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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鸡毛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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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大队开完会,准备着回家,吃了饭,还要去渠西生产队,看看苗队长是怎么安排的?”这个女人鲜活如同一片花,正五彩斑澜开得姹紫胭红,“今年小麦长势不错哟!”他实在无法招架这类女人的进攻,每每遇到,就慌乱不堪。

“这下正中下怀,姚翠萍不在渠西生产队吗?你们又可以再续前缘了,我没有恶意的!”

“那……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千江流水归大海,命运和你开了个玩笑,多绕那么一遭,最终还是在一起了,除非你嫌弃她了!”

“我没有!真的没有!我要回去了!”

“田大会,机会要把握好,稍纵即失,你不想一生遗憾吧?”

“她有仨个孩子,这么多油壶,我怕是拖不动!”

“啧,啧啧!还是嫌弃了不是?”

管你啥事嘞?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你有哪么好心肠吗?你自己一腚屎还擦个糊了半差,你闲的!这话窝在喉咙下,差点儿就吐出来,他几乎是小跑逃了,这女人臭名远扬,他可不想被玷污上。田家兴始终是个好男人,被女人的鞭子抽,却不敢象强盗反击,终是?了。

看着田家兴的背影,兀自笑了,“你怕啥嘞?我还能吃了你?男女那点儿破事,你不懂?或许真不懂,朱春秀没给他过?也有可能!”

刘长根就是个畜生,站在她身后五步十步远的距离,唾沫到嘴里,不好吐,也难下咽,狗日的长成这样,一天吃三回,鸡巴事没有,她干吗认死理?高孝年有驴一样的东西?还是上面抹了蜜,吸咂有香味甜味?自从蛋被她一脚捣过,就怵她,肉做的,捣不碎,这女人生猛,他想象着如何降伏她。

女人自说自话,哪里注意身后藏个人,且直钩钩看着自己,她一扬脸,“二土匪,你干啥嘞?魂掉那儿了?拾走吧!”就往前走。

“我……我看麦子,今年八成不会象去年了!”

“那事老天掌握着,再来一年,你能怎么它?”

“呸!呸呸!怎么说的话?口下就不能积点儿德,图个吉利啥的?你看田家兴看得入迷,你还想咋地?人家苗红根正,正走在仕途上,将来说不定能成气候,他姐夫……”

“驴屁少放!你这双贼娃子眼,冒绿光嘞,急成这样?胡秀娥没给你?吃不饱?天生淫相,属驴的,五条腿走路!”那腚盘子一甩一甩的,走出劲道。

“狗日的,早早晚晚老子要拿下你!”

小满前,那种鸟,学名杜鹃,土名:扒沟虫。已经在高高的天空,滴血呻唤,“扒沟扒沟~~”白天叫,夜里也叫,随之躁热捂不住藏不住,人整日困顿,随便往哪儿一坐,就想睡觉,邹庆云回到家里,算怎么一回事?邻居解释不清,就衍生出许多话题,石小兰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磨镰刀,就咕哧咕哧磨,磨得人心生烦,他仰躺在床上,“狗日的,这是落井下石,要孤立老子,白天不搭理,夜晚还不伺候,弄好饭,也不叫他,更不盛好,他要硬吃,她也不拦着,把饭吸咂得吧嗒响,只是懒得理他,狗日的,看老子落难,就想起义?日薄西山你不陪,东山再起你是谁?你就一碗凉水看到底了?老子一辈子就这样了?他孙东洋几乎和自己平级,凭啥决定老子仕途命运?虎落平阳受犬欺,老子还未到那一步嘞!吃!吃吃!吃狗日的,这受气饭老子吃不了,昨晚,夕阳掉地下,摔个粉碎,他就连碗加饭也摔地上,碗碎饭崩,女人怔怔看他,他爬起来,一头栽床上,女人过一会儿,也不言语,把他的烂摊子收拾了,转身就走。

晚上,掌灯时分,青蛙在屋后池塘里叫个不停,女人按照惯例洗过,脱个赤裸,睡在他里头,吹了灯,鼾声就起,屁不放一个,睡到大天四亮,爬起来又磨刀,石铁相擦,擦出火花,也擦出怨气,过一会儿,水桶响,再过一会儿,太阳红得吸血,水倒缸里声音,他在床上大急,“石小兰,你甚意思?折腾老子?”

屋里屋外,没人理他,他就把被包头上,把腿伸被外,在那里咬牙切齿,一拳头捶床板上,咕咚一声,心就浮躁起来。

“让他闹一会儿,心气出了,人就好了!从那么高地方,万人敬仰,摔下来,跌地上,能好过吗?”石小兰公公拄着拐杖,看见石小兰肩上挑着空水桶,步子停在院门那儿,虽没回身,却回神了,那声叱咤他是听见的,“不栽跟头,不学乖,由着他吧,要不然东山再起不知道珍惜,孙书记这招高明啊!不折他一下,六根不净!”

“他还能……?”她想问哪六根,话到嘴边咽回去。

“你以为呢?酒后乱性,这在共产党那儿是不允许的,要在国民党里,那都不是个事!所以老蒋逃台湾那小岛上自我反省去了!”

“噢!~”石小兰腔调变柔和了。

“土里刨食,他不是这命,你不知道:当年为了这吴桂芝,气得自己打自己,好东西谁不爱?可要秤秤自己几斤几两,愣是没成,这口气一憋多年,这下好了,撒出来了,疗伤需要时日,等着吧,等他自个儿转出来,他和孙东洋关系那叫铁,当年鲁延年就器重他这一点,我咋还夸上自己的儿子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嘞,脸没地方搁了!”

石小兰水桶在肩上,象两个球,旋转起来。

石桂梅和李建彬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两个人有时在生产队碰到,也大大方方说一两句话,双方看着喜欢,李宜忠很生气,地主的后代咋能娶媳妇?娶就娶个丑的、或是残疾的,干吗娶石桂梅?小妮子靓丽,一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许多人陶醉在那里,李宜忠既是畜生,又披着一张厚厚的人皮,人面兽心,小妮子笑起来,散发出捕捉人心的芳香,可惜三年自然灾害里,不要说求了,就是看他一眼就多余,心在自抓自挠,没饿死,倒长丰满了,该凸起的地方,已经如山隆起,便宜地主羔子了,他总是幻想着李建彬偷生产队的东西,他象当时书上描写的刘文学一样,而李建彬就是王荣学,可是那小子除了干活,就是钻书,他要干什么?要夺回失去的天堂?哼哼!别做梦了,瞎子点灯,地主的孙子就是地主,无产阶阶的铁拳要对你专政嘞!

你眼瞎,嫁谁不好?偏要嫁个地主的孙子,生出个小人来,不还是地主吗?石桂梅撅着圆润的屁股,正在砍草,李宜忠就站她一尺地外,伸手弯腰可摸到,但终究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建彬摸过吗?动物式换位思考,笑了。

李建彬眼能滴血,知道这狗日一身骚筋,正盯着石桂梅撅起的屁股发呆,象蚂蟥吸盘,他不好发作,毕竟只是自己猜测,就算是,也没证据。

我父亲李建木心没空,偏就凑到李建彬那儿,说李宜忠坏话,“你看那狗日眼神,看你家桂梅嘞!”

“他敢!我敲碎他脑壶!挑了他骚筋!让他淌血,让他人种子没有!”

我父亲真是人才,说那么大声,别说李宜忠,就是旁人也能听到,并且用身子去蹭李建彬。

“李建木,你想挑拨离间?我看麦子长势,你虬虬草人知道啥嘞?桂梅,他诬陷我,你别听他的,你逃荒三年的事,还在帐本上写着,墨迹都没干,你又想跳出来生事,我看新小麦你是不想吃了,你就是个孬种,二大娘被你可爱三弟当马骑身下打了九次,你屁都不吭一声,你下头长没长小老二值得怀疑!除非当着大伙面,脱裤子验一下,要不你就是太监!”李宜忠指着我父亲,“你如此龌龊,太了不起了!”他竖起大姆指,还象交联那样翻转几下。

我父亲木纳,理屈词穷,虽说的不是事实,但沦为笑柄。

带齿的轱辘在碾压,牛拉轱辘在场上转圈圈,散乱的稻草,被压叮地上,叉挑了之后,秃头扫帚扫,压入湿泥里,还要一根根往上薅,李建良接到肖梅娘家人来信,她大弟弟肖云峰要结婚了,送信的人,带着请谏,到了李精树宅子上,二话不说,噼哩叭啦放一阵鞭炮,当时正是收工早饭时间,阳光已经象蜜蜂一样蜇人了,有不少人忙里偷闲张望一眼,来人就在矮墙外,恭敬给李精树递一支卷烟,李精树怀抱小普,那家伙并不老实,在老头子怀里扑上扑下,“你老人家今年贵庚?”

“哎呀,不提也罢,在人缝俗事里苟活……小普呀,你大舅舅要结婚啦,听说新娘子貌美如花,你快些长,要象你大舅舅一样有出息,在县太爷手下当差,吃皇粮!不象有的人一辈子就知道刨土,老了老了,还穷折腾!”当时李精妙就在他对面挖土。

来人坐一会儿,不明旧理,跟着哼哈。

李精树就越发精神,话滔滔不断,“看我孙子,是不是天庭饱满、地额方圆?象不是云峰,三辈子不离舅舅门,天生富贵,老天爷都挡不住,明明是人家不要的二手货,他却当香饽饽娶回来,象黔之驴,有好事者车载已入,至则无可用,放置偏屋,受尽凌辱,痛哉惜哉。”

“你别说:你的孙儿真象云峰小时候哎!”来人就是逗趣。

“此话当真?”

“错不了,他小时候,我抱过,老人家,我还有事,如果你家小普将来发达了,你可要记着我的好!”来人告辞。

“不仅记着你的好!还要请你吃三天大酒!”冲着那人背影,他叫着,好象还跳一下。

李精妙哪有功夫听他显摆,他如愚公,仅凭一己之力,在垂暮之年,手推肩扛,拱出一爿宅影,成形的地方,栽树置草,蚂蚁搬的泰山,感天动地,我时常徜徉在那样的画面里,不让自己懈怠,虽然那时我还降升路上马不停蹄奔赶,但终究没有降生在1964年。

小普早我一年有余,且男生女相,此乃富贵之相,按李百通之说:如果不夭折,肖云峰干到地委,他至少滨江省,一方诸侯,也未可知,福大易折,一般家庭享不住,所以早早归西,另谋其生。

听着合理,实则忽悠,但过往的人信这个,否则许多事解释不清。

我资质平庸不堪,且固质己见,一直到四十岁上下,才草草娶下秦氏,生下一子麒麟,文章不厌千年写,这个幼年落下的病根,一直改不了,并以此为耀,眼下年界半百,别人掉钱眼,我却岿然不动,陶冶在自我糊写乱画里,所以生活一地鸡毛,文无建树,钱无积蓄,空空然,孑孑然,如果不是拆迁,断无买房可能,婚姻对我而言,是一种奢侈,秦氏算是误入歧途,我则坐享其成,乎不福焉?

我和小普之间你死我活的往事,如同弹幕,时不时弹出来,提醒我:生之可贵,死之无奈,用我纤纤细笔,对生活娓娓道来,不能忘记过去,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

小普存活在这个世间的时间并不长,总共不超过十年,但有关他的事,人们讳莫如深,究竟是没什么事,还是有事,别人不愿意讲,总是神龙见首不同尾,那些真实见证这一切的人,提及这一茬,总是摆手摇头,我总觉得是有事的,但忆记如同被撕裂扯碎揉烂的棉絮,荡然无存遗落在大地泥地里,就算精耕细作,也找不出什么来了,有点遗憾。

肖云峰的婚事,是在乡下小镇上办的,据出席婚宴的人说:算是盛况空前,县上头头脑脑一应悉数到场,包括回到乡下的邹庆云,柳氏是一顶轿子抬进去的,唢呐吹得昏天地黑,吹出了人生的惆怅,人生的得意,人生的无奈,听者不同,心情就各异。

肖梅抱着小普,在娘家一呆就是几天,李建良本来要去的,李宜忠也批了假,临到事跟前,却打了退堂鼓,肖家事后回请,他倒是去了,喝一场酒就回,被李精树骂个狗血喷头,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样亲戚平时不走动也就罢了,遇事就是个机会,不用上赶着往上贴,只有交往不断,今后才能攀附上去。

“我一个农民,巴结他做甚?不让我当农民?不让我戳牛尻子?”李建良烦李精树这一套。

“你个孽障,枉费我一片心迹,我当初之所以给你说下这门婚事,不就是有所图吗?要不然,我闲的?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不上,你倒好,现成的不要,我要知道你是这货色,我才懒得管你!”

“哼!”李建良和李精树就这么掰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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