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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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晓风给柳承宇的理由只有这八个字。
背后的隐情,不是她不能说,而是她不想说、不敢说。毕竟,如今这世上在乎她的人所剩无几,能让她在乎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柳承宇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而后送给了她另外八个字:“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才是你最该回答我的理由。”
晓风付之一笑,只说了句:“你都知道了?”
“嗯。”
柳承宇默默取出一本手札推到晓风和唐若风的面前,翻开折角的一页,指着上面用黑色写就却鲜红刺眼的文字。
“若不是因为我先看到这些,你背对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出手。若清,你说我优柔寡断,其实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哦……”
晓风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的五感在目光落于纸上的一瞬间就被手札里的内容牢牢占据,外界的声音顿时沦为寂静。
那上面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偏偏每句话她都看不懂。
关于三年前下毒的经过,柳昭华一字一句全都记录在了手札中。从接到密令到逃离中原,从他挣扎拒绝到算无遗漏,最终的他不仅屈从了,还谋划得十分详尽。
整个过程,如何让柳承宇吸引风家目光,如何让自己避开别人的注意,如何选择目标,如何规划路线,如何编纂理由快速离开,离开后的去处和解释,以及归来得知全貌后久久不能安眠的痛苦等等等等。事无巨细,全部被他记录在册。
“父亲承认三年前他带我去碎星谷名为求亲,实则是受了君子盟的密令要在谷中投毒。他将毒下在了水源里,谷中人避无可避。他做完这件事之后,因为内疚和惶恐,所以编了个借口匆忙离开,带着我连夜出关,一躲就是七天。他自知此举不义,却又无能为力。”
柳承宇不知缘由的概述在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局外人的他根本无法透过认罪供词似的日志想象中那一夜的惨烈。
风干的墨字飘散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字里行间仿佛可以听见无数冤魂的哀鸣。
这不是一段回忆录,是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是血淋淋的真相,是晓风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那个夜晚。
晓风越看越痛,痛到仿佛有无数双手在剖取她的心,在撕扯她的魂。她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引得阵阵干呕。
她伏在桌边,想吐却吐不出来。
唐若风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改往日里平和恭谨的态度,质问着他:“柳掌门,你把这些拿给她看,究竟有何用意?”
“我……”
柳承宇没想到晓风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试图解释,却一时间语塞,不知从何开口。
唐若风没有给他组织语言的机会,又继续说道:“令尊落在纸面的自我剖白,除了自我原谅、自我和解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呢?他的内疚,换不回已逝的生命;他的惶恐,抹不掉清儿三年的屈辱;他的追悔,更成为不了可以被原谅的借口。”
“如果加上这个呢?”柳承宇又翻了一页,时间还是那一天,所述之事却在投毒之前,“他离开天钦堂之前,曾飞鸽传书给唐盟主,告知风家有难,请他务必于中元之夜赶到碎星谷相救。”
他继续翻,继续说:“奈何当时唐盟主远在千里之外,隐藏身份调查一件要事,等到他回来时,一切都迟了。”
“迟了?”
“迟了。”
“迟了……”
唐若风重复了三遍,每一声都带着完全不同的情绪。语气一次比一次沉重,态度一次比一次轻蔑。
在他看来,柳昭华的行为看似想要补救,想要给风家一线生机,本质上却没有任何的意义:“的确,从他决定不顾江湖道义、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做那件事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示警的方式很多,补救的方式很多,然而柳昭华的选择让唐若风看不懂,也不屑于看懂。
站在已有结果的当下,他注定难以释怀推波助澜的曾经。
原本一次的重创,忽然间增添了二次伤害。
“我想,父亲那个时候是想挽回的。”
“或许吧。”唐若风嗤之以鼻,“又或许令尊是在……”
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给小人以渔翁得利的机会。
他没有说完,因为晓风拽住了他的衣角。
唐若风暗暗叹气,合上了那本手札,将它物归原主。
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了内力,不然或许已经把这本东西震得支离破碎。
“你想让清儿看的她已经看过了,然后呢?柳掌门是想借此机会明示清儿你早已知晓令尊的行径,还是想大义灭亲将这本手札公之于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仁大义的天钦剑派掌门柳昭华是个伪君子?亦或只是想试探清儿的底线,探探她心里的伤究竟有多深?”
“唐兄,若清,抱歉。我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对风家而言极为重要,可是天钦剑派百年的基业和名声不能毁在我手里,所以这上面的内容我不可能公之于众,还请你们体谅。”
“体谅?她还不够体谅吗?”唐若风冷冷地笑着,“她若不体谅,大可当着你和一众弟子的面质问柳昭华当年的经过;她若不体谅,可以正大光明以你朋友的身份在天钦堂将自己的仇人、你的父亲、一派掌门碎尸万段;她若不体谅,那个见过她的孩子早该被斩草除根;她若不体谅,她就不会在这里等着你来找她给你甚至给你门中众人一个交代;她若不体谅,你,还能有机会坐在这里喘气吗?”
柳承宇收起那本手札,低下头沉默良久,重重说了两个字——
“我懂。”
“我看你不懂!”
唐若风真的怒了。
他努力克制心中的不满,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和,终于,他克制不住了。柳承宇今日的举动落在其他旁观者眼里或许无可厚非,但是他是被牵连入局、知晓全局的旁观者,无力做到旁观者清。
“要是你一无所知,只为复仇,怨她、恨他、伤她甚至杀了她都无所谓,这是你的家仇,你有权如此。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偏偏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露出重情重义的德性,装模作样要清儿亲口给你一个理由。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令尊的手札是真的?证明清儿没杀错人?还是证明整件事你柳家没有一点错,错的都是她?”
“我没有!”
“柳承宇,知不知道她宁愿被你所伤也不肯吐露背后的真相就是因为她很清楚,这理由说与不说,最难堪最难做的人都是你。”
“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的自以为是让她对你的情谊变成了一场笑话……”
柳承宇无言以对。
明明,他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