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以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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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轻飘飘地拂着,落在脸上,冰冷透骨。阴暗的街道,蓝幽幽,黄淡淡的光,从满是污渍的彩色玻璃窗上渗出来。那间拐角的房子,窗台下种着一盆花,花期早过了,苍绿色的叶子滴着雨水。
我推开门,裹紧披肩,寒冷透体而来。幽黄的灯光穿过模糊的玻璃落在斑驳的地板上,奇怪的难以忍受的味道,体味,烟味,酒味儿……混在一起,乱作一团。幽暗深处,有模糊暧昧的呻吟声,破帘而出。我站在门边,犹豫了许久,还是掀开了那条脏乱的门帘。那破旧的床板上,两具身体纠缠着搅在一起……
我放下帘子,心怦然乱跳。
“你找谁?”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从那单薄的木板床上爬起来,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她猫一样地悄然无声地走到我面前,有一双猫一样透亮的眼睛。
“他……怎么啦?”床上那人仍在呻吟,痛不欲生。
“发作了,你别靠近,他认不得人了。”胸脯饱满的女人只穿一件薄衫,眼下是乌青的颜色,睫毛颀长,像乌鸦的细羽。
我走了过去,一根粗粗的劣质的麻绳将他紧紧地缚在床板之上,一张原本俊俏的脸,被折磨得毫无人形。形销骨立,遍身伤痕。
“秦昭。”我轻轻地唤道,缓缓走到他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他的手臂。他的身体寒意刺骨。痛不欲生。他紧闭双眼,眉头紧皱,嘴唇苍白无血色,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助和绝望,嘴里发出凄惨的叫声:“滚……滚开……”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田青蓝,他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那团阴暗之中。我伸手去解绑在他身上的绳索,那女人拦住我,“不要,琴姐很快就回来了……”
“我要送他去医院。”我执拗地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琴姐不会放过他的……”女人害怕地叫着。
“去他妈的琴姐!”我愤愤地咒骂着,扶起那半死不活的男人。
这个世界,变幻莫测。一面是光明,一面是黑暗。丑陋隐藏在黑暗里,那泥淖里总有人在沉沦。
他的脸上,有细碎的雨点,在夜色里闪闪发光。我拖着他,跌跌撞撞出了那狭小的鸽子笼似的房子。
琴姐站在门边,头发染得火一样鲜红的红毛,站在她身后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
“琴姐……”那女人害怕极了,见鬼一样地躲在阴暗之中。
“我叫你看顾他,你就是这样做事的?”琴姐走了进来,涂得鲜红的手指拂过田青蓝瘦削的脸。
“别碰他!”我哀嚎着。
手腕被那双植物一样冰冷的手攥紧,皮肤上镌刻着一个个深切的指甲印。她用力钳制住我。我死死地支撑住田青蓝清冷的身体,他没有知觉,似一只破麻袋,被人弃在潮湿阴暗的墙角。我不肯松手,眼泪在夜色里乱飞。
“你想带他走!”琴姐附在我耳畔,吐出清晰的味道,木醇口香糖的味道,“那要看你能付出怎样的代价?”女人笑得妖娆,她挥了挥手,红毛走了过来,笑得恐怖。他一靠近,田青蓝野兽一样扑直来,挥拳,那健壮的红毛扑倒在地。田青蓝死死地钳住红毛的脖子。
“你敢伤害她,我就跟你拼命!”田青蓝眼里有浓郁的杀气,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像兽一样,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昭,我本来就已经打算放你走了,我终究留不住你,你人虽在我这里,心却不在了。罢了,你走吧,趁我改变主意之前。”琴姐幽幽地道。
我扶着他跌跌撞撞地穿过肮脏的街道,穿过微冷的雨幕,在路边拦车,台风夜的马路是拥挤的,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停留。最后,我把他推上了一辆公车。晚归的人面目模糊地靠在车窗边,困倦,疲惫不堪。
田青蓝靠在又硬又冷的座椅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的身体依然冰冷透骨。我解下那披肩将他紧紧地包裹住,将他的头放在我的双膝上。我把他解救出来了。那一刻,我以为自己是救世的英雄。
电话响起,陈烟手机铃声陡然响起,持续地响着。
“……”我颤栗着,盯着碎掉的手机屏上他的名字,不敢接电话。手中握住的男人手掌是冰冷的。
我不能把陈烟卷入这危险之中,那些人岂是好惹的?我挂掉电话。在半岛下了车,扶着神智不清的田青进了半岛公寓。
陈烟一直打电话进来,我硬着心肠关掉手机。
公寓里属于我的东西,基本都搬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把他放在那张大床上,脱掉他身上污脏的破烂的衣物。那满是伤痕的身体线条依然美好……他说着胡话,嘴唇干裂,半死不活。
我去卫生间装了半盆热水,还好热水器依然开着。没有毛巾,我脱下贴身的小背心,蘸着热水,一点点擦拭着他脸上、身上的血渍和污迹。
“田青蓝……”我难受得要命,呜咽着,擦拭着那具满是疮痍的身体。无法想象,他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我始终记得在花城他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跑来的样子。
我把他的衣服洗干净,用洗衣机脱水烘干,挂在阳台上。已是凌晨两点,我疲倦不堪。田青烟躺在被中,胡言乱语,踢踢打打,哭叫,哀嚎,凄厉地叫妈妈……
我按不动他,被他打了好几拳,疼痛难忍,最后拼尽全力将他锁在床上,手脚并用。
“田青蓝,田青蓝……”我唤着他的名字,“你安全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安抚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光洁的,嶙峋的后背,将他的头抱入怀中……他终于像个孩子一样闹腾够了,累了,安静下来了。
我贴身抱着的那具身体,是冰冷的。他不住地说着胡话,可能是一个人名,也可能是地名。我取出笔和便笺纸写下那三个字,贴在床头。
他意识迷离地叫着,渴,渴,水,水……我起身去倒水给他。白色的开司米线衫被他攥紧在手里。
“我去倒水给你喝……”我试着掰开他的手,他虽虚弱,却力大无穷。他的呼吸是滚烫的,冰冷的身体似乎瞬间变成一只大火炉。手被他钳制住,我动弹不得。干涸的唇贴在脸上,往唇齿间蹭来,我挣扎着,别过脸去。
“田青蓝!田青蓝!”我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你醒醒,我是万宁!”
“万宁!”他猛然睁开眼睛,瞪着我,“万宁?”
“是我。”我掩着衣衫,惊惶地看着他。
他猛地一滚,摔下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