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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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凉雨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皱起了眉头：“阿韵，我先说好。那老头再怎么坏，他还是我爹。我爹或许做过不值得原谅的事，但他从未亏待过我。你要是想对他动手，我会尽我所能阻止你。”
茶韵儿盯着凉雨，心里在不断猜想，脸上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是说凉府捉妖做活体解剖的事吗？”凉雨顿住了：“什么？”
“不是？那还有什么是你说不出口的？”茶韵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选择了询问。凉雨再怎么样也是凉府的小少爷，还是不能让他对自己爹产生厌恶。
凉雨的脑袋大概在飞速运转，他并不记得凉景冥在本子上写过有关活体解剖的任何东西。茶韵儿静静地靠在桌边，等他开口。凉雨看着茶韵儿的眼睛。深紫色的，映在烛火里，有些淡淡的光。
“我想说的，是凉府的傀儡妖。”凉雨走过来坐到茶韵儿身边，“傀儡妖是朱雀令手下的东西，我不知道朱雀令用什么手段控制着这些妖，这些妖在我爷爷还在的时候也是凉府之内的……算得上是公娼一类的东西。我爹扛起凉府大旗的时候，他就把那些妖放走了。但他们有的还是跟着朱雀令，只不过我现在还不是凉府的老爷，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放屁，不可能。”茶韵儿“哐”的一声把茶杯磕在了桌子上，“茶歆儿实力在我之上，她不可能变成凉府的傀儡妖。”
“？我没说这个。阿韵，你知道影阁的丹术吗？”凉雨先是一丝困惑，随后接着道。
茶韵儿对凉雨急速转走的话锋有些愣，她没反应过来：“你又打上焉九辰的主意了？”
“这都什么呀？咱俩先等一等，先把话调到一个路口上。”凉雨脑袋转了好几圈。
两个人中间再次插入了一段沉默。
“好，你的意思是说，凉府先前的那些傀儡妖，不仅是供影卫取乐用的，也是让你们剖丹研究用的？”茶韵儿掐着自己的手。
“嗯。”凉雨点了头。
“这些事，沐晓初应该都知道。凉府不是大范围的捕杀，玥儿一般不会管这些闲事，遇到了就救下，没遇到那些妖就归了凉府了。”茶韵儿回想道，“影阁建起来的时间比凉府晚很多，是用来防止凉府一家独大的。凉府多年没有研究出如何剖得一个具有完整妖力的妖丹，但第一任影阁尊主一上位在十年的时间里就练得了丹术。他得手后第一时间内封禁了丹术，却在他要死去的传给了当时影阁的顶级暗卫和下一任尊主。可以说，影阁传丹术只是为了限制凉府，却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凉雨低头，轻声说道：“阿韵，我想改。”
“随你。”茶韵儿道，“我是妖，不便参与。”
凉雨深呼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哦对，我今天问了小小，你知道我娘的画像是谁画的吗？”茶韵儿看着凉雨一惊一乍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谁啊？”凉雨凑近了一点，一脸神秘感：“千寒哥。”茶韵儿脸上笑容凝固并皱了眉头：“沈千寒？”凉雨瞪大眼睛，对茶韵儿的吃惊像是很受用。
“他还有这手艺？你让他重新给我画一幅。”
“好。”凉雨应下。
茶韵儿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站起身来：“我去会会你们凉府的朱雀令。”
“朱雀令？”凉雨大吃一惊，一把拉住了茶韵儿，“阿韵，你不能去，朱雀令是只听我爹命令的使将，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你怕是会有麻烦。”
“有什么麻烦。”茶韵儿不在意，“焉九辰都能一剑把玄武令劈成两半，我还怕你们一个区区的朱雀令？”
“那不一样！玄武令根本就没有……”凉雨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看到茶韵儿转过头来，捂住了嘴，随后脸色一红，话语卡了壳，“我，我是说，那个人当时是受了伤的，而且，凉府朱雀令的实力和玄武令也不一样啊。”
茶韵儿唇角弯了一下：“他真是什么都愿意和你说。”
苦卿镇，茶韵儿回到了先前落头匪潜在的破庙里。她坐在那座残破的神像之前，颇有些仔细地打量了起来。不到一刻钟，神像后面亮了一下，很微弱，在洁白的月光下透露着一点紫色，随后鬼陵淼扶着神像的底座，满脸笑容的走了出来。
“这座神像好看吗？为什么值得茶小姐坐这么久？”鬼陵淼也对雕像有了兴趣，抬头看着。“我想看看，我在这坐多久你才会出来。”茶韵儿应和道，“你手里的那个猫妖的内丹，炼化得怎么样？”
“该怎样就怎样啊。”鬼陵淼笑笑，“若不是我资历尚浅，时间系法术根本控制不住茶小姐，我也不会和你合作求太平的。”
“倒是实诚。”茶韵儿仍旧盘腿坐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茶小姐有什么事来找我？”鬼陵淼目光回转向了茶韵儿。傍晚出门，她脸上没有带任何面具，脸色苍白到有些发绿，大块的尸斑裹在脖子上，眼睛像是被漂白过一般，硕大的眼珠里却只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浅灰色眼珠，一副僵尸模样。
凉风一过，茶韵儿握紧了拳头。她的妖力很强，但是她害怕这些恐怖的东西，尤其是鬼陵淼这样恐怖的已经不像个东西了。“我给你时间去打扮打扮。”茶韵儿神色却没有改变，像是提出了一个很平常的要求。鬼陵淼一愣，笑了一声：“茶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事，我和你说完话也是要睡觉的，谁睡觉前还要打扮啊。”
“滚去打扮，不然咱俩别谈合作了。”
“好好好。”
鬼陵淼周身一转，朵朵彼岸在她周围盛开，她恢复成了一个妩媚少女的模样。她朝茶韵儿撅了下嘴：“这下行了吧，茶大当家的？”
茶韵儿站起身来，目光仍旧凌厉：“两个问题，第一个无关紧要的，落头匪是鬼陵苏手下的东西吧？但那个络腮胡子似乎和你关系不一般。”
“别恶心我！”鬼陵淼一下子恼了，“老娘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一具躯壳你把他留这么久。我也不想揭你伤疤了。”茶韵儿看到鬼陵淼的反应，大抵是猜到了，便不再追问，“凉府的朱雀令是不是已经叛变了？”
鬼陵淼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茶小姐，我知道你和凉府的那小子关系不错，你是给他来打探消息的？那我告诉你，我还真不确定，鬼族的事，族长是全都知道的，我和鬼陵苏一人干一半。但由于我们两个谁也看不惯谁，有些事情，我知道她不知道，她知道的，我可能不知道。”
“好。”茶韵儿点头，转身欲离开。
“等等，茶小姐。”鬼陵淼想拦住茶韵儿，“奉劝您一句，你若是想见到安楚，有些事情，不要多管。”
“你要是还想和我合作，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多管。”茶韵儿连头也没回。
夜在天边染上紫霞，天地交界处有一层亮光，不是破晓的黎明，是夜到深沉处的幻像。灰兔子在地面上蹦跳，拖出了一地血痕。茶韵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眼中像掉进了一对萤火虫。兔子的血越流越多，茶韵儿的脚上已经沾上了一层带着血迹的土。
兔子停下了脚步，趴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不一会，地上便攒下了一滩暗红。茶韵儿放慢了脚步，走到兔子面前，蹲下，拎起兔子耳朵。她的嘴角沾着血，舌头轻轻绕着嘴唇舔了一圈，随后亮出獠牙，朝着兔子的颈窝凑去。兔子怒目圆睁，忽然露出了一对大牙。茶韵儿轻轻笑了，把兔子扔了下去。
她站了起来：“还不现出原形吗？我看了半天了，就你最惜命。”
兔子在地上蜷缩了半天，最终化成了一个女子模样，她捂着肚子，眼神有些愤恨又有些惊恐地看着茶韵儿：“你要干什么？”
“凉府的傀儡妖吧？”茶韵儿眼眸逐渐泛红。兔妖表情一变，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猛然爆体，尸体和鲜血炸了一地。茶韵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和肉块，皱起眉头，有些失望。
朱雀令比想象中的难搞多了，她手下虽说有成百上千个傀儡妖，但要想知道她的位置，难比登天。傀儡妖可以随意掌控自身的生死，若是强行使用酷刑，还没等刑罚施完呢，这些狡猾的东西就一瞬间自爆了。
大多数人是不怕死的，他们怕的只是死亡前的疼痛。或许还有对活在世上的亲人的牵绊，但傀儡妖，没有记忆，更不会有什么亲人。
茶韵儿揉了揉脑袋，既然做不成，便蹲在了地上，拾起地上最近的一点肉块放进了嘴里。血对她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吸引力，上千年来，她身上的野性仍然存在。
夜静幽幽的，房间也静悄悄的。一阵阵暗风从走廊中吹过，窗户纸发出阵阵呻吟。一股怪风从屋外隔着门吹进了屋内，门口的两个暗卫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昏暗的房间之内，床上鼓起一个扁扁的小包，被子随着呼吸声不断起伏。
床上塌了一块。
被子猛然打开，像一只黑鸟一般扑向了黑夜，鬼陵淼轻松截住了飞起的剑，表情冷淡：“尊主真是，睡个觉都剑不离身。”
过桥黑风身上的杀气似是马上要透过面具溢出来，他全然没有废话，挥剑便朝鬼陵淼冲去。他本身实力相当强大，鬼陵淼完全找不到机会开口，过桥黑风在主导着他们二人的动作。
门被重重敲了三声，停顿了一秒钟，随即被踹开。门外的两个暗卫速然冲进来，鬼陵淼往后一撤步，鬼魅一般冲向了左边的暗卫，暗卫抬剑一挡，在空中划出了一阵刺眼的火花。随即烟雾一般消失了，剩下空中一朵零落的彼岸花。
两个暗卫挡在门口，过桥黑风没有第一时间冲出去，他收起了剑，只说了四个字：“加强戒备。”两个暗卫同时蹲下身：“是。”
右边的暗卫行完礼后便站起来，左边的暗卫却迟迟没有起身。过桥黑风盯着左边的暗卫：“你还有什么事？”暗卫没有回答，身子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在场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另一个暗卫赶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地上一片白花花的肠子混杂着暗黑色的血液流了出来。
“暗一！”另一个暗卫全然不顾过桥黑风还在场，登时跪倒在了地上，暗一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硬得像一尊雕像。暗五那只想把他的肠子塞回去的手愣在了原地，暗一腹部被全部划开，像一个没来得及缝补的布娃娃。
鬼陵淼下手极狠，或许暗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
过桥黑风脑袋一瞬间空白了一下，随后一踏地板，宛如一条追捕猎物的黑豹，飞一般冲向一个方向。
“砰！”整个房门都被震飞了出去，过桥黑风一进门便向床的方向看，床上空空如也，但被子却是凌乱的。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几乎瞬移到床前，手向被窝里一探，还有余温。
“尊，尊主？”焉九辰扶着门框，偷偷探头往屋里看，目光有些小心翼翼。
声音一出，过桥黑风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他一转头，看到焉九辰穿着黑色的里衣扒在那个没有了门的门框上。“你去哪了！”过桥黑风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震怒。
“我在外面小解啊。”焉九辰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有点心虚，“我，我刚感觉后面一阵凉风，然后我的门就没了……”过桥黑风此刻一听到一阵凉风就感到后怕，他一把拽住了焉九辰的胳膊，强迫他走上前来，随后扯开了他的衬衣。
“不是，尊主？”焉九辰脑子发懵，他只是上了个茅房而已。
过桥黑风见焉九辰身上光洁得很，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顿时感到奇怪：“你身上为什么……先前的惩戒总该留下伤口。”
焉九辰低了下头，把衣服拉上，单膝跪地，抱拳：“尊主，蓝希给我疗过伤，经过他手，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很深的印记。”
过桥黑风顿了一顿，没再开口，转身，只留下一句话：“你注意点鬼族人。”
“尊主。”焉九辰低着头，没有看向过桥黑风离去的方向，“我的命是你给的，只有您亲自下命令，才能让我赴死。也请您，像我信任您一样信任我。”
过桥黑风脚步顿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涌上阵阵柔情。
一连几天，鬼陵淼行踪不定，像是在特意针对，被派遣任务的暗卫都以不同形式死在了雇主的家里。过桥黑风沉寂了几天，连着几夜没有睡觉，但鬼陵淼并没有来找他。他近乎是不动声色地翻着呈上来的一张张凶事，焉九辰此时走进了大殿，过桥黑风没有抬头：“出去。”
“尊主，为什么不让我出手。”焉九辰企图看透过桥黑风面具下的脸。“你回去好好待着，别生事端。”过桥黑风仍旧在翻看手中的纸。
“我知道，我是你手里的一张底牌，你怕我出事，怕影阁垮掉。但是这种时候，除了我，还有谁能解决这种场面？你留着我不用，反而在我院前安插了那么多的暗卫。尊主，我是你手里的一把刀，一把最锋利的刀，你不该像摆花瓶一样把我供起来。”焉九辰语气强硬，虽是跪着身子，眼睛却紧盯着过桥黑风。
“此事你不必插手，影阁的使将也不是吃干饭的。大概两天之内，事情就会解决。”
焉九辰点点头，握紧了拳头，眼神中颇有些无奈。他回到影阁以后，过桥黑风再也没有给他派过三年前他所应该接受的任务。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更是有些担心过桥黑风不再信任他。他心情有些郁闷，看着天空渐渐变色。
他想出去散散心。
“辰哥，辰哥！”
焉九辰刚走出影阁大门，凉雨便在一边朝他招手，看样子还很急。焉九辰疲惫的脸瞬间舒展开，扯出了一个笑：“来了？这都凉府少主了，办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旁边的两个人交换了个眼色。
焉九辰斜视了一下，快走几步揽住了凉雨的肩膀把身子压低：“走，换个地方。”
“换什么地方？”一阵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焉九辰顿时一激灵，条件反射一转头，沈千寒隔着不远，眼睛紧盯着焉九辰揽在凉雨肩上的手。
他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了下来，脸晕上了一层红色。明明没什么的，他怎么就觉得这么不自在呢。凉雨观察着这两个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他又转头看向捂着嘴装咳嗽的焉九辰，一脸不解：“辰哥，你怕他干吗呀？你俩怎么了？”
“呵，沈大人也来了啊。”焉九辰脸色恢复如常，他脸上重新挂上了笑，“你们两个兴师动众的，让别人看到还以为你俩要来趁火打劫呢。”
“就我们两个，没别人了。”凉雨拽着焉九辰的胳膊，“辰哥你和我走。”焉九辰也没在意沈千寒这一醋缸在旁边杵着，再次把手搭在了凉雨的肩膀上，刚走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你也要去啊？”
沈千寒一股气在胸口堵着。这混蛋总是能让他良好的心理防线瞬间破防。
承德客栈。凉雨觉得自己来的不合时宜。沈千寒脸上虽然没有太大表示，但凉雨总觉得他像是在生气。生哪门子的气啊？凉雨在心里骂，随即脱口而出：“寒哥你怎么了？”焉九辰正在吹着嘴边的茶，闻言如同没事人一般抬眸看向沈千寒，同时将茶杯印在唇边。
焉九辰抬眸的角度很好看，沈千寒多看了几秒，从容答道：“少主可是有什么事吗？”
凉雨总觉得沈千寒在针对他似的，一股火涌上心头：“是你非要跟着我出来的，现在你在这和我甩什么脸色？我今天出来是说正事的，你要么就给我笑着在这呆着，要么就哭着给我出去。烦死了，我出来找辰哥千不该万不该带你，一个冰块在这杵着我都忘了要说什么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把茶韵儿也带出来，我倒是要看看，在她面前你还冷不冷得起来……”
凉雨一说便说个没完，恨不得将肚子里的牢骚一股脑都倒出来。沈千寒最初还想插几句，但他刚想开口，凉雨的话头已经引到八千里以外去了。
焉九辰笑而不语，朝沈千寒眨了眨眼睛。
说到最后凉雨都累了，焉九辰把手中的杯子递过去，笑得轻松：“歇歇吧小少爷，你看他都知错了，一句话也没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