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曾记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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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凌菲，在静安皇朝的阜城出生，两岁随着父母迁入靖安府。
靖安府的路上都是车轿，那些大人们走路的时候都带着香味呢，有的是檀香，有的是茶香，有的是更浓郁的熏香味。
我这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茶叶、檀木甚至一颗颗香气扑鼻的药丸都是拿来熏衣服的，至于用的嘛……喝茶要尖尖，家具要金玉满堂，甚至熏蚊虫都要拿特制的药。
在阜城没见过。
后来我听说，是阿爹资助的考生当了驸马，知恩图报，叫皇上在靖安府给我们留了个宅子。
嗯……靖安府，真是个好地方！
随着年纪大大，我发现后面街上有一群孩子在玩诶，他们穿的比我好多了，玩的东西也都好可怕，什么刀枪剑，什么飞刀锁链，一个个装作大侠。
最讨厌大侠了。
曾经不少次听爹娘说起所谓劫富济贫的大侠。似乎现在住的这宅子就是原先我们家的，那还是我爷爷父亲那辈，按阜城好像该叫老爷爷。那会闹了所谓侠客，府库叫他们潜进来烧了，钱财随便拿衣服扯了一兜子就给周围街坊分了，结果下午就有人赌钱急眼，把这英雄事迹说了出来。
是某个小门小派的弟子学人劫富济贫，满足自己英雄的梦想。问到为什么劫我们家，他说我们家常散财给落魄书生，一定是贪了不少。
讨厌大侠。
可是爹叫我去给那些学大侠的孩子当玩伴，我看见他看着那些孩子的眼神有些羡慕，又有点贪心，这种眼神在他看钱的时候也有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当坏蛋，我明明不是什么魔道妖女的。
大侠又欺负我了。
他们骑在我身上，还要扒我裤子，有个小孩笑的最开心了，我好讨厌他！他右眼下面那颗痦子像颗老鼠屎。
一个高个子的大孩子把我拉起来，拍拍身上的尘灰。
“我叫颜迁。”
“我叫凌菲。”
我们认识了，在我六岁、他九岁那年。
颜迁认识的人好多啊，他带我在后面那条街招摇过市，我弟弟凌锐只会吃，一点也不懂事，缠着颜迁叫他大哥。
跟他一起玩真好！
七岁这天生日，上午颜迁给我买了糖，下午就带我去了一处很大的宅子，见了个特别的小姑娘。她比我小了两岁，长得好看，五官小巧可人，跟个娃娃似的。
她叫白晴素。
素素！可爱！
我们那天下午在素素家里玩，一直到天黑都没有走遍她家，她说我们逛的只是一小部分，她家还有练武场可以看。
素素舞剑的样子也好看！只是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估计只是为了好看吧。
颜迁那家伙怎么还要争啊，自己也舞起来了。只是这剑法一看就是会伤人的，刚才素素都没有把剑尖对着人，这颜迁倒是老拿剑吓人，把凌锐都吓哭了，我还得费劲哄。
哄他那一巴掌真是震得手麻。
我八岁那年，素素已经许久不在家了，说是出去求学了，在一个本家的叔伯家住着，我也想有一个这样的叔伯，这样就可以和素素一起读书了。
但是我又庆幸自己没有这样的叔伯，这样我就可以留在靖安府，跟颜迁在一块玩了。
可是……颜迁说他要去修炼，然后当大侠，我不想让他当大侠，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当大侠?
我开始做梦，我梦见我在我家府库找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手里的刀滴血，地上躺着我的爹娘，对上他回头时，雄壮的身躯上是颜迁那颗小小的脑袋。
医生说我邪祟附体了，爹娘瞒着，弟弟也没告诉，他们知道凌锐嘴上没把门的。
我也只好跟着个老道士修炼，他说我资质聪颖，适合修行，可是我不想修行，我想和颜迁玩。
好久没见颜迁了。
随着枯燥无味的开脉，我终于算是可以得闲回家了，至于凌锐，他想当大将军就让他去当，他爱修炼，炼死他得了！
我曾经多次跑出去找颜迁，他却一直说闭关，一会锻体一会冲击练气的，好无聊！
于是我只好自己跑出去跟别家小女孩逛街买糖吃了。自从踏入修炼的路途，我可是一刻也没放松过。我知道爹娘这是为了我的未来，但是我真的很累，每次都会做梦，爹娘在我家府库门口倒下，凶手拿着滴血的刀慢慢转头。
那张脸模糊不清，似乎是那些个要当大侠的小孩，奇怪，他们明明长大了，我却只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那我的脑子记满了谁的脸?
素素还是那时舞剑的模样，明明每次她告假都来看我，只是玩不了几天就要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记下她的脸，反而是她舞剑的模样叫我翻阅出了年轮一般，一圈圈荡漾，每次见她，都会不自觉想起那个下午。
凌锐，那小子一天天长得飞快，可能几个月天天看下来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但是攒在一起对比就不得不感慨他是不是学了易容换貌。这崽子做事三分钟热度，修炼这么久还没锻体，一看就是磨洋工。喜欢八卦别人的爱情故事，尤其喜欢造我和颜迁的谣。
明明八字没一撇的。
颜迁！过分！一天一天要修炼，吃完饭修炼逛完街修炼，谁说逛街是买了东西就算完了，他还是不是个大人，怎么这么呆！
我锻体完那年十四岁，他十七岁，我们在皇宫边的紫花墙边私定终身了。没有山盟海誓，也没有摆天地仙君什么来祭拜，我问他“可愿提亲”，他对我说“求而不得”。
可是颜迁，你为什么不肯停一停?
你练气后要稳固境界，稳固境界后要出去闯荡战斗，战斗后闭关突破，突破后再稳固境界……我去找他，他告诉我天下苍生需要他，跟我畅谈他的理想。
可是我呢?他不提亲也不下聘，甚至不订婚约，说大侠都是如此的。我求他至少有个婚约，他也不紧不慢，甚至叫我把身子给他，怎么可能?我问他他就说是话本里的小说这样写，江湖儿女不在意贞操。
“我要做这北地第一的侠客，你也来跟我一起做女侠，我们岂不是一段写进故事里的佳话……”
我没等他说完。
大侠大侠大侠！我受够了！我讨厌大侠！
坏的大侠心系苍生，把我家府库烧了叫人欢呼；好的大侠心系苍生，每次都伤痕累累。我有时候想问，为什么我要和这些大侠为伍?祖辈被“大侠”抢掠，我们暂且算他们是贼子，可是密友去书院，学的是“书正案，剑横陈”；弟弟学武功，日日不肯下功夫，逼得家里叫我多教教他，美其名曰监督；爱人修炼，日日要以苍生为己任，对我则是予取予求，我的心和身子，都要做你大侠的垫背吗?
这些话我烂在肚子里了。凌锐崇拜颜迁，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但是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时而努力，时而潇洒，也是在十六岁来到了练气四阶，我刚要去炫耀自己的成绩，颜迁却没有夸我。
“四阶而已，我马上要到七阶了，这几日闭关，等我出关，我们去老酒馆一聚。”
真是江湖人，我最讨厌喝酒，他却每次喝醉；我最讨厌没人在意没人陪伴，身边的人却聚少离多；我最讨厌大侠，可是连我都被人叫女侠啊……
颜迁闭关第二日，我随着一些贵女们去了一场宴会，见到了一个清秀的男人，他彬彬有礼，如同太阳一样照顾着我们的感受。我因为家境出糗，他替我解了围。
他好会照顾人，我动心了，但是我又克制住了自己，毕竟我有未婚夫，虽然没有下过聘礼也没有一句婚约。
后来我就一直躲着他。
弟弟和颜迁玩到一起也不是没有原因，他们只会朝人索求。颜迁帮助过我们凌家站稳脚跟的，我很感谢，我说要感谢他，送他些东西时，他却摸上了我的手。
我不知如何反抗，稀里糊涂让他摸到了胸前，被狠狠捏了一把后，我对上了他的目光，写满了一个字:吃。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逃的，只觉得他自以为是地施恩，然后向我索求报酬一般动我的身体，实在是恶心。
我没那么喜欢他，甚至有点厌恶他了，他那高高在上地神色让我有些恍惚，回想起以前种种，他似乎每一次对我好都是高高在上的，小时候居高临下的手、趾高气昂的走路姿态、白家门前那副“厉害吧”的与有荣焉、以及后来每一次求欢和动手动脚，我都没有跟别人说过，他却以为我是欲擒故纵。
讨厌颜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