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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鸡鸣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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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二十三年,三月中。

北疆气候回暖。

但大雪依旧,屋檐下冰凌三尺,能扎死人的天气。

老驿官今日起的早。

他身覆旧朱衣,帽檐已经褪色,手持楚铲,清理驿站积雪。

卢余贵,他是这条官道的老人了。

兢兢业业,三十余载。

如今带着小儿子,希望他的继承老父亲的衣钵,也算是了却心愿。

楚帝二十二年,卢老人记了一笔。

这块旧石板,记录了驿站的重大事件,这是第六笔。

去年可是大灾年。

楼烦关到太原城,四百零七个驿官,砍了二百八十多个,累死三十几个。

大楚驿站类似于半外包性质。

大楚户部在册下发四百贯。

每年县衙只拨发二百四十贯,老卢实际只能领到一百八九十,具体看上官心情。

驿站有马要养,还要维修官道,衙屋还得住人。

不少驿官手里没余钱,上头死命令,自个干的太急,只得活活累死。

鸡鸣驿没油水!

清白人家,哪里请的起。

老婆子养点鸡鸭,伙食供应都是她。

小儿子还不敢给他喂马,容易养出问题。

他喜欢舞刀弄枪,太毛躁。

大儿子木讷了点,最近娶了个媳妇,总是闹腾。

现在的楚女都变了,不愿吃苦了,不像老婆子,刀子嘴豆腐心。

虽然驿站清苦,但能领份皇粮,日子倒腾倒腾,还是能过得。

好歹还能活,

如今大楚,老卢看是江河日下咯。

这一路有多少逃难的尸骨,走夫贩卒生存何等艰难。

别看驿站小,但有个官身。

十里八乡,还得叫他一声,卢老爷。

不是老卢吹牛,就这地头……

“驿卒!”

“驿卒!”

“狗日的驿卒呢,给老子换马,快!”

……

前院嘈杂,卢余贵赶紧过去。

大儿子还是靠谱的。

痴笑着赔不是,扶人牵马后,

给一名身覆楚甲,背着三面令旗的粗胚大汉倒上热水。

大军汉还不耐烦,抽了卢大两鞭子,后者也只敢悻悻离开。

哎!活阎王来了。

干驿站,最怕这种难缠的客户。

卢余贵不禁叹息一声。

卢家忙前忙后,圆桌上,老婆子端上几盘子菜,还拿来一壶浊酒。

“他么的,狗日的驿卒,是不是你们贪腐,为何连盐味都没有。”

“腌马肉呢!俺们大哥说,你们这里有马肉罐。”

桌子拍的砰砰响,军汉大有拔刀的架势。

卢余贵面容憔悴,苦苦哀求,不停的否认。

这就驿站的悲哀,在外算个人,在楚国军兵眼里,就是个奴户。

他们杀了驿卒,自有将官庇佑,一点后果也没有。

马肉罐是有,乃是卢大那个不孝子,为了哄媳妇,跟个北疆行商买的。

一贯大楚通宝才三坛,这还是看他驿卒的面子。

偏偏这个媳妇多嘴,祸从口出啊。

军汉见卢余贵迟迟不肯说,抓起他的衣领,顺手就两巴掌。

恶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真,,,真没有啊!军爷饶命啊。”

卢余贵今天就被打死,也不能说有。

一旦敢开这个口子,今后所有的楚兵都要吃。

这些个兵痞,哪里会管驿站的死活。

那就是把一家人,往死里逼啊!

老卢否认一句,军汉就打一巴掌。

就这样。

折腾了不短时间。

山道。

寒风。

一匹快马疾驰而去,马蹄踏雪,消失在山林尽头。

官道之上。

山脚下的驿站里。

佝偻的老驿官,在老婆子搀扶下爬起,歇息一会后,默默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客屋。

卢二郎哭着抢过老父亲的长板凳,将他赶到一旁。

卢余贵别过脸去,不想小儿子看见自己的伤痕。

“父亲,我能捏死他!能捏死他的!”

身形健硕的卢二郎哭泣道。

刚刚不是母亲死死拉住,男儿如何能见父亲受辱?

“儿啊!杀了之后呢?”

卢余贵叹息一声,“杀了他,这驿站的差事就没了。”

“没了这鸡鸣驿,我们一家六口,咋活?!”

老婆子听着,想起了过往的委屈,不管如何强忍,泪水还是挂在了她粗糙的脸庞。

“滚进来,就是这个贱人。”

“躲,你躲什么!”

卢大木讷的脸,全是愤怒,抓着媳妇的头发,拉进这间屋子。

老驿官的傻大儿站在门头泪如雨下,竟然难得硬气一回。

“平日里,你总说父亲偏心,母亲更照顾弟弟,一天到晚提我没出息。”

“不是冷眼对我,就是不帮母亲干活,这些,我都不怨你。”

“但你为何害父亲遭难,为何?!我打死你这贱人。”

老实人犯浑,那可不是开玩笑,

那是真打!

老婆子手脚麻利,可还是慢了,张家女结结实实挨了几个巴掌。

她一脚踹在卢大腿上,哪有这么打媳妇的?

将小媳妇如母鸡护雏般拦在身后。

“娘,,,娘,,,快救女儿,卢大要打死我了!”

“打你?我还要休了你呢!”

此言一出,张家女还算秀丽的脸色煞白。

轿子抬进驿站,风风光光进的门。

若是真休了,那名声就坏了,回娘家生不如死,

何况,去哪里找卢大这么好欺负的浑家。

“娘,,,娘啊!卢大欺负我,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有母亲在,把心放肚子里!”

……

……

斜阳。

烟火。

老驿官喜欢抽点旱烟,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喜好。

正当在门头吞云吐雾时。

一匹快马,踏雪而来。

“老驿官,换马!”

卢余贵不禁面露错愕,三面令旗,八百里加急。

怎么会一天两道八百里?

楼烦关外大楚官军有大事了。

“军爷,去小间喝口热水,鸡鸣驿遭了雪灾,大间不干净。”

“好嘞,谢了,老驿官。”

大楚兵卒形形色色,有穷凶极恶的,自然也有守规矩的。

面前这个虎卫军小伙,明显就是后者。

本以为这名楚兵走后,今个可以关驿站了。

谁料。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第三匹马到了。

第四匹马也到了。

当第五匹马来的时候。

鸡鸣驿卢余贵满头大汗,他已经没马匹换了。

一共六匹。

卢余贵的眼眸闪过异色,汗毛竖起。

虎有虎道,鼠有鼠道。

驿站人是有传承的。

在他小时候,老驿官说过。

当一天内,有四道八百里加急时,要考虑躲到深山去。

那个时候,人连畜生都不如!

如今。

鸡鸣驿是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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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二十三年,三月!

大突厥进攻如火。

四十万步骑,分三路南下。

楚兴仓,邑武仓,大齐关岌岌可危。

罗浮山左翼三镇,极有可能丢失。

段渊一天内,发六道八百里加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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