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忙里也要偷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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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话?”
“当然!”
“少放些驴屎屁,话不能这么说,歌不能那样唱,那是唱毛主席,他老人家居功至伟,我算哪根草?走啦!”李宜忠口头上批评贾大忠,心却甜丝丝的,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古人他懂个屁。
贾大忠嘴一撇,吐口唾沫。
自行车虽然也靠脚力,毕竟比起“11”(步跑称11号)号快得多,三转两兜就没了人影,归心似箭,穿过落寞的城市,看见低房矮墙,看见丝丝缕缕的炊烟,一种温馨在心中荡漾,林兰香象根绳子,拴着他,拽着他,就算他是一只好高骛远的风筝,最终决定他能飞出多远的绳子,在这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手中,他认栽,只要她轻轻拉一下,他就会警觉收缩,他象疯子一样,两只脚后跟开裂的脚,口子一道道,刀剁斧砍,他踮着脚走路,结着牙,这时疼痛已经消失,快马要扬鞭,所有的速度不够快,心急如焚,两条腿不够使的,膝盖撞击口袋,馒头掉一个在自行车前头,他怔了怔,骂了句,“去他妈个x!老子不尿你!”
骑出老远,又折回来,毕竟那是可以填饱肚皮的东西,更何况去见自己心爱的女人,怎能没有见面礼,狗日粮食,欺负得人抬不起头来,饿了,人不能啃泥,这时一只饿狗,血红着眼扑过来,“滚你妈妈个蛋!”他用整个自行车横过去,自行车撞着狗,狗叽歪一声跑了,馒头安好无损,他拾起馒头,一屁股坐在干草上,“哼哼,跟老子抢吃的,还嫩些!”,游狗被撞一下,落荒而逃,他重新装好馒头,拎起自行车,夜幕垂落。
心花在臆想里怒放,旁边杂草丛生,一个林兰香勾魂,从未有过的堕落,周蔓枝踢疼人蛋,给人下马威的事,不是别人凭空杜撰,而是刘长根亲口承认,高孝年要周从了刘长根,了却名声污垢,但周宁愿名臭天下,也不愿遂了刘的心愿,自此,高孝年高大形象瞬间崩塌,周氏挑花了眼,错过最佳青春期,不情不愿嫁了郭氏,感情上一地鸡毛,总希望在为郭家生儿育女之后,节外生个横枝,以弥补缺憾,高孝年是她百无聊赖时选择,但高和她理想中的男人相去甚远,没有西红杮吃,高孝年就是个聊以自慰的花芯大萝卜。想想周氏,裂裂巴巴,炸裂的缝里,滴着青春的粘液,虽让人悸动,却吃不到嘴里,遗憾,但如果能俘获林兰香,也就弥补了缺憾,所以他懂得鱼和熊掌的故事深义,退而求其次。
夜不算太深,虽没有一丝灯光,但轻车熟路,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推门,大花狗不含糊,汪!汪汪!声若铜钟,“二大娘!二城娘!我是李宜忠,开开门,二大爷让我给你带个东西!”破木门拍得叭叭响。他沾沾自喜,这个借口,堂而皇之,理直气壮,就算李建玉象只虎卧在那儿,也阻挡不了他今天硬闯这个门,贾大忠真是好样的,心细如麻。
柳氏伸个懒腰,把屁股撅向李建玉,“丧门星在这儿,哪天都不安生,你不起去看看你二嫂?别让这只野狼叼了去?”
“在这院里,他没个胆吧!”
“借口冠冕堂皇,你二哥是甚人?能有什么东西托他捎来,那个熊瞎子哪有这份心?你真不起去?要真出什么事,丢的可是你李大会的脸!”
“我怎么听你这话里有醋味,而且还是山西老陈醋!”
“放心!有贼心没那个贼胆!这是什么地方?”李建玉虽担心,却不敢动。
东屋灯亮了,林兰香穿衣起床,冰冷的风吹得破门呜呜响,破被子一个人,根本睡不着,“谁呀?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队长,我从河工上刚回来,家还没顾得上回,先把你家二大爷托我捎的东西给你送来,你开开门,这外头太冷了!”李宜忠下意识往堂屋瞅瞅,黑魆魆的,一片沉寂。做贼的感觉,时刻要提防被人发现,他扎了自行车,哈着手,象陀螺在地上转,这时候贾家沟的确是万籁俱寂,如果不是他这丁铁碎铜脚步声搅扰,一切都隐没在死一般沉寂里。
狗的鼻子实在是太过灵敏,哪怕你象一般走路,它也分辨是风吹还是草动,那汪汪的铿锵之声,几里路外听得真切,许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时农村穷得叮当响,为什么家家也要喂上一条狗,狗壮人胆,无论是盗贼还是妖魔鬼怪,全在这声里相形见拙,狗是人的守护神,它不分时间和地点,狗壮怂人胆。
影子,象道闪电,破旧的木门,叽嘎有声。
就在开门那刹间,李宜忠激灵灵打个冷颤,尿就突然来了,意念一如花生米跌落在大开大合的思想缝隙中,仅两个馒头?这也太拿不出手了,手象蛇在口袋中灵动翻找,巧了,居然从有些窟窿的口袋摸到一张纸币,天爷啊,救驾的来了,居然是伍块钱,他浑了,他忘了,居然没有丢,这下脸长了,都给她?舍不得,他也没有钱,很需要钱,他把手压在钱上,手汗下来了,纸币粘手嘞,怎么办?两块钱还说得过去,伍块钱有些大是了,那上面的图案是一位技法娴熟的老工人,拿着带尖的铁钎,要刺下去,要是有谁能给他换一下就美了,可这是冬天夜里九十点钟,两个人在床才把被捂热乎,云雨之事,还未得及做,心生疼呀!
林兰香堵在大门口,那意思是接了东西,关大门,狗在那里上扑下跳地咬,这只大花狗有些年头了,我记事时,它死了,我还吃过它的肉,喷香,我老子李建木剥的皮,那张皮钉在我家屋檐下多年,晒皱晒干,是送人了还是卖了几个小钱,我不得而知,我那时的记忆是片断存,片断忘,少不更事。
“二大娘这是几个意思?不让我上你家东屋坐坐?二大爷不仅有东西让带,还有话让说嘞!”李宜忠反客为主,把门缝推大了,从林兰香身边挤过,一头扎进东屋,“这家人委屈你了!你倒是能忍自抠!二大娘,你不请我坐?扫盐碱的事,我假公济私帮了你多大忙?你都不知道感谢我一下?天大的人情,是不是?你说说皮硝上你赚了多少?到现在还有一沓钱在那儿放着吧?吃水不忘挖井人,我连你一包烟也没抽过吧?你说说你都馊抠(小气)成啥了?”
这时的林兰香才明白:这个人来不是李建木让他送什么东西,而是要来讨点儿什么,“队长,你想咋地?”她苦笑一下。
“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天生不爱钱,功名于我如浮云,你说你有啥值得我这般掏心掏肺?”话这么露骨,“你懂得,不要装作不懂,你要是应了我,我立马让二大爷回来!”
这时,李建玉是一阵咳嗽,这是一种信号:他虽在黑暗里,却有一双火眼金睛看着这里。
“你就没听到点儿什么?”
“我知道:还是把二大爷托我捎的东西给你!”他坐在一条小板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死面馒头,放桌上一放,手还在口袋中挣扎,几次出来,又几次伸进去,舍不得金弹籽子,打不下巧鸳鸯,豁出去,“还有伍块钱!”拍在桌上,刀正在割自己的肉,疼,钻心地疼,手抖抖缩缩,无形的血,就滴在地上,空气吸咂了血腥,膨胀起来。
“哟呵,看这架式,是准备彻夜长谈咋地?李队长,这是准备雪中送炭?我奇怪了,往日里大花乖巧伶俐,今个儿上赶着卖力气叫唤,原来东屋别有洞天!敢情是遇上了凶神恶煞,黑煞星临门!”
“李大会,有你什么事?你管得有些宽了吧?”
“不宽,在我家一亩二分地上,理所应当!”
“你打你二嫂也理所应当?”
“那是我们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
“恐怕路不平,旁人要踩!你再这么无端端打她,我们就到大队理论,她是我生产队社员,我还就管定了!”
“嗯哼,财宝动人心嘞,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又是送吃的,又是给钱,李队长,从牙缝挤出这么点儿喂猫食,养得起金钱豹吗?我二嫂有的是钱,这伍块钱是打发要饭的?要想鸠巢雀占,那恐怕非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
“李大会你阳奉阴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可都是你亲亲二哥托我办的,我做错了?”
“别解释,越描越黑,大家心知肚明,你那点儿小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
“李大会,我知道:我当这个队长,你不满意,可我已经干上了,而且今后一直干下去,其奈我何?就算我真有什么事,也不用你管,你打你二嫂时,怎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会儿要做狗,争热屎吃?”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要把事做绝!”
“我做不做绝,管你屁事!”
“李宜忠,咱骑驴看帐本,走着瞧!我还就不相信贾云龙为了保你,而枉顾一切,今个儿我还把话撂这儿:你想干什么,我门清,想夹叨我二嫂,先得问我同不同意,我二哥人憨,我可不傻,再怎么着,这个院里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我们之间的分争,是人民内部矛盾!”李建玉转身就走。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大娘,事我办,话我说了,你掂量着办,青山不改,绿水常流,总有挤兑的时候,你嫁错人,怪得了谁?青春就是本钱!”李宜忠设定的局,被李建玉这王八羔子搅了局,只得赔了钱粮又折理,钱是小钱,芝麻绿豆,粮是小粮,不够一日三餐,就算你会省,扛不过三天,小伍元还能折腾点儿缝隙。
狗咬狗一嘴毛嘞,自此两个男人在这个土坯小院里,就斗上了。各使其招,斗狠斗法,很多时候,虽胜犹败,在计谋上,李建玉略胜一筹,谁也不是大拿,两败俱伤,才使得林兰香在夹缝中得已生存,一个要来,一个要保,心怀鬼胎,来和保最终目的一样,都是为了占,他们相互制衡,象两只公鸡,你啄我一下,我叨你一口,林兰香在两只公鸡不眠不休争斗中,得已保全,在那些荒唐的夜晚里,两个李姓的不孝子孙,一斗斗了好几年,光阴荏苒,谁都巴不得独占鳌头,上去的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被下面的人掀下去,下面的人,刚爬到半截,就被人拖腿拽了下去。
李宜忠长了贼胆,挑明了要干啥,这是林兰香想不到的,那影子闪出影壁墙,林兰香苦笑了,这个四下透风的破房子,让她感到绝望。
“狗日的,想坏老子好事,门都没有!”骂人骂得咬牙切齿,那如锤重击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且听不到任何声响,大花狗还在喋喋不休、不依不饶“汪汪”叫唤。
“哎呀,我们这个小院不得了呀,有人居然要红杏出墙!我二哥天生头大,那是冤屈肿大呀,我的可怜的二哥哟,你一个人跑河工上受苦了,还不知道家里祸起萧蔷,后院起火呀!……”李建玉半个腚落坐在床上,象伸长脖子的公鸡,在叫唤!
“死里面去,少在那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柳淑琴拍他一下。柳已经修炼成一只老狐狸,千年的道行,别人一丁点儿睚眦眼神,从余光的散射中,捕捉到意义内容的百分之八十,临场智慧,李建玉两个捆绑在一起,都不是她的个,很多时候,许多事拧在那儿,她能准确判断事情未来走向,许多时候李建玉问计于女人,可惜了,在这么个小圈子里,空有智慧,虽过人三级,也只能枉然存在于犄角旮旯里,她深居浅出,且大多时候离群索居,纵有超人智慧也枉然,智慧象深秋的茄子,不合时宜生长,只会干瘪起皱,最后枯死。
腹腔里弥漫着山西老陈醋的味道,李建玉耸耸肩,哼,老娘们家家,还管上我和二嫂的闲事了,二嫂是股外面来的肥水,养田,更养人嘞,尤其是男人,这股肥水已经完全进入这个院子,二哥憨直,象梁山伯,整日守着祝英台,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就让他三弟来代替他好了。
“这李宜忠就是吃屎的狗,唯恐凉了,偏要趁热了吃,你也跟着?怕你二嫂吃亏?”
“哼哈!”李建玉虽不服,却惜了,如果再要多吐半个字,柳氏就会枪里夹鞭,等着吧,来日方长,光送恩典,人家不会领情,要恩威并施,让人怕,还要让人敬,二嫂这种人物,软的不行,硬来更不行,火候不到她不可能主动投怀送抱,在二哥去河工这事上,他完全可以横出一只胳膊挡一下,可他没有,或着说这种意念在他心中存荡一下,他一犹豫,李宜忠就霸气立现,狗杂种,打狗都不看主人,早早晚晚有一天,我非削了你不可!夜色如水迷荡,在欲罢不能里,就如同降生,往沉睡的深坑里跌落,且由半醉半醒,到完全迷糊,鸡叫头一遍,就在梦里抓狂,深秋就要踏进隆冬,那萧杀般凌厉之风,在悠长的夜里,可着劲折腾,多少卷曲的生命在瑟缩发抖,在夜里呻吟,更残忍的冬季,正如一把快刀,削铁如泥,几乎在这样横剁竖砍里,把天地间能够摧毁的障碍,全部予以萧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