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薇薇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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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老母亲,我们回来啦。”
两条穿着深青色牛仔裤的腿站在了我面前,手里提着礼物,喊我公公牤牤。
此时我正坐在大门口的青石墩上,往上看去,看不清人脸,但是这声音似乎在哪听过?
我有点疑惑。
“远狗,叫人。这个是……”
牤牤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看向牛仔裤旁边的人,旁边这位要比牛仔裤矮些,不过脸依然是看不清的,两人站在一块,面朝大门背对柿子树,跟公公牤牤聊天。
“元远,这是薇薇姑姑。”
牛仔裤发话了,声音似乎在哪听过,哦,对了,我应该管他叫“爹爹”来着。
“爹爹,薇薇姑姑。”我喊了人,立马得到了薇薇姑姑的礼物,她送了一个大熊娃娃给我。我可开心了。
大人让我一边玩去,村里的小伙伴听见我家来客了,有几个邻居家的孩子,就凑过来玩。小姐招待他们,我也得到了大家的羡慕。结果没过一会儿,有大人喊我过去了一下,等我再回来,大熊娃娃已经被他们弄坏了,他们拿我的娃娃垫着做秋千的吊板——那哪是秋千,压根就是一根吊在门梁上的绳子,还是绑西瓜的塑料绳。
我心痛极了,一把抢过来,那娃娃已经头身分离,像被人斩首了似的。我大骂起来,骂着骂着自己倒先哭出来了。
这下可好了,大人听到动静围过来看,我爹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我,我更加委屈,牤牤拦着我爹,给我擦了眼泪,问我怎么回事。
我把事儿说了之后,牤牤笑着说:“没事没事,待会儿我给你缝起来。”
我爹不依不饶,持续输出:“哞,你就是太惯到她……”
我突然很生气,不想要这个娃娃了,我瞪了牛仔裤一眼,跑了。
牤牤在后面喊我,爹爹就拦着她,让她别管我。
我也没理会这些,等跑到后山上,才停下来。我爬上一棵枞树,找了个低矮的大树枝,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做成个简易的窝子,躺在上面,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村里的小娃娃,个个都有爹娘的,我们这边管亲娘叫“哞”,官话是“母亲”,普通话当然是“娘”或者“妈妈”,但我现在还没开始日常说普通话——额,我的意思是,我既然跟他们一般大小,应该也是有爹妈的对吧?
可是,为啥我爹不帮我,一见我就给我委屈受呢?
而且,为啥我妈不要我了?
我听公公牤牤,还有见过的所有长辈都说,我妈不要我了,我才2个月多一点的时候,我妈就把我扔了,丢在上关大桥边上,是我牤牤把我捡了回来。
牤牤也说,当时我饿的不行,她去我妈家里,求见她一面,请她喂喂我,她家里人反倒把我牤牤赶了出来。当时我的饿的一直哭,牤牤没有办法,挨家挨户地求,敲门问人家有没有奶水。好在化工厂那一带,有个生了娃几个月的姑姑心善,给我喂了一顿。牤牤千恩万谢的记下了,后来我二十几岁时,还遇见了那个姑姑,她还跟我说了这事儿。
所以,为啥我妈不要我了呢?
我想不通,也没再想了。至于最初那张嘴捅牛仔裤刀子的事儿,那会儿的我,还没联想起这俩人其实是我爹妈。
我爹回来了又走了,似乎只是带薇薇姑姑见见公公牤牤。
后来到了夏天,牤牤如常给我在院子里洗澡,拿了大锡盆,倒了水让我坐进去洗,她用帕子给我搓全身。洗澡盆放在屋前的一个漏水坑旁边,有个邻居小子,爬到我家前院更前面的一棵野柿子树上,跟他哥哥往这边看。
我看见了,就告诉了牤牤,牤牤就挡在我面前,几下帮我洗完了。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洗过露天的澡。
秋天的时候,邻居小子跟我吹嘘他摘的野柿子多好吃,我没吃过野柿子,有点好奇。他说带我去摘,可是那棵野柿子树很高,最低的分枝都离地三米以上,我表示自己爬不了。
这时天也快黑了,牤牤喊我了,我急忙跑回家,不理邻居小子喊什么。
这天晚上,我跟公公学过字,问牤牤,“今天的灯好亮哦!”
牤牤说:“当然啦,这是100瓦的大灯泡,今天新换的。”
后来有一回,公公和牤牤去镇上赶集,我起床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家里了。吃过早饭,我在后院玩,后面的邻居大婶逗我,问我要不要去集市上找公公牤牤。
她的辈分跟我牤牤一般高,我该管她叫“嫩牤牤”,她是村里同辈份里最年轻的一个。她皮肤黑黄色,脸蛋两团玫红,梳起一个马尾,却非常多的碎发炸起,说话时,她的表情,总给人一种阴险着算计人的感觉。我有点害怕她,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集市是什么样的,就答应了。
嫩牤牤让我拿着个小包裹,跟着她,不知道包袱里面装了什么,也不太沉。她挑起担子,让我跟紧些。
我跟在她后面,她带我走了一条我从没走过的路,顺着她屋子后面上了山,不知穿过几个峡谷,路过几座村庄,才来到热闹的集市上,好多人在叫卖鸡鸭,还有自家特产的水果。
我心里一高兴,就把嫩牤牤的话忘在了脑后,把包袱往她担子里一放,“噔噔噔”自己跑去别的地方了——我看见我牤牤在一个摊位前面。
“牤牤!”
“远狗!你怎么来了?”
牤牤一把拉过我,把我抱了起来,我往下一看,原来牤牤在看小鸡小鸭,那些小鸡小鸭“唧唧”叫着,嫩黄的绒毛让人看一眼就有想揉两下的冲动。我眼睛发亮,“牤牤,你要买这个?”
“对!买几只小鸡回去,养大了就是大母鸡了!还记得你那只大花母鸡不?养了保准比它还大!”
牤牤笑着对我说,似是看好了要选哪几只,又把我放下,往集市边的摊位一指,“你公公在那边,你去找他。”
“好!”
我颠颠儿地跑去找公公,原来他在卖柿子。牤牤种的果树,每次挂果吃不完的,都会挑来集市上卖,枇杷、枣子、李子、梨子、柿子,一年要卖好几回。
“远狗,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公公也好奇,我环顾了一圈,本来想告诉公公,是嫩牤牤带我来的,但是找一圈没找着。
好在公公也没彻底问,担子里的柿子剩的不多,他收起摊位,挑起柿子,带着我转移阵地。
“远狗,喊二公,二牤。”
“二公公,二牤牤。”
我乖巧的叫人,二牤牤脸上堆起一个客套的笑,虚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他们开的超市里选零食吃。
公公在和二公公聊天,我知道二公公是我公公的弟弟,但是二公公是公公的后妈生的,和我家其实心里并不亲近——因为牤牤跟我说,我更小的时候来镇上,二牤牤点数我吃了他们家7颗糖,要牤牤给她七毛钱。
呀,也不知那天我把龙眼吃完了,吃得流鼻血,那家亲戚问我公公要钱没有。
我在这儿胡思乱想着,手里可不敢拿二牤牤的糖吃,不晓得这回公公牤牤带够钱没。
公公把柿子给了二公公,略坐了一会儿,牤牤也过来了,他们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看到有卖炒米的,公公牤牤不仅给我买了炒米,还给我买了爆米花,米饼。
牤牤挑着一笼子小鸡,担子另一头是空竹筐,公公挑着扁竹箩,里面一头放着一些买的肉菜,另一头则是我的零食。
我们坐上“碰碰车”,回家去。
碰碰车是我们这儿的一种农用五轮车:前头冒黑烟,后面一个绿布篷,尾巴开门装客——相当于三轮车后面加宽加大,且车厢后头再加两个轮子。
车篷里气味熏人,我几乎要吐了,牤牤忙跟人讲情,让我坐到最外面吹风。呼吸到新鲜空气,我果然舒服多了。这时我看见,路面跟我家附近的路面全然不一样,不仅十分平整宽阔,还铺了好多蓝色小石头。
没多久碰碰车从这条石子大路下来,转弯进入土路,土路上可就颠簸多了,大家说说笑笑,习以为常。我却觉得十分新奇,碰碰车每次颠簸一下,我心里就给它配个音儿——“蹦~”
大概过了三五十分钟,碰碰车到帮子昂了,大家都在这儿下车,公公牤牤挑着东西,我在他们身边跟着,一家人往村子那边走去,脚下踩着泥地,背后是快落山的太阳,隔着帮子昂的小山,光线把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第二天早上,我才把嫩牤牤带我进集市的事儿告诉公公牤牤——因为当时我看见她蹲在我家后面的土路上吃早饭,才想起这事儿。
嫩牤牤似乎十分不好意思,跟我牤牤客套两句走了。公公牤牤告诫我以后不要跟着别人走,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没过多久,我爹又来了,这次他骑着摩托,呼啸声在路上响彻过好几个村庄。他说要接我和牤牤进城去住。
牤牤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或许在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
我坐在摩托车中间,后面牤牤抱着我,前头是我爹,我看见了他的侧脸,我三人骑着摩托车在村子里的土路上,一骑绝尘。把山林田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一头撞进了尘埃弥漫的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