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痛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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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认为这小家伙提议非常正确。
这包括被瞪了一眼的孙勤。
因为这非常合理,这种好东西,任谁不珍惜?
这就好像被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兰亭集序,传闻这甚至被唐太宗带进了棺材里。
这种宝物虽然是人写纸录的东西,可谁会不认为它不可贵?
王羲之的字,千年也未曾有可与之比肩者,而兰亭帖,又是其书法精华所凝聚之瑰宝。
连帝王见着了,也为其心动,死了也不肯撒手,连留给儿子都舍不得。
而这初见衣显然也是类似的东西,虽然级别够不上千年只一件的兰亭帖,可也弥足珍贵。
别说这小家伙瞻前顾后,不放心他们给穿得坏了,就是给他们自己,他们都要担忧,叫一阵风吹落了上面的皮毛。
所以时刻有人看顾,是必不可少的事情,没被借出来的时候,由他们家人看顾,被借出来之后就要由比较受信任,公信力比较好的人看顾。
万万不敢学主家派个丫鬟就去打理,这是人家家里的物件,自然想如何侍弄就如何侍弄,可他们这些人不成。
本来主打的就是一个借字,在一个不好被家中下人损了些许,怕是把下人打死都赔罪不起。
所以几人犹豫了许久,林潮生便道“我等几人,怕也选不出来这等,能够看顾好衣裳,又可以保证心性之人,也不论旁人,我即便来借用,也不特意借到家中存放,只是你家侍女,童子辛苦些,要亲自送来,当然,马车马夫之类,自然我来准备。”
陆斌作出一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复而又露出极为自信的模样“我家侍女芸娘,香儿都是细心之人,自不必叫诸位书生哥哥多操心。”
周济见着了这一幕不由为之莞尔,这副掩饰不了自己心思的模样,也不叫人反感。
就像是自己年幼之时一样,虽然家里人都夸赞自己打小就是个心眼多的,但任谁没个轻易将想法显露于人前的时候呢?
“还有什么要求,你直说便是。”
“这第三条,也不是旁的事情,就是要遵守规矩,而且还有诸位书生哥哥要求后来的读书人,无论尊卑,都得遵守规矩,上榜的诸位兄长还有帮着我一起约束以后上榜的人。”
“什么规矩?”
\一来只有能够上宝衣阁之人才能借宝衣的规矩,二来就是轮换的规矩,我家宝衣局门处填对联的牌子,这回以对子展露才学的主意是我出的,而我家每一旬都要轮换一次题目,诗,文,词,赋都有可能拿来作题目,今日恰好是最后一日,所以今日榜单便出来了,而到了明日换新题目,也是一旬最后一日出榜单,照例还是前六名的上榜之人可以入阁楼中观赏宝衣,第一名可以在今年之内随便上阁楼之中来,其他五名则只有一个月内可随意上宝衣阁,再余者只能是逢每月日晴,晒衣祛阴潮时,费银钱才能买得驻足远观的名额。\
名列最末的孙勤当即就有些不满“这不是戏耍人玩吗?谁能保证自己次次都能上榜?”
陆斌当即露出一副苦瓜脸的模样,一腔歉意的朝着孙勤便道“可这是我兄长定的规矩,我也不敢违背,兄长说他只有与不断更替题目,才能与更多饱学之士对谈,才能让学识得到长进,从而真正做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所以只有学问越高,才能叫我兄长欢喜,这次对子题,我兄长都有些不满,认为这种小孩子般的游戏不能让一个人真正的才学显露,可我又只会一些这个,兄长他又得侍奉先生,没有时间,不出这种对子题,我又该出什么题目呢?”
陆斌说着,展现出一副抱怨的碎碎念模样,直叫所有书生都说不来话。
也说不出别的话,因为这个规矩非常符合文人的口味,自古以来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状元郎尚且要比个高下,何况谁也不服谁的文人们呢?
又加之,这次题目你占高位,下回题目我未必不能压你一头,各人所学所会皆有精深粗浅处,说不定下回题目恰好能戳我软处,我凭啥服你一直比我高一个头?
所谓文人相轻,不外如是。
除开名次实在不算高,才学功底并不厚实的孙勤之外,旁的学生都会自己有强烈自信,无论如何,安陆州中,在文采上能超越这几人的,少之又少。
即使是孙勤,抱怨上一句之后,也不复多言。
而最轻松惬意的当属林潮生,他是这头一会的第一名,他足足有一年功夫,根本不必担忧得到下一个第一的名额。
所以林潮生一打折扇,轻轻一摇晃,露出微笑“这哪里是约束,分明是在理所当然的事情,正合我等读书人的胃口。”
“既然诸位并没有意见,便说定了,如何?”
“善!”
约定好之后,陆斌便作恭恭敬敬状,只把自己当作一名小书童一般,引在前边,出了阁楼房间。
原本阁楼之中环境优雅清净,窗户又是朝着街道上开着,不觉什么。
可出去阁楼之后,却发觉内中有嘈杂之声盛行。
楼下有如市集一般吵闹,之乎者也之类,不含脏字的对骂之音不断从楼道里传出来,隐约间似是能听见,有人吵出了真火,大声喝斥之下,竖子小人之类言语也蹦出来不少。
“这是怎么了?”
陆斌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听这声音,人似乎还不少,就嘈杂声而论,好像人数比刚才还多了些。
“公子,你可算是从阁楼上面下来了,这底下闹将的快打起来了。”
“芸娘?”
有惶急的声音传了过来,陆斌身后六人打眼一瞧,那被唤作芸娘的正是先前一直表现出恬静,给诸士子感官极佳的那女童。
“究竟是怎么回事?”后面有人当即便问道。
“有后堂儒生买了衣裳,直接在咱们这里换衣间换上衣服,上街去嘲笑了那些没进到后堂来的儒生,那些儒生本来在街道上三三两两没离多远,又兼有那没买衣裳,觉得咱家宝衣局卖噱头的,见到他们身上穿的衣裳之后,就羞恼开了,两边从街上骂完,骂到店里,家里伙计没拦住,直接冲到后堂里来吵了,还非要上阁楼来瞧一瞧,两边还各自叫来了同学,现在闹的不可开交。”
芸娘言语中甚至还隐隐约约叫人听出来一丝丝哭腔,这等文文静静的姑娘声音中出了哭腔,便能够知道那边针锋相对的状态。
陆斌也表现出一副焦急的态度,脸色浮现懊恼之色“怎会如此,真是!这当是我的过错,一定是因为我的学问过于粗浅,用对子考校诸位士子的缘故,也罢,芸娘,快带我到前面去致歉,必须得好好说明一番才行。”
“且慢!”周济冷不丁喊了一嗓子,制止住陆斌略显慌乱的动作
陆斌闻言回过头来,又疑惑又焦急的模样叫人回忆起,他也不过是一名童子而已。
“遇事先静气,你这模样出去,岂不是叫人看笑话?”周济居然还颇有耐心的教训了一句,而后又道“此事却也不见得乃是你的过错,对对子虽然是我等读书之人最懵懂时便能够习得的东西,可一些人若是以此作为争论,驳斥旁人,那当真乃是不要面皮之人。”
反而是一向仰着头说话,高傲且无视旁人的林潮生蹲下身子朝着陆斌解释起来“没错,你小子才学不高,出题简单这点,我们也认同,稍微费点心思,就能够得到既对仗平仄,又立意鲜明的句子,可这些人在榜单未出之前只愿意写普通的对子,不能进入到后堂之中,那也怪不得任何人,乡试会试之时也就几张白纸,几道题目而已,难道写完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可,我又该如何把乱子平息下去呢?闹得大了,再把差役招来,我家店铺岂能开下去?”
周济言语中露出不屑的意味“这等人,还有把事情闹大?我们几个出去理论一番便是,保管叫这些廉鲜寡耻之人原路滚回去便是。”
从周济言语中可以听得出来,这个家伙心里已然火冒三丈,再也压抑不住。
他喜欢这里,也认同这家店的观念,那大抵就是一种凡夫俗子莫入此门的态度。
人生来就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我凭借着本事上的阁楼,那是我份属应当。
你一没有榜上有名,二没有写出好对子,凭什么就敢到楼上来瞧一瞧?那是你们能瞧的吗?
还无耻的闯到后堂里来!. ,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只有写出好对子的人才能够进入后堂买上等衣裳,只有榜上有名,才能登台入室,一观宝衣这种事情?
这难道不是天下最浅显,最显而易见,最需要人遵守的规矩吗?
周济再无法忍耐,当先走下那并肩只能走两人宽的楼道,一把推开小门,冷热的目光射出去,浑身都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势,用硬邦邦的语气吼道“叫我看一看,是哪个丁点面皮都不要的下贱儒生,在这里闹事?”
当即有人对着便叫嚣起来“我等诸位士子,这家店面出题考校的法子不公允,怎得就不准我等来闹上一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穷酸丁秀才!这是我的过错,我竟然与这等臭不可闻的卑鄙小人论理,我该自扇三记耳光,以免这失礼忘规的臭气污染到本举人!”一句秀才,一句举人,听来十分扎耳。
“怎的,我又说错半点吗?考校对子,这等县试童生也不考校的东西,却拿来考我们,能考出什么?能检验出劳什子的才学来?他店家若是出些真正能展示才学的,我也不说什么,偏偏只拿出这种小儿之学,糊弄我等!”
“糊弄?怎么糊弄不到后堂诸位学子,偏生就糊弄到尔等了呢?诚然,这对子一道,只要用心,怎么也能写出出彩的来,可为何你不去用心,不去写呢?”
“我......”
“不必多言,定然是你轻视旁人,只觉既然平仄押韵也能过关,何必用心竭力的缘故!而后又瞧见真正用了心的,认真的诸位士子,得到他们该得的奖赏,心生妒嫉!又想得到衣裳,又不想付出艰辛,于是鼓动唇舌,妄想着破坏规矩,把旁人用心竭力的成果踩在脚底下,好得你的功利!你这等人,也配叫儒生?也配读圣贤书?也配中秀才?这圣贤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哼!你也好意思说旁人?这等小儿的学问,也就俗不可耐之人愿意添笔一试,我非不为,而是不屑为尔!”
“那你妄想着登阁做什么?”此乃林潮生之言,质问的言语里竟然能听出一丝丝森冷的含义。
“只不过是瞧一瞧,何等无才学之人坐于阁中。”
“非是如此吧?方才我可是听着,有人高声叫喊着要店家出售衣衫,还有人叫嚣着要去楼上看一看何为真宝衣,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下贱人喊出来的?”
“商户开门,岂能不做买卖?且用对子考校人的法子,恐怕也就无才学而又逐利的贱商会如此做,我等也就是想要看一看,被这等贱商宝贝的真宝衣,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已,不过也不必去看,想也知道,最多也不过是值些银子而已。”
林潮生根本不接话茬,一点儿也不将那初见衣的故事吐露半分,只是抚摸着一件松柏衣“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照你的说法,这等千古传唱的名诗绝句,在你等口中,也只不过是可以用阿堵物买下,不值一哂的物品而已?”
“当然不是如此......”
“诚如周兄说的,这等人竟然也能考功名,竟然还矢口否认,真正无耻之尤尔!”林潮生的感叹叫场中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而后他又出离愤怒起来“你连规矩也不曾守,更不待以礼相待,甚至询问也不询问半句,直接冲入私宅后堂惹是生非,告诉我,这种行为,你的道理在哪里?”
“这......”
“这什么这?你根本毫无道理可言,却又只想着搬弄是非,诚乃小人也!不受规矩,岂能指望你守国法家规?只晓谋利,岂能指望你忠君孝母?你这等人考功名做甚?你若考中,我一想到你还有效仿我等士子于家国大义之前常言自己将会持节守正的模样,我就要作呕,只能徒然感叹,我朝将又多一刘瑾王振之徒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