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抚今追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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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女人的占有欲总会在下意识间彰显,而不自知。
齐麟虽不是沈安若的什么人,却又是沈安若要看重的人。
——谁让两人有一纸婚书呢?
——就算是路边的野猫野狗,只要喂上几日,也会有某种“专属感”。
只要婚书尚在,那齐麟的脖子上就永远挂着一个牌子——沈安若专属。
这就很奇妙了,不管熟不熟,也不管彼此了解多少,便能让人不自觉地代入某种关系中。
齐麟昏睡期间,沈安若免不了向小川问东问西,所以,她很了解齐麟在狼王寨的生活。
至于《涝寒图》…未出景都前,赵瑾睿曾带着沈安若去过一次“锦绣楼”,也从柳霖霖那逼出了《涝寒图》。
——千里冰封,百姓衣衫单薄却要扛着绳索拉着车,将一担又一担的石料、泥土运往江边…
——在江边,有人坠江,有人哭啼;有弓腿的老人,也有没长大的孩子…
——图中有凛冽的寒风,风中更卷带着冰雪,一旁则是骑着高头大马的酷吏…酷吏甩着鞭,嚎叫着、漫骂着…
直到现在,沈安若还记着图中的每一细节,从着眼到审视,再到整幅图的边边角角,皆透着百姓的悲鸣与屈辱…
——是的,男人的话不可信,他们习惯了互吹互捧,也习惯了相互开脱,所以,就算赵瑾睿将齐麟说得千好万好,完全颠覆了景都纨绔的形象,也不足为信。
——但,《涝寒图》却假不了。试问,非心怀天下之人,又怎能画出此图…
或许,从看到《涝寒图》开始,沈安若便替齐麟惋惜。
事实上,她在未见到齐麟前,齐麟已间接救过她,甚至救过整个沈府。
不然,身为当朝太师独子的赵瑾睿,单是被她一顿暴打,就绝不会轻易饶恕她。
其实,赵瑾睿说的也没错,沈安若身上的确有齐麟的身影,俩人都会“凌霄枪法”,又怎会看不到彼此的身影呢?
就是这所谓的身影,才使得赵瑾睿对沈安若既往不咎,且还诚恳地认下了沈安若这个“大哥”。
“所以,爹爹…要说这齐麟啊,就必要提一提那赵瑾睿,更要说一说那《涝寒图》了…”
天瑙城的夜晚异常安静,只听得柴火在外炸响,再无其他。
“如此说来,这位镇北王世子绝非池中物了?”沈天挐半信半疑地斜了沈安若一眼,“可,堂堂的世子爷,也不用你和禄儿用木板车将其拉来吧?”
白日里,沈安若那一脚可不轻,齐麟不仅仰躺在地,双腿朝天,还被地上的石块艮到了伤口。
沈安若,嘟囔道:“他原本是能自己骑马的,但是…我不小心踹了他一脚,他就…就骑不成了…”
“啊?!”沈天挐惊眸,“你还踹了他一脚?他就那样被你踹,也不还手?”
“他哪还有力气还手啊,叫疼还来不及呢…”沈安若挽了挽垂在侧肘的头发,低眸低语,“谁知道地上有石块啊,他仰躺而下,伤口恰巧撞在石块上…就那么个小小的石块,竟又让他的伤口出了血…”
沈天挐皱眉凝望了沈安若片刻,“还好你们到天瑙城时,天色已晚,我也不好留他多言...不然,真让你们俩同屋说话,岂不要吵翻了天…”
沈安若,不以为然道:“谁愿意和他吵啊,他若不惹我,我才懒得搭理他呢。”
沈天挐一脸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了,你能说清这来龙去脉就好,也免得让人误会你逃婚,还逃出了个小白脸出来…”
随后,他又渐渐严肃道:“安若,你与爹说实话,你对齐麟是如何想的?”
沈安若,摇了摇头,“我只觉他可怜…就算他父亲镇北王真做了弑君谋反之事,那也不关他的事啊…所以,当他说要来天瑙城,我就想着爹爹是否能庇护一下他。”
沈天挐大笑,“只觉他可怜?从你方才谈起他的神情中,爹爹可丝毫看不出“可怜”二字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
沈安若,急促道:“什么喜欢啊!我和他才刚认识几天而已,何谈喜欢不喜欢呢?!”
沈天挐,道:“可你并没有将他当外人啊…这一点你也骗不了爹爹。”
“既然如此,爹爹也与你说说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最后要如何选,还是由你自己来定吧…”
他缓缓坐下,自斟自饮的一碗酒水,接着一声轻叹,“爹知你在景都过得并不好,你二娘还想让你联姻…爹爹也收到了你的书信,但,无论是你,还是你二娘的书信,爹爹都不曾回过。究其原因,还是爹爹欠了她们陈家的恩情…”
“我原为江浙总兵,后被你二娘的父亲陈有道保荐才来到了景都。那时,你外翁陈有道是监察御史,那是刚正不阿,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他之所以保举我,也全因我在景都毫无根基,他为防朝臣结党营私、祸乱谋反才对景都驻军首领这个职务格外看重。毕竟,驻军首领负责的可是京畿防务。”
“但,景都驻军首领也不是谁都能胜任的,所以,你外翁就在朝堂上说出了愿将女儿嫁给我的言语。说直白点,你外翁是在向先帝表忠心,只要我有问题,不止是你外翁,就连你二娘都脱离不了关系。”
“在你的记忆中,爹爹是景都驻军首领,府中也一直都有你二娘的身影。可你却不知,爹爹已然欠了陈家第一个人情。”
他接着说:“你娘惨死在宫中禁卫刀下时,你就在一旁,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你娘虽在镇北王齐烈身死后,便拿上我的官服闯入了皇宫,却始终都未能见到镇北王的尸身,只拿回了“凌霄铁枪”…”
他突得重捶心口,闭眼落泪,“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娘会因“凌霄铁枪”而丧命,更没想到宁安侯张显宁会带着禁卫军闯入我们沈府索要“凌霄铁枪”…”
“你是知道的,你娘是个直脾气,她与顾英鸢交好并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你娘在得知齐烈身死的消息后,才想为当时镇守在此处的顾英鸢鸣不平…可能连你娘都没想到事态发展到最后会如此严重…”
他缓缓起来,顾不得涕流,指向了窗外,“这虎崖关,包括这天瑙城都曾是镇北王常年驻守之地,所以,城中的兵将有一个算一个都被人唤作:镇北军。先帝病重后,传召镇北王回宫,顾英鸢也接管了镇北军。可…”
他情绪顿时激动,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前,一掌破窗,抬指向天,“可,谁又敢想三十八万镇北军统帅齐烈竟能莫名地死在先帝寝殿,还被冠上了弑君谋反的罪名!”
他忽得看向沈安若,悲凉一笑,“你敢说朝廷不畏惧镇北军吗?”
沈安若不知所措地凝望着他,在听。
“若,朝廷不畏惧镇北军,又为何在你娘拿回“凌霄铁枪”后,非要夺回去?!”
沈天挐一步一震,似在沼泽中行走,“正如你所见,他们为夺回“凌霄铁枪”不惜杀害你娘,等我赶回之刻,已回天乏术…”
他突得将双掌拍在桌上,“也就在这期间,虎崖关又传回了顾英鸢战死的消息。顾英鸢可是我们大襄的一等侯,也是我们大襄唯一的女将军,竟也战死在了沙场...当时,我就怀疑定是那张显宁与敌国北戎勾结,共同害死了顾侯!可恨的是,顾侯的死并没有使张显宁放弃夺枪的念头,反倒让他更加惧怕“凌霄铁枪”会落入“贼人”之手,“贼人”也便能号令镇北军攻陷景都城,所以,他不但要夺枪,还要毁枪…”
“你说这又是什么鬼世道!镇北王镇守北疆三十余年,他是先帝的异姓兄弟,两人共同打下大襄江山,本该同享富贵,但,镇北王为避嫌,远走北疆,来到了这虎崖关,建了这天瑙城,到最后竟落下个弑君谋反的罪名!”
“爹爹气不过,就率领景都驻军围了皇宫,一是要为你娘报仇,二是要为镇北王夫妇鸣冤!”
他骤然瘫坐,再无了方才的犀利,言语也就此平缓了下来,“最后的结果,你也知道…又是你外翁陈有道在萧文景面前做下担保,萧文景才不追究我带兵围堵宫墙的罪行,我却也被贬到了此处做了镇边守将…”
“当时,你外翁已升任御史中丞多年,他也因那次担保,被萧文景贬回了监察御史…安若,你可能不知仕途之路有多艰难,单是这一贬就已完全否定掉了你外翁的一生…此乃,我欠陈家的第二个人情。”
他慢慢抬眸,又微声道:“所以,不是爹爹不愿回信给你,而是,我无颜面去干涉你二娘做下的决定。你二娘让你联姻,无非是想着当年之事已淡去,也是时候通过让你联姻,能让你外翁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
“这本是我欠她们陈家的,我无话可说,也不能去说…只得命军中亲信,将毁成两截的凌霄铁枪从宫中盗出,再让军中巧匠在断口处做上机关,最后,差人带回到你手中…”
他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道:“爹爹是希望你见到凌霄铁枪后,能像当年你娘一样坚韧不屈,去勇敢选择自己的道路,不要轻易欠下他人人情,更不要拘谨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