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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苦乐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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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真善关了院门,返回住地。

曹修文睁大眼睛,他确信无疑:这对男女有事,而且事不小。

日子既平缓又翻卷,如同流水,一波三折,粮归仓,草归垛,儿媳妇撵回娘家过。除过山芋还没有栽,大部分农活已经宣布结束,一年一度脱皮式劳动,终于有个缓,要不然,人就彻底坍塌了,这中间能歇多少天,完全取决于老天爷的恩赐,只要落场透雨,这一年就可以绑定丰收,还有近八十亩山芋没有栽,所以时间上相对宽松,李宜忠被压抑太久的心,又浮泛上来,心中圣地八角楼,又如灯塔引领他,召唤他,欲望的光芒纵横轇轕,龟裂的心地,如同河床,那里不压于十里洋场的上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他小小的世界里,的确如此,但这要金钱支持,按照惯例:一年一度的夏季公粮就要交了,交了公粮之后,棉籽饼、化肥就会顺着下来,在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代,这是一碟碟小菜,熨肺抚心,明明许多人知道这里头藏着猫腻,可是没法子抓住把柄,许多人被锁定在生产队这面猎猎作响的旗帜之下,只有他可以随心所欲,去施展自己的“理想”,那些年、那些人、那些龌龊的事,虽让人愤慨,却无从阻制。

扳着指头算日子,交公粮脚前脚后就到了,李宜忠有几个死党:贾云贵虽不满他的做法,也只能顺从,至少可以蹭顿酒,后来,田家兴也混迹于李宜忠的编队里,贾福生作为一介草民,交公粮是必备人选,刘长根有时在,有时不在,小木匠贾令才是替补队员,刘长岭则完全是沾了姚书红的光,姚虽丑点儿,可还年轻,宍色差些,腥骚的话,让男人酥骨,谁去谁不去,完全取决于李宜忠个人喜好,李宜忠能办好事,你比如堵决口,一马当先,有方法,有措施,但更多是办混蛋之事,象牲口,游走于大姑娘小媳妇之间,且挑肥拣瘦,他象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对于女人评判,往往是一语中地,在那些荒唐岁月里,他自诩越女人无数,这不是自吹,且有事实存在,精于此道的他,在那些年里,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为了一口渡命粮,许多女人沦为他胯下之奴,要不他为以各种借口,掐了你的伙食,人不吃饭,就会颓废。

二拨分粮之后,各家都有得吃的,就踏踏实实过日月,说话腔调就高几分,滋味就筛下来,有人长老,有人生出,世界因循环往复,演义着不同的故事,石桂梅婚期临界,多少憧憬,让她夜不成寐,不管怎么说:石桂梅被人称赞是贾家沟第一有眼光之人,目光如筛子,筛下许多浮躁,认清李建彬决非久居人下之人,那些年:李宜忠横行无羁,在他的扎煞指缝间,石桂梅勇敢地选择,让她一生受用,虽然最终结局强差人意,但那只是生命支流,更何况:就算他后来娶了周子烂,还不是一样和石形影不离,周泼过醋,山西老陈醋一般,但终挡不住两个神交身交,婚姻除了锁链,除了极强的占有欲,还有更多的相恋,那种爱,刻骨铭心,让人悸动,让人疯狂,又让人从癫疯趋于平稳,那种跌宕起伏的软着陆,让人荡气回肠,那种爱的虐待,让许多人神魂颠倒,所以有词为证: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好事临近,这在贾家沟已经有人要踮起脚来张望,那种废话连篇的热闹,确实会让人陶醉,别人幸福也是幸福,会感染一些人,也会让一些悲伤,尤其是那些让人怜惜的光棍汉,鞭炮会炸裂,幸福从裂缝中滴下来,酸甜可口,不用吮吸,只要舔咂,滋味就会泛起,酒会让人糊醉,那些热气腾腾饭菜味,会弥漫在贾家沟上空,久久不肯离去,烟火气会卷到半空。

石桂梅很安详,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她的男人,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词,象棍长长的木桩,她的心扉之门,早已经洞开,那么铿锵有力的撞击,地动山摇般的震颤,让她欲死欲仙,她照旧出入生产队,只是李建彬常常被人拾趣抬不起头来,不再是羞涩,而是成人前的难堪罢了,有时两个人趁人不注意,他会贼一样偷窃抓住她的手。

“你不怕别人看见?晚上大长夜还不够你需求?”

“不够!”他笑一下,看着乡亲们哄堂大笑。

石桂梅早已经住进那个令人羡慕的大宅院里,不是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

“狗日的地主崽子,被幸福电倒了,乐此不疲!”李宜忠站在树下,骂着,心中有股无名火,无处撒,等着吧,早晚要秋后算帐。

他们结婚那天,热闹非凡,由于是一个庄子上,石家没有办席酒,所有亲戚朋友都到李家大院扎堆,酒气熏天,一天就吵吵嚷嚷,时不时炸响鞭炮,孩子们在人缝中钻来钻去,除过吃饭时间,大部分时间人们看不到石云生遗孀,人们猜测,她就在石的坟地,她要把幸福告诉石云生,人之常情。

幸福的泪,西湖的水,石桂梅没有出席早上的宴席,一个人躲在家里,幸福地哭着,告别一切,告别这里,饭菜是由齐秀云在竹篮子里拎过来的,她只糊乱扒几口,就放下了。

“你怎么啦?”

“心绪一时失控,我想我大!”

“他在那边,何必扫自己的兴?我们过不去,他也过不来,阴阳隔空,你哥倒是一副幸福的样子,酒喝不少,话也多得如滔滔江水,拦不住,就让他放纵一天吧?”

“我妈没和你一起?”

“吃完饭,就不见人影了,八成……”

“我知道了!”

幸福如同白驹过隙,怎么留都留不住,一顶轿子,临界傍晚,抬着石桂梅,出了家门,“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也许一般人理解不了这一嗓子是啥意思,过来人一下子就落在心坎上,那是前脚出去,后脚就没等离开,这扇门永远为你关上了,弯子转得太快,心里落差就象瀑布,从高高的地方跌落,那喇叭撩人心断人肠,吹得人迷迷醉醉,西边的太阳,就要掉地上了,这是青涩最后一束光,想想父母,哭声就噎住了,那喧嚣声,吵得人头脑要炸开,许多熟悉的面孔,欢笑着,对她指指点点,随着一声“起轿!”轿子就带着震颤摇晃起来,她双手抓住轿辕,在惊悚里,听见那些荤天拉地粗野的歌:

心摇晃,

意打颤,

一不小心上贼船,

上船容易下船难,

偷物又劫色,

你是贼中王。

心太狂,

风太野,

趁我大意把衣解,

吃禁果,

你随意,

洞藏青春十八年,

一朝猛啃又狂吞,

哪管我疼我痛我呻吟,

大花轿,

如摇船,

摇来晃去我晕眩

……

那些抬轿的壮汉,走五步,退三步,摇来晃去,歌声野,如同过山车一样,把她摇得泪如雨下,再也止不住,呜呜……恸哭起来,一发而不可收。

范尼害怕了,月经是错时,还是根本不可能来月经,按照惯例,已经过去两天了,她听人说过:如果月经不来,很可能就怀孕了,天爷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呀,她不知道可以去问何人,问出她还不能接受的可怕结果,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么快?都怪那家伙,没完没了,三天不见面就跟猫抓似的,见了面就扑上扑下,猴急猴急地,象野兽,上窜下跳,吃一吃二还吃三,乐此不疲,害得她经常睡眠不足,经常大白天哈欠连连,那段日子,象疯了一样,如同赤烈的岩浆,不停迸发。

“你怎么啦?你就不能矜持些?整宿整宿在一起,真有哪么多话要拉?是不是还干下点儿别的事?你可不要犯糊涂!”她妈以过来人身份审视着她。

犯了事,偷吃了禁果,经不住这火辣辣目光的考问,“妈,你想哪儿去了?”

“你大了,有些事儿,妈也知道管不住你,可我得告诉你:这世上可没有后悔的药可吃,要不然,吃一口,得吐三口,到时间肠子都青了,你就一个劲儿地捶胸顿足地悔,也没有用,看你这样:十之八九是下水了!”应当说:过来人眼睛是毒的,看一眼,瞬间通透明了,只是不愿意往深里说。

“妈!你就不能……”她无端忧愁上了,结果可以预知。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星星还是那些星星,晚风撩拨,天地间还是那么惬意,只是因为心境沉重,变得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啦?”梁秋风怜爱抚抚她的头。

“都怪你!你是一只野兽,你知不知道?”她打掉他的手,“要不是你,我能这样?”

“你到底怎么啦?”

“我可能怀孕了!”

“这么快?什么症状?”他高兴坏了,掀起她的小褂,弯下腰,要把头贴她肚皮上,想听出个动静来。

“滚!哪有这么快?”她按住他的头,把他推搡出去,或许用力太大,把他摔在路边一堆稻草上,“哎~!”她伸出手想去拉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拖进稻草里,一把揽她入怀,“不怕!怕啥?真怀了,也没什么,我又不是不认帐?大不了结婚!”梁秋风轻车熟路般伸手去解她上衣的扣子。

“干啥?你作死!这什么地方?不怕人看见?”

“看见能怎地?谁不知道创小人是咋回事?来!”

范尼是拳打脚踢挣扎,抗拒男人。

“你怕什么?男女间不就这点事吗?”他倒是生气了,“我想了,我还不能随心所欲吃你了?你是我的,自从你点头那一刻起,我就权力那个你!你想让我浅尝辄止,门都没有,原来我是不会的,是你教会了我,想叫我不与你,门都没有!”

“你就是个野兽!你就是个无赖!”她在他脸上打一下,不是很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她试图爬起来逃跑。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腿,有些残忍拖过去,扑倒在草上,象山一样压过去,嘴堵在那温热的嘴上,嘴吸舌头撩。

“你滚!你吃大蒜了,好臭!”一只手推开他的脸,另一只手把人往外推。

“你作甚?你是哪个派?还是哪个党?眼下是1937?”男人疯了。

她大喘粗气,“土匪!强盗!”她不是要真的抗拒,惺惺作态而已,挣扎一下,就放弃了,男人女人如鱼行水。

正当男人如蛇一样拱动时,突听得“叮铃铃……”不远处有自行车铃响声,吓得他们赶忙爬起来,“都怪你!不要脸!”甚至衣衫都没整利索,自行车就风一样驶过,两个失魂落魄的人,相互尴尬看一眼,再也没了兴趣。

古铃起来之后,就去洗脸,她习惯早睡早起,冷不丁看见曹修文站在她身后,皮笑肉不笑,她皱了眉头,“你跟鬼一样,你要干吗?”

“我想告诉你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不想听!”曹修文经常用这种拙劣的手法和她套近乎。

“别介!这回你不想听也得听!”

“为啥?”

“和你有关呀!”

“胡扯!”

“我一点儿也不胡扯,想听吗?过来!”

“你还是把话烂在肚子里吧!”曹修文那张脸,她实在是没兴趣看,她扭头就走。

“嘿!你知道我刚才在前院看见曹二老板把谁送出了门。”

“谁?”心惊一下。

“你妈!”

“胡扯!我妈昨晚就走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走的?我可是看得真真的,是曹二老板刚才送你妈走的!”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

“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你就等着看吧!今晚她还会来,因为她知道太太今天回不来!”曹修文阴鸷笑笑,说着大先生双手往后一背,晃着四方步子,“原来如些(此)!我说什么来着的?没有不偷腥的猫,鲜亮的背后,如此龌龊!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我怎能嫁他,我的爹在区上已经把亲退呀,这一回我可要自己找婆家呀……”别看曹修文平常是个无赖,这几句唱腔,有板有眼,全在调上,歪门斜才。

古铃本来对这事就有怀疑,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如此下作,她一直对她不知道那个人有怀疑,但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有这么一手,那一天,她拧巴得难受,不到九点钟,就困了,九点上床,一觉睡到下半夜,乡村夜的宁静,别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的,真是万籁俱寂,喜欢热闹的鸟儿和同样喜欢聒噪的青蛙也安静起来,如果你走近别人的窗户,那一起一伏的鼾声,会唤起你的睡意,甚至会打两三个哈欠,夜是多么寂静呀,针掉在地上,风吹草动,会捕捉到动静,正是这无价的寂静,难能珍贵的安宁,让多少生命徜徉在梦里,也让许多生命孕育其中,夜和昼一反一正,把人的欲望放下又吊起来,它象吊桥一样,断开与通畅,全在须臾之间,天时、天地和日月,轮番上演,演义出悲欢离合,在这跌宕起伏里,有着轮回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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