麟同饮的茶。

只是,他并不是来换银子的,反倒是来换酒喝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曾有人敲响他的院门,来人是个屁大点的孩子,约莫八岁左右。

这孩子没说话,只咧着嘴笑,从牙上还未化掉的糖渍来看,应是贪吃糖果,替人办事。

所办之事也简单,就是将一张纸条送到老翁处,老翁接过纸条,轻抚了几下孩子的头顶,倒也和孩子一样没说任何。

老翁已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纸条了。

不过,他看到纸条上的字迹后,还是微微愣神,随后,渐抬双眸朝天看去。

人们常说,人死后会化作星辰,继续照耀着大地,守候着亲人。

可,白日里根本望不见星辰,他又为何要上望呢?

其实,天上除了有星辰,还有诸多回忆,他看到熟悉的字迹后,便已陷入在过往的回忆中,回忆总是令人欢悦,笑靥连绵。

但,真正使他欢愉的却不单是回忆中的画面,也意味着一场重生。

——是的,齐麟真的回来了,不但回来了,且还活蹦乱跳,悠闲自在。

——他手中的纸条,已有将近三年未出现过,此次出现,岂不就是一场重生?

没有真正失去过的人,永远体会不到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止是再度聚首,还有迫切想要珍惜、握紧的冲动。

所以,现下他能出现在城外林中,也并非就是来换酒的。

尽管,一罐茶粉能换两坛酒,且还是酒中上品“天霖醉”和“云上仙”。

然,比起两坛绝世佳酿,他还是更享受能与小友同桌共饮的时光。

他能与齐麟成为忘年交,的确是因他的一手好茶,但,一手好茶还不足以让他与齐麟成为挚友。

他对齐麟无所求,活到他这年岁就算有所求也不会再求了,能有一个百无禁忌的说话之人,便已然满足。

人生的可悲之处,就在于往日不可追,旧事不可重来,故人不可再有,三个“不可”加起来,那就是活生生的孤独。

老人孤独,境界高的人更孤独,他是老翁,亦是老人,曾在年轻时,也自诩高人一等,不愿与“俗人”多有往来。

可到最后呢?还不是和最“庸俗”的齐麟对上了脾气,两人是相谈甚欢,废寝忘食。

今日啊,他还想再与齐麟聊上那么一回,他不只有很多问题要问,还有很多想法建议要提。

这一问一提间,不也能显出他的能耐来吗?

一旦被赞许、被欣赏,或是想法建议被采纳,内心中就能涌出一种被人重视的感觉,都被人重视了,自然也不会再孤独了。

齐麟在字条上,写明了城外树林竹屋的地点,还特意写上了“天霖醉”与“云上仙”愿换“老翁茶”的字眼。

如今,竹屋就在他眼前,那也就只等他这张想说说话的嘴了。

他刚想靠近竹屋,不想林中突有人影窜动,看不清具体身形,倒是人影手中的刀极其锋利,寒光耀眼。

没多久,绝世乌雅四蹄腾跃,彻底踏破了林中寂静,枯叶在乌雅马两侧回旋,又骤然上扬,徐徐飘落。

沈安若策马而驰,“凌霄铁枪”挽于身侧;她白衣如雪,狐裘披风却黑如漆夜。

老翁望之,不由感叹,“好俊的马,好俊的姑娘...”

没等他再做反应,沈安若已踏马飞身,随着一杆长枪被掷出,林中一人影也赫然倒地。

沈安若轻盈点过枝干,跨步而来,手臂一摆,长枪便从倒地之人身上拔出。

老翁凝视着沈安若,沈安若也注意到了老翁。

老翁不动,沈安若却侧枪奔疾,又朝另一人影跑去。

老翁缓步来到倒地之人身边,人已无了呼吸,只是这人身披甲胄,似军旅出身。

这就不免使老翁感到稀奇了——素日里,多的是官兵欺民之事,今日民却追着官兵杀,真乃是世间奇遇,头一遭啊。

更稀奇的是,单是他方才看到的人影,就有八人之多,在各个手持兵刃的情况下,竟被一位姑娘追得四处逃窜...

——莫不是,那姑娘有万人敌的神威?还是那八人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想快些逃脱?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齐麟已在竹屋前发出唤声,并朝他挥手。

这一唤不当紧,老翁更是奇上加奇了。

——眼下,林子已成屠戮场,不说满是杀机吧,也绝不是什么品茗饮酒的好地方。这齐麟不但让他送茶粉前来,还邀他在此共饮“天霖醉”与“云上仙”,真是狂人做派,令人费解。

待老翁走近齐麟,才发现竟还有两位狂人已在木屋外的窗下饮酒。

他是彻底怔住了,齐麟却畅笑了起来。

“先生,今日我为您介绍两位朋友,定不会让先生败兴而归。”

老翁先是短暂沉寂,后缓慢道:“你已是镇北王...屋前的那两人也不怕官兵手中的大刀砍向他们,想必都是朝堂上的大人物吧?”

齐麟,笑道:“左侧青衫之人乃是监察御史陈有道,认真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我外翁;右侧红衣之人乃是太师赵衍,也就是赵瑾睿那小子的父亲。”

老翁摇头,唏嘘道:“如此人物,又岂是老朽能高攀的...老朽单是与您镇北王相交就已惶恐至极,又怎敢在他们二位面前班门弄斧呢?”

“先生可是在生齐麟的气?”齐麟直接挽住老翁的胳膊,又说道:“我既邀先生前来,就代表先生与他们并无轻重之分。说直白点,什么王侯将相、世家公子,他们不也都是大襄的子民吗?只要是大襄的子民,又有什么不同呢?”

“走吧,先生。莫再权衡什么虚有的身份了,您这样反倒让人容易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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