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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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暴怒的钟鸣搜遍了自己的破屋子,气冲冲的出门。
一边懊恼着,自己昨天肯定是昏了头了,怎么忘记把龙鳞和御赐金牌一起绑在腰上。
出门望了望,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刚走两步,又回去背上了“扁担板凳”。
万一是调虎离山呢?自己家就一个人,刚刚得了三十两四钱白银的巨款,为求稳妥只能将所有值钱的全部带在身上。
钟鸣深吸一口气,背起扁担板凳和往常一样走出巷口。
去官府,丫的偷东西偷到侯爵家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大街上也没人。
天是暗青色的,太阳还未升起,整个小镇静悄悄的。
钟鸣猜测是龙肉的效果太滋补了,昨夜庆典又开的那么晚,全镇子都在睡懒觉吧。
可越走越不对劲。
昨日被龙肉吸引来的野兽被屠宰加餐,龙血腥臭味凝聚在河里。钟鸣摸了摸额头,昨天全村都磕头磕出血来,搞得现在镇子里血腥味极大。
没有什么声音,想来是小镇冲天的血气吓退了鸟儿昆虫。
钟鸣惊疑不定,又拐过了一个弯,来到了河边。
清溪已经不再清澈,不知是什么原理,昨日的血腥并没有随流水而去,反而不断的膨胀,在水底沉积了一大片暗红色絮状物,如同水草一般随波起伏。
钟鸣定了定神,顺着河流放眼望去,终于是在远处的桥上,模模糊糊的看见了几道影子。
他们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高二爷又发好东西了?赶紧去排队。’钟鸣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立马快步上前。
随着距离的缩短,钟鸣看的愈加清楚,排队的人似乎是起了个大早,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衣服穿的胡乱,排在最后的更加那位高大汉子更是直接披着被子就站到了桥上,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
周围异常安静,钟鸣也不好意思大声呼喊,他一手遮着嘴巴,一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嘿,高....”
下一刻,刚被龙肉强化过的手掌死死的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一丝声响。
前方高大男子转过头来,那人钟鸣认识,篾匠老秦,平时没二两油水,瘦的皮包骨头。
可现在......他的肚子大的吓人,仿佛是连续吃了三天三夜的宴席,鼓胀如球,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黑线,密密麻麻仿佛一个皲裂的瓷器,缝隙之中不断渗出漆黑的粘稠液体。
钟鸣呆立在原地,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微微抬头。
只见所有黑线都汇聚到老秦额头,原本满是抬头纹的地方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从中发出一抹熟悉的光泽。
那光泽,钟鸣已经想了一早上了,是龙鳞!
昨天磕头磕的全是血的伤口处,贴着龙鳞。
“老秦,你.....”
“嘎吱......嘎吱.....”
高大汉子的嘴中不断咀嚼着什么,神色木讷,见到钟鸣之后,护食般的将藏在被子下的手举起贴到胸口,紧紧握着一条肉干。
“老秦,你肚子......快别吃了。”
钟鸣伸手想要阻止男子,在手指触碰到对方的一刹那,高大汉子气质瞬间一变,浑浊的眼神迸发出山中恶鬼般的凶光,伸出手用力将钟鸣推开。
挑着扁担的“侯爵”跌坐在石桥上,冰冷的石砖和温热的躯体贴合在一起,彻骨的寒意不可抑制的蔓延到钟鸣的全身。
他看清楚了,刚才被灰白色被子遮蔽的“肉干”另一端。
是五指!
那不是肉干,那是一条的手臂,鲜血被彻底吸干的手臂!上面戴着老秦家传的翡翠手环,在剧烈晃动下和干枯坚硬如生锈铁棍般的小臂撞出“清脆”的声响。破口处能清晰的看见碎裂的骨骼。
那不是切下来的,是生生撕下来的......他妻子的手臂。
钟鸣终于知道是什么味道了,不是龙血味道,是人血!
浓浓的死亡之气笼罩了整个小镇。
老秦不再咀嚼。
咀嚼声没有停下。
桥前,穿堂......声音从更深的地方传来,钟鸣放眼望去,无数人如行尸走肉般站在通往高家的路上,全镇一万三千余人,一夜之间,只剩下二千九百余位家主,或者说,龙鳞的奴隶。
他们咀嚼着自己亲人的躯体,头顶鳞片,木讷的向着高家行走。
整个小镇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钟鸣紧紧的捂着嘴,牙齿和手指不停的用力,仿佛不断的绷紧肌肉能给他带来那么一点点的安全感。
这是.....怎么回事?
......
初升的日光照入“富人区”,一道青色身影冲天而起。
“哈哈哈,吉时已到!”
清流仙师凌空而立,法袍迎风猎猎作响,双袖甩动,刹那间灰雾从中疯狂涌出,遮蔽天幕。
大地震颤如地龙翻身,古树摇晃,院墙崩塌,整座石桥顷刻瓦解,无数白骨从小镇四处冲天而起,在空中不断翻腾组合,重新凝聚成一条白骨龙。
钟鸣和崩坏的石桥一同落向水中,他奋力抬头看去,只见那模糊的仙人身影肩扛一杆大纛,一脚踩在了白骨龙首之上,数颗白玉珠法宝环绕身侧,威慑四方。
浪花一下淹没了钟鸣,乱流冲的他在水中旋转,他努力睁眼,试图分清水底和河面。
他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水底下,同他一起落水的疯子们居然没有随波逐流,反而稳稳当当的站在水底,一步一个脚印的向高家方向进发。
钟鸣肩膀还贴着扁担板凳,在落水一瞬间,将其视为身家性命的钟鸣就下意识的死死抵住它,此刻乱流之中,扁担篮子正好卡住了桥上的一根木质栏杆。
钟鸣死死抓着两根交错的救命之物,用力将面部送出水面。
余光所至,但见高家大院突然间拔高数重,如同一座丹炉映照出可怖的红光。
人们正在不要命的向里面跳去。
空中的高进挥舞大纛,朗声大笑:
“史家浩浩千秋言,大道苍苍一寐间
褪去凡胎三根净,货与清流共登仙。
诸位,请入人皇幡助我!”
大旗上顿时冒出黑烟阵阵遮天蔽日,下方高家大院处一道道半透明的人影不断飞出,飞入了“人皇幡”中。
同时飞起的还有无数血红的肉球,头顶着龙鳞的人此刻都扭曲的变成了一颗颗巨大的肉球,在上升的途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他们成了“丹药”的形状,龙鳞贴在血红的“珠子”,像是贴着海苔的饭团。
它们一路飞到了龙首后方,跟着环绕在“清流仙师”身边,不消片刻,白骨之龙血肉丰满,昨日被众人分食之龙已经重构。
人肉丹正如鳞片一般聚集,化作赤红巨龙凌天压日。
见到这般景象,钟鸣心中满是绝望,无意识的嗫嚅着:“不要,不要啊,不要.....”
一个小浪花将他拍了下去。
耳中是湍流声,重物落水声,碰撞声.....唯有露出水面时,能断断续续听见些话语:
“该死的萨满.......居然......用道侣......诅咒他.......今日高家......再无血脉存续.......一箭三雕,真乃苍天助我,哈哈哈~”
.....
钟鸣不知那高进想的是什么,他只觉得脊骨发寒,浑身冰凉。
得跑,不惜一切代价的跑。
高进昨日的那一手仙法展示让钟鸣生不起一丁点抵抗的想法,满脑子只有该如何逃离这里。
钟鸣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高进,死死的记住这一幅可怖的画面,旋即抓住飘来的拱桥木扶手,和“扁担板凳”一齐抓住叠成十字,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顶着两片木板顺着河流急冲而下。
此仇不共戴天!
......
清河的水面渐渐宽阔,最终汇入了夜阑江之中。
江水起起伏伏,混杂着上游的污秽杂物。
饥饿感重新占据高位,江河漫漫何处是头?
钟鸣在江水中起起伏伏不知道多久,心中的恐惧和迷茫在浮浮沉沉的困厄处境之中被无限放大。
他该去哪?他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大力突然从“扁担板凳”上传来,钟鸣手臂左肩一沉,整条手臂仿佛要被撕裂。
恐惧如同重锤一般砸穿了他全部的防线,一股念头不可抑制的放大,填满他的心念。
天下真有龙族一裔,难不成这大江之中,也有蛟龙盘踞?
迷茫在这一刻被恐惧击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和龙肉中残存的龙性融合在一起,在钟鸣心湖之上肆意妄为,狂悖的投下一片恍若灭世的阴影。
而湖底,那深深的心灵湖面之下,一股更为宏大的力量正在涌起。
......
扁担板凳上挂着两个篮子。
一担子磨刀石,清溪镇所有男人都在磨刀声中和钟鸣说笑。
一担子磨镜砖,镇子的女人或大大方方和他说些荤话,或藏在闺房好奇偷看,或端茶倒水甜言蜜语谋求些许折扣。
我.......是小镇的最后一人。
吾为清溪镇磨镜砥刀者。
吾乃承天圣运宏德至高皇帝御赐侯爵!
人类的最为原始的血性在钟鸣吞下世间万兽之主的龙肉后终于苏醒。它躺在心湖湖底,静静的看着上方飘扬的一切。
那层湖面,叫人性。
钟鸣在波涛中疾驰,强大的拖拽之力仿佛要将他撕成两截,水浪挤压他的肉体,每一下细微的波纹都如同落在手打肉丸上的钢棍,誓要将肌肉砸成肉泥。
数息过后,拖拽力道瞬间改变,垂直向上拉起,钟鸣离开水面的一瞬间,喉头一甜,鲜血填满喉咙。
他想要大叫,想要大喊,脖颈中的鲜血拦不住他的怒火,话语在粘稠殷红的液体润色下失去了传递信息的作用,最终化作一声震天慑地的龙啸。
......
还有一个老人纳闷的声音:“啊?直钩真能钓上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