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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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君想,他应该又做梦了。
这一次出现在他梦里的,是个面容有些熟悉的小女孩儿,年纪不大,七八岁的样子,但五官仍旧精致得过分。
他盯着那个在院子里奔波整理药材的小小身影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小时候的季月欢。
眼看太阳逐渐西斜,祁曜君见女孩儿累得气喘吁吁,却始终不曾停下来休息。
那么多的药材,怎么就她一个人?
她才那么小……
那装药材的箩筐比她矮不了多少,她搬得摇摇晃晃,祁曜君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给摔了。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筐整理好,她才擦了擦脸上的汗,大声朝屋内吆喝:
“师父!我弄好嘞!”
祁曜君看到一个老人缓步走了出来,头发花白,目测应该年过花甲,但看着精神矍铄。
方才季月欢叫他师父?
这就是……她和危竹的师父?
祁曜君脸色有些难看,怎么就她一个人?危竹呢?
老人先是查验了一番,确认药材都整理无误没有弄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揉揉月欢的小脑袋,“小草真乖,进步很快嘛。”
【小草】
又是这个称呼。
祁曜君止不住地皱眉,为什么之前那个赵成刚和这个老人都叫她小草,分明她从楼梯上摔下去那次,他听到周围人都是叫她月欢。
还是说他这几次梦到的,只是长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
他百思不得其解。
就见得了师父夸奖的小月欢腼腆地笑了笑,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仰头,有些局促地问老人:“那师父,我可以吃饭了吗?”
老人笑了笑,“不急。”
他弯下腰,朝小月欢笑得和蔼,“月欢已经学会分拣药材了,那想不想知道今天师父让你晒的这些药材都是什么?我猜,你师兄留给你的笔记里没有吧?”
小月欢倏然睁大眼睛,有些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裤腿,磕磕巴巴道:
“师、师父,您怎么知道……师兄走之前,留了笔记给我……”
她有些急,“师父对不起!师兄只是、只是觉得我太笨了,所以才把笔记借给我的!我……我没有背着您偷学的意思,师父您别赶我走,我不看了,我去把笔记拿给您,以后没有您的允许我都不看了!师父您别生小草的气好不好?”
她声音软软的,又透着低三下四的怯懦和卑屈,祁曜君听着,只觉得胸闷得厉害,根本喘不过气。
她和危竹既是同门,为什么危竹能学的东西她不能学?怎么就叫偷学?
他盯着那个老人,直觉对方不是个好东西。
陆元丰拍了拍小月欢的肩膀,笑了笑,“别紧张啊小草,你师兄那点儿本事都是从我这里学的,他能教你一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吗?他给你的笔记上是不是都只是一些草药,让你先学着?”
小月欢迟疑着点点头,“……嗯。”
“那就对了嘛,当初我教你师兄的时候也是让他从草药开始学,不过你跟你师兄不一样,你动手能力比他强一些。那笔记你师兄既然给你了,我哪儿有收回的道理?你好好看,师父啊,教你点儿别的。”
“真的吗?”小月欢仰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让人看得心头发软。
陆元丰牵起小月欢的手,“跟我来。”
他带季月欢走进旁边一间屋子,屋里光线有些昏暗,他指了指一个架子,问小月欢:
“这几样药材,你也晒过不少次了,知道它们是什么吗?”
小月欢懵懵懂懂地摇头,“不知道,我翻过师兄的笔记,上面没有。”
“当然没有,因为这个啊,它不是草药。”
陆元丰笑着,指了指其中一种,“这是蛇蜕,就是从蛇身上蜕下来的蛇皮,你懂吗?”
小月欢身体一抖,下意识退了一步,她睁大了眼睛,眼神因为恐惧都有些涣散起来,“蛇……蛇皮?”
陆元丰将后退的小月欢又拉了回来,抓起她的手,去摸那些蛇蜕,“别怕啊小草,你这两天不都搬出去晒过吗?怎么现在害怕了?”
小月欢哪里知道她平日里晒的所谓药材是这样的东西,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眼睛也紧紧闭上,不敢去看。
祁曜君看着,想起在密林里神色平静徒手抓蛇的季月欢,心脏止不住地揪紧。
原来她不是天生的胆子大,她曾经也害怕过,恐惧过。
可是面前这个老东西,无视了她的恐惧!逼着还这么年幼的她去直面!
祁曜君以为这已经够残忍了,可接着看下去,他才知道,一切才只是开始。
“小草,睁开眼睛,还想不想学了?师父是不是没给你说过,咱们的中药材啊,除了草药,还有一些动物也是可以入药的。你看师父都不怕,你要是不想学,那师父可不教了啊?”
他说完,作势就要松开手,却一下被睁开眼的季月欢抓住。
小月欢那双漆黑的眼珠子此刻俨然已满是坚定,即便她的声线仍然颤抖着,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师父,我、我不怕!”
她是季尾草,爷爷说鸡尾草可以治疗毒蛇咬伤的。
她不怕蛇,她才不怕蛇呢!
心里重复了两遍,小月欢又紧了紧抓住师父袖子的手:
“我学,师父,小草也想像师父一样厉害!”
老头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轻蔑,祁曜君看得分明,但他也知道,那是这个年纪的季月欢不可能懂得的东西。
就听老东西继续用温和的声音给她介绍别的:
“好好好,我们小草最乖了。来,看这个,这个呢是蛇胆,这是蛇信,这个,是蛇鞭……”
他仔仔细细教小月欢去认。
祁曜君总算明白,季月欢为什么要把那条蛇包起来带回去,说什么对太医院那帮太医很有研究价值。
原来蛇的全身都是可以入药的。
但与此同时祁曜君也发现了。
老东西只是告诉了季月欢每种药材叫什么,具体有什么功效以及要怎么用,一概不提。
这能叫教?!
偏那傻姑娘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强压下心里的恐惧,一点一滴学得认真。
“这个,是蟾衣……”
终于不再是蛇了。
小月欢松了一口气,好奇地凑近看了看,问他:
“师父,蝉衣是什么?蝉……是知了吗?”
“是蟾蜍哦,蟾、蜍,”他一字一顿,问她,“听过吗?”
小月欢懵懵懂懂地摇头,“那是什么?”
“小草其实见过的哟,”陆元丰笑吟吟的,迎着小月欢疑惑的目光,残忍开口:“它有另一个名字,叫癞蛤蟆。”
小月欢一下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