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叛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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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夜，焉九辰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比昨晚好些，但脑袋还是一阵一阵的眩晕。他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觉得身上的伤口可能发炎了，养几天就能好些。
他扶了扶脑袋，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打算去云裳阁看看。走到窗前，一打开门，一阵阳光照到他身上的时候，头脑里的眩晕感瞬间加重，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门框。他开始感到不对劲。身上软绵绵的，像是大病初愈一般，没有一丝力气。
“辰哥，你怎么了？”影阁的暗卫看到扶在门前发愣的焉九辰，上前询问道。焉九辰看了他一眼，笑笑：“没事，昨晚逛窑子弄得有点晚了。”那暗卫笑了：“辰哥倒真会说笑。昨晚发生了个大事，尊主气得厉害，你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焉九辰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事可能和他有关，于是，他神色如常，笑着问道：“什么事能让尊主这样生气？”
那个暗卫往周围看了一眼，像是邀功一般对焉九辰说道：“咱们的使将，被人杀了。”焉九辰顿了一顿，影阁总共只有四个使将，听闻这四个人都能力超群，是尊主的得力干将，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了影阁的使将？
见焉九辰一阵迷茫，那暗卫倒显得很兴奋，好像他就能通过这件事让焉九辰对他刮目相看一样，接着说道：“是在凉府附近的风客来酒店里，都说是凉府要和影阁对战了。”
焉九辰脑袋“轰”的一下，风客来酒店，不就是他昨晚和凉雨一起吃饭的地方吗？他昨晚没有听到什么大的动静，而且他昨晚，还杀了个妖。
不可能，影阁的使将都是人类势力，就算真的是妖，也不可能是刚修炼成人形的小妖，或许只是巧合。焉九辰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嘴唇早已煞白。暗卫见焉九辰不对劲，关切地问道：“辰哥，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啊。”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辰时。”
“辰哥。”萧枫的声音响起，焉九辰木然地转身，萧枫对那个暗卫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单独谈谈。”
焉九辰掐住了剑柄，脸上的一丝慌乱一闪而过，他想从他的表情上寻到答案，但是萧枫已经扭头就走了。
应该是要和他说昨晚的事，要不然平时萧枫不会这么和他甩脸子。焉九辰思虑了一下，跟了上去。
“你想说什么？”焉九辰没有把情绪放在表面上，脸上仍旧挂着一副笑，但是这笑显得有些疲惫。萧枫见焉九辰进来了，带上了门，上了锁。焉九辰皱皱眉头，一摊手：“这话这么私密吗？你都把我带到审讯室来了，还锁门。”
萧枫一转身，也笑了：“锁门是为了你好，辰哥。影阁的使将被杀了，你知道吧？”
“你不是听到了吗？刚才那小家伙和我说了。”
“我手上，有你对付使将的证据。”
焉九辰皱了眉头，坐在了桌子上：“我为什么要对付使将？尊主待我不薄，我怎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萧枫也不说什么，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水晶球，一股金黄色的光亮起，水晶球里呈现出一幅画面，应该是从使将的视角出发，画面模糊，一窜而进入了一扇窗户，然后正面迎来了焉九辰的攻击，还有他那句略带有嘲讽的话：“真是个不灵光的。”
画面进行了一部分，就映射到了使将被砍断的下半截身子，还有一小节肠子白花花的格外显眼。焉九辰盯着萧枫，淡淡道：“一个猫妖的视角，这算什么？”
“辰哥，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是使将执行任务时的专用水晶，一切都是从使将的视角出发，你说这东西要是交到了尊主手里，他会怎么想？”萧枫欣赏着焉九辰的表情。焉九辰笑了，从桌子上下来：“那你等什么呢？去交给尊主吧，兴许还能得个头功。干嘛还让我知道，你倒是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
“我身上有子母石，我的人就在尊主近旁，要是我的子石灭掉，我的人就会把那份真正的水晶交给尊主，到时候，你只会死得更惨。”
“横竖都是死，我为何不拖着你给我陪葬？”焉九辰眼露杀机，浅浅笑了一下，拔剑出鞘。
“你若是肯听我的话，这份东西就不会交到尊主手上。昨晚传出讯息，梨山的茶韵儿伤病好些，她近来和凉府关系较近，这件事，完全就可以推脱到梨山的头上。”萧枫也把手放在了剑鞘上，但他始终没有抽出风起，他平淡地看着焉九辰，“辰哥，和我合作吧，尊主也老了，该易位了。我身后也有人撑腰，你要是也能和我合作，等我坐上那个位置得到影阁的丹术，我保证你还是影阁的一把手，而且再也不用受到惩戒。”
等到你坐上那个位子，怕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除掉我。焉九辰在心里想。但在表面上，他收了剑，一阵犹豫，牙齿咬着唇内，面有不甘又有一些无可奈何。
萧枫那副满意的表情摆了一半，门外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大门被打开，门口的暗卫一进门便死死地盯着焉九辰：“焉大人，尊主请您过去。”房里的两人都有些懵，暗卫拔出了剑对准焉九辰：“尊主说，若是您不配合，绑也要把你绑过去。”
焉九辰瞪了一眼萧枫：被算计了！他自是不愿坐以待毙，拔剑轰然一挥，整个屋子瞬时倒塌，等到尘埃散定，焉九辰已经不见了踪影。为首的暗三极是气恼：“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
原本和萧枫对峙还没有察觉，现在一跑出来，脑袋更是疼的厉害。焉九辰扶着一棵比较粗的树干，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但是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一阵眩晕，他扶着树干呕了几声，又赶紧捂住嘴。现在处境艰难，他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一旦被抓回去，绝对必死无疑，他不怕死，但他不能就这么因冤而死。
周围草木较高，焉九辰没有力气往外跑了，他就地蹲了下来，靠在树干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跳。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烫烫的。
周围的草在响动。焉九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几道人影闪过，响声愈来愈远。
消息像谣言一般传出，影阁除了焉九辰的名，反目成仇，全面追杀。本来焉九辰执行任务得罪的各大人物就多，再加上他平时随性自在，功高盖主，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数不胜数，情形极其不利。
凉雨找了凉景冥，凉老头沉默，明显是想打发了凉雨，不想管这件事。凉雨着急道：“爹，那天晚上是我让辰哥来找我的，现在出事了，我不能就这么撂下不管。”
凉老头露出了少有的严肃表情：“雨儿，这件事涉及的势力太多太杂，你不能单单情感用事。凉府现在要是出手帮他，就是坐实了焉九辰和凉府有私交的罪名，影阁自然会把使将被杀这一事记到凉府的头上来。几百年了，凉府和影阁一直是相互打着配合，虽然并不和睦，但从未真正翻脸。要是我们认下了这件事，凉府影阁反目成仇，我们单打独斗，很难保证妖界不会来干预。一旦妖界有什么动静，我们应付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焉九辰到现在，已经是一颗弃子了。也算是我的过错吧，你们两个交好，我就应该在发现苗头的时候就阻止你的。”
“好，爹，我不让你为难。虽然大家都装着不知道，但我和焉九辰的交情所有人都是知道的。我就用我自己的名头保他，不让凉府沾染。”凉雨向前跨了一步，坚定的说道，“你去对影阁的那个老畜牲说：凉雨那个王八羔子不听你的话，非要去找焉九辰，已经被我赶出凉府了！从此我做什么，就和凉府没有关系了。”
“小兔崽子，你是王八羔子我是什么？”凉老头差点背过气去，“你是算准了我就你这一个兔崽子不敢动你是吧？”
“还有落落，你没必要专门在我身上吊死。”凉雨转身就走。
“回来！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大少爷要走了为什么不拦？”凉老头直接从他的桌前瞬移到了凉雨跟前，一掰凉雨的胳膊，其力道之大，一下子就把凉雨推倒并滚了几个跟头。凉雨一脸懵懵呼呼地爬起来，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殿里的人被管家眼神示意，都走了出去。
凉老头蹲下身，一个脑瓜蹦弹在了凉雨的脑袋上，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兔崽子，为了焉九辰那个玩意，你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是吧？”
凉雨捂了捂脑袋，装出一副可怜相：“爹~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也不能不管他。”
“行，长大了，敢威胁你老子了。得亏你老子是我，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找人去劈了那个胆敢分走我儿子对我的宠爱的人了。”凉老头气得直哼哼。
凉雨拽着凉老头的袖口，一脸期盼：“爹，那你是同意帮他了？”
凉老头叹了口气：“真的没办法帮。他现在连个去处都没有，影阁容不下他了，凉府不能收他，御灵就不用想了，没有妖会无缘无故收留一个人类。他救过你一命，知恩图报是好事，我也不阻止你去帮他，但你现在的救助就是杯水车薪，勉强吊着他的命而已。凉府不能出面，你可能连他的命也吊不住……”
凉雨听着凉老头絮叨，眼里有了一丝希望：“那我要是去帮他，你是不是可以装看不见？”
“我只能做到这样。”
“谢谢爹理解。”得到这样的肯定，凉雨赶紧从地上弹起来，飞奔地冲出了殿外。焉九辰现在情况绝对不好，他必须马上找到他。
“臭小子，干事隐蔽点，别让其他人知道！”凉老头看着冒冒失失的儿子一阵头痛。
管家急急忙忙进来：“老爷，大少爷他……”
“我准的，随他去吧。”凉老头看着门口发呆，“做事凭着一股脑子傻劲，他和他娘真是越来越像了。唉，他怎么就开始像那个蠢丫头了呢。”
顾凌霜完全不理解焉九辰为何会突然做出这样鲁莽的举动来。云裳阁还没有彻底并入影阁，实际来说是焉九辰手底下的东西，焉九辰一垮台，会不会对云裳阁也有不利之处。她现在琴毁，手里只有一副破旧的弓箭，没办法镇住云裳阁的场面。梅莫盈和梅似盈最近也忙的团团转，嘱咐姑娘们不要随意出门，她们最主要的事，是保护云裳阁的安全。
焉九辰拖着一副病态的身体藏匿了好几天。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强硬，高烧烧了两天自己退去了。他脑袋倒是不晕了，却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偶尔碰上一个两个的暗卫，他只能勉强对付两招，以撤退为主。
比起身体，他现在所承受的更多是心理上的折磨。
焉九辰是家里的第九个孩子，爹妈再把他生下来以后就不打算要他，把他扔在了街头，是四哥把他抱了回来，爹妈偏疼四哥，勉勉强强留下了他。因为不受重视，他从小就遭受着家人的打骂和冷眼，从小到大，他听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当初就不该听老四的话把你捡回来。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内心极其敏感，生怕爹妈把他抛弃，于是他从小就很懂事，从走路能走稳当开始，他会帮着家里做各种活计。
小小的一只还没有手里的树枝高，就每天忙着砍柴，再大一些，踩着小凳子拉风箱烧火，四哥陪着一起去挑水。
六岁那年，他在河边冒着寒风捕鱼时脚下一滑，一屁股坐碎了冰掉进了水里。等到他好不容易上岸，他提上捉到的一条小鱼往回走。他回家后，衣服都已经冻干了，他身上的体温近乎和手里的鱼一样冰冷。爹接过他手上的鱼后再没有管他。
家中的兄弟姐妹都坐在炉火旁边，他力气小身子又弱，被挤在外围瑟瑟发抖。四哥到镇上去买东西了。娘嫌弃地看着他发抖的身体，跟爹耳语了几句。爹点了点头，就抱着他走了出去。那是爹第一次抱他。小小的一团在他怀里不断汲取着温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爹的疼爱，殊不知爹带着他走向了地狱。
不知走了多久，爹把他放在了一棵大树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小家伙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冰窟，他忍着身体被冻僵的麻木朝爹赶过去，边跑边放声大哭。爹回了头，他以为爹回心转意了，可是爹残酷地脱下了他身上小小的棉袄，然后迈开大步，像是被狗追着一样，跑到没了影子。没有棉袄，他即刻就冻得再也动不了了，连一滴泪水都哭不出来，在寒风中团成了一团，但他还有意识，他抓着几颗同样瘦弱的枯草，用力掰断，放在了自己身上，尽管这毫无用处。
再最后，他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许是当时下了雪，小家伙身子太小，被雪盖上了，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不小心踢了他一脚，一下子把他踢醒了，小孩子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抓住了男人的裤脚，嘴里不知是烧糊涂还是冻糊涂一般地呢喃：“救救我……救救我……我可以……做所有……的事……求你，救救我……”
再一醒来，他已经身置影阁。
焉九辰睁开了眼睛，他身上原本的伤口还在发炎流脓，尽管他极力保持清醒，但身体机能的缺失让他嗜睡，生理本能是克服不了的。他一睡着，就会不断反反复复的做着那个梦。他被遗弃时的年岁太小，已经不记得父母长什么样子了，就连唯一疼他的四哥，他的脑袋里也只有那个人的一点轮廓。记忆里唯一清楚的，只有那被抛弃的苦痛，和现在的痛楚结合。
大概，爹妈把他抛弃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在家里吃着他辛苦捕来的鱼吧。
他烧的反反复复，仿佛一次次地回到那噩梦般的一天。
周围又响起了那令人心惊的脚步声，焉九辰睁开眼睛，发现人已经近在眼前了。暗卫见他靠着树虚弱的样子，放松了警惕：“焉大人，这么多天了，想是你也受了不少的罪，跟我回去吧，我也不想和你动手。”
焉九辰没有起来，对他笑了一下：“平时一个个的都装的挺像样的，真正墙倒了，还真是众人推啊。”
“这是命令，没办法。”暗卫说着便小心地向前迈。
焉九辰握住了剑柄，身体却像不听使唤，皱眉看着他身后。
身后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一记鞭子抽了出来，暗卫立刻转身拿剑去挡，那鞭子似是还没有掌握要领，被暗卫轻轻松松地闪开了。他看着面前的美艳女子，内心疑惑：“秦挽妖？”焉九辰心里一阵抽搐，他刚才疯狂暗示她躲起来不要管，这丫头一点没管。
暗卫害怕两面受敌，侧过身子，警惕地打量着他俩。秦挽妖把鞭子往地上一甩，眼神狠戾，定定地看着那个暗卫。
“走！我应付得了！”焉九辰催促，撑着剑站了起来。暗卫很少单独行动，一会打起来，一定会有一堆人过来，他现在身处险境，不能把秦挽妖也拉下水。
暗卫什么也没说，知道目标，一转眼直冲着焉九辰过来，焉九辰拿剑挡着，一边反击一边后退。秦挽妖没有什么实战经验，虽然力度已然不小了，但影卫身手灵活，她的鞭子总也是抽不到点上，对影卫来说就是隔靴搔痒。
猛然一记抽在了点上，抽碎了他的衣服，拉下了一道红色的伤痕。暗卫正和焉九辰争持不下，受不了身后像苍蝇一般烦人，干脆就想先干掉她。他猛地转身，痛下杀记，手中的剑准确地朝着秦挽妖的脖子上咬去，秦挽妖一挡，向后退去，向焉九辰使了个眼色。
焉九辰趁他分神，手中剑一转，挑出一个完整的剑花，风华旋转着刺进了暗卫的心脏。血溅了两人一脸一身。
暗卫一倒下，秦挽妖赶紧过来扶住焉九辰，一触他胳膊上的黑衣，湿湿的在手上印上了红印。秦挽妖一脸心疼，焉九辰则是把她向外推：“谁让你跑出来的？云裳阁暂时还不会有事，你看看你这耍杂技一般的小鞭子……赶紧回去，刚才动静太大了，会过来很多人，我们俩应付不了。”秦挽妖抓着焉九辰不放，不愿被他挣开，一使劲把他按在了树上：“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等死？九辰，我带你去找云娘，她疼我，也会帮你的。”
“松手。”焉九辰的眉头越皱越紧，暗红的血也从嘴角探了出来，“得罪了梨山，她自身都难保，还帮我？”话音未落，周围人影逐渐密集，焉九辰顿感不妙，看了秦挽妖一眼，伸出右手使劲掰过她的左肩，秦挽妖没有反应，正顺遂了他的心意，她的后背贴上了焉九辰的前胸，一柄亮晃晃的剑架上了她的脖子。
“都别过来！”焉九辰朝着树后的人影喊道，他把脑袋放在了秦挽妖的肩头上，嘴角的血滴在了她的衣服上。
树后走出了四个人，为首的那个望着地上的尸体，冷着脸朝他道：“焉九辰，别再打歪主意了，你杀的人越多，尊主只会越生气。”
焉九辰笑了，轻声道：“我现在已经是个死罪了，他再生气又能怎么样？都别过来，再过来，我抹了她的脖子。”
“这是你带回来的人，我怎么知道你俩不是一伙的？”
“是我的人，但也是尊主认可的，你要是不顾其他暗卫死活，尊主又会怎么想你？”
焉九辰趴在秦挽妖耳边咬着耳朵：“等会我放开你，你千万别再帮我，你现在是暗卫，他们不会为难你。你要是敢帮我，我真的，杀了你。”
秦挽妖鼻子发酸，忽地觉得身后的温暖消失，面前的几个暗卫表情一变冲了上去。她急中生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靠，这怎么办？”一个暗卫团团转，领头的见耽误了时间，破口大骂：“女人家家的，赶紧留一个送她回影阁，剩下的快追！”
秦挽妖在心里祈祷希望这能给他争取一点时间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