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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悬崖吊棺人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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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死人?

只有三四岁的我根本不懂。只是看着这张奇怪的脸我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呵!”

黑衣老人突然大喝一声,她的头巾不知何时不见了,两条扎眼的短麻花辫如刷子一般挂在她脑袋两侧。

她莫名其妙地跳了起来,念着更加听不懂的话语,随后她伸手从木桶里抓了几把糯米——挑糯米的人早已放下了担子,那一般成年人都需要弯腰才能捞到东西的木桶,对黑衣老人来说,高度竟然刚好。

老人每抓一把糯米,就往棺材中撒一把,糯米打在那张青白脸,呈散射状粘附——是的,它们被粘住了,直到棺材盖上,那些落在其中的糯米都纹丝不动。

大家似乎非常有默契,不用商量似的,重新抬起了棺材。老人的头巾也不知什么时候复原了,重新出现在头顶,只是麻花辫依然呈八字朝地面扎开。她闭着眼睛把铁碗硬塞给我,示意我撒糯米。

我接过了碗,试探着撒了一把,队伍开始前行,老人走在棺材的另一侧,与我刚好齐平。我看见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陶碗,褐色的,像我家大水缸的质地。她也在撒米。

我碗里的糯米没有多少了,我总疑心它不够用了,但它仿佛如何都用不尽一样,一直撒到队伍停下都还有。

队伍停在了山顶山,我们所在的那条山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往旁边看去,正是一处悬崖。我们这儿有许多石山,这悬崖下,也有横生裸露的岩石,只是山上山下,草木丛生,没有荒草的地方,也多被泥土覆盖,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地形。

棺材放下之后,几个穿麻布衣的汉子,用力拖着它,往悬崖边走去。又来了几个人,把绳子绑在黑漆漆的棺木上,天色愈发阴沉,山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影影绰绰的枞树把人也掩映了,队伍后面的人我已经看不清楚了,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

抬棺的人叫喊着把棺材吊了起来,有人顺着悬崖伸出的几块石头,下到了悬崖中间那几块大岩石上,我趴在悬崖边上往下看,他们在大石头那进进出出的,似乎是有个岩洞?

队伍后面的人上来了一些,拿着纸钱、黄香、大红蜡烛,两根特大号的红蜡烛就插在了洞口,黑棺材和麻绳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声,然后“砰!”地落在了大石头上。等在洞口的人往里推棺材,还有人不断地拿东西进去,有碗和木桶装着的糯米,还有一些肉——是“走油菜”,我们这里的一种特殊扣肉,猪皮金黄,雪白的肥肉上沾着汤汁,浅棕色的瘦肉散发着五香的味道,不要吃太肥的,也不要吃太瘦的,肥瘦相间的最好,最送饭。通常会搭配香芋一起做,香芋非常粉糯,由于沾了油,吃起来也不噎喉咙。是吃席常用菜。

拿菜的人见我眼巴巴地盯着肉,笑了起来,一把抄起我,把我拎到了悬崖中间的石台上,好几个穿麻布衣服的在这里吃饭,上山之前我们才吃过午饭,我现在不是很饿,只是单纯的馋。

拎我下来的人冲我一笑,摇了摇手里的肉,意思是问我吃不吃?

我眼睛大亮,正要点头,上面突然传来了牤牤的喊声:“远狗!远狗!”

十分急促。

我怕牤牤担心,也顾不上吃肉了,手忙脚乱地开始爬坡,好在那时候虽然年纪小,见天地在山里跑,手脚并用很快爬了上去,顺着喊声一气儿地爬上去,又跑了一段距离,才看见牤牤。

她本来一脸焦急,看见我就松了口气,埋怨道:“你跑哪去了?”

随后又掏出帕子给我擦汗,分给我两张全新的帕子——一张浅粉色,一张浅蓝色,有着元大都农村传统的粗糙感和大纤维。

牤牤笑着跟我说发新帕子这家大方,牵起我的手带我回家。

此时山路上静悄悄的,如果我们回头的话,就会发现,山上一个人都没有,刚才一大堆送葬的人,一个也找不见了。甚至棺材落地压出的痕迹,也决然无影无踪。

阴沉的老天终于憋不住了,黑云刺啦一下被雷电撕裂,大雨“哗哗”地顺着裂缝泼下,牤牤抱起我跑回了屋。

进屋之后,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被雨迷蒙了,像是云朵落在了地上,三米之外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坐在屋门口,连柿子树都看不清了,只剩几处树干的黑影轮廓。

一个披蓑衣戴斗笠的人从雨中走来,嘴里发出抱怨的声音:“什么鬼天气!”

“你回来啦?”正在屋里择菜的牤牤跟他大声招呼,随即又说:“我看远狗有点发烧,你先进屋,我去烧点水给她喝。”

我跟着牤牤走到厨房,牤牤用枞毛引火,又加了柴进去,炉子上架着外头全是黑灰的铁水壶,牤牤吩咐我在这儿烤火,又从老旧的木厨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一些草药——具体的我也认不全,只知道这回熬的是“麻拐草”——又称“青蛙草”“雪里青”,几片叶子从根部伸出,呈散射状往四周匍匐,叶子梗纤细,叶片深绿光滑,植株中心有一两根青色枝茎朝天伸出,顶端密布着浅绿小花苞,像玉米一样结抱成团。

传说用麻拐草煮水,喝下,有退烧的功效。

退不退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水凉得发苦,喝完之后我就回房间睡觉了。

睡着睡着,惊雷划过窗前,老式的玻璃窗已经被雨势打的发白,看不清外面一点儿景。只偶尔有闪电白光划过其中。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斗笠人和牤牤在说话,说是要找“同霉素”给我吃。但是有同霉素卖的地方在帮子昂,那里平常走着是不远,现在雨势这么大,怎么去呢?

窗外黑透之后,屋里亮起灯来,我记得牤牤说,这是新换的大灯泡(老式白炽灯),足有100瓦。

牤牤喂我吃了同霉素,又给我喝了几口水。同霉素倒是不像药,像是某种树枝被截断成药片大小,且含有一种奇怪的甜味。

吃完同霉素我想起来了,戴斗笠的人,我要叫他“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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