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齐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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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幅轰动一时的画作,此刻就挂在卢明卧室的墙上。
我惊愕地看着那幅画,卢明幽幽地望着我。
“它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卢明满眼温柔地望着那幅画。
“陈尘卖给你的?”看着眼前的这幅画,我满心忧伤,眼角的泪水淆然而下。
这是陈尘的遗作!
窗外,天光渐渐亮起,淡青色的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我将那幅画取了下来,坐在地板上,抱在怀里,那雪亮的阳光照在那画中女孩儿的脸颊之上,如此璀璨,如此美丽。
“阿宁……”卢明蹲在我面前,“你还是放不下他。可他只会伤害你。你何苦执迷不悟呢?”
我仰头望他。
对,我何苦执迷不悟?
我一咕噜爬起来,将那画扔在墙边,“我饿了,有吃的没?”
卢明长松了口气,“等着。”
我蜷坐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卢明,发呆。卢明他很好,温柔善良,诗人气质。时光倒回五年,我或许会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恋人。前提是,这世间没有那唤作陈烟的少年。
卢明将一盘牛排端了上来,上面还卧着两只煎蛋,几片青翠的薄荷叶子。
“家里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他拉开冰箱倒了杯牛奶给我。
“谢谢。”我拿着刀叉,望着那油滋滋的牛排,胃口全无。
“快尝尝。”卢明满脸期待地望着我。
我切了一小块送进嘴里,那种腥膻味儿,令我胃中一阵翻滚。我捂着嘴巴冲进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
“阿宁!”卢明跟着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递过一方毛巾。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脸色煞白,眼角乌青,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
“万宁,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心疼!”卢明从身后猛地抱住我,我木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他。他一头乱发,赤红的双目。大概一夜未眠,疲倦,绝望,还有忧伤,将他击垮在我面前。
我心塞到无力呼吸。
用力推开他。
我要回家,回家,回家就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下了楼,不,我逃下了楼。
高远的秋阳悬挂在天上,我慢慢在路上走着,太阳拖着我黑色的影子。眼前无数的苍蝇蛾子乱飞一通,脑袋嗡嗡。就像,就像那青萝湾的水冰冷刺骨地灌进口中鼻中耳中。我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前路一片迷茫,眼前一片黑暗。我一头扎进那花坛里,不省人事。
***
我对医院唯一的印象,便是白,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褥,白色的医生,连哭声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裹尸布。
三岁的我,被水生嫂抱在怀里,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我呜呜地哭着,吵着要妈妈。
水生嫂用一只粗砺的手拭去我脸上清凉的泪水。
“宁宁莫哭,婆婆在住院呢,你一哭你爸爸更伤心了。”
她一提到婆婆,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亲眼看见婆婆把自己挂在房梁上,飘飘荡荡,像一把干枯的稻草。
她喝了大半瓶农药,又在梁上挂了半天,送到医院抢救了半天还是没气儿了。
唉,婆婆亲自斩断了陈荷子回到万家的路。
所有的人都把婆婆的死归罪于陈荷子,要不是她,婆婆不会寻死;要不是她,万宁不会没了娘;要不是她,三哥不会没了老婆。
三哥将那张蓝色的车票撕碎在风里,他断了去找回陈荷子的心思。
我定定地望着他,这个死了老娘又没了老婆的男人,是那么地凄楚可怜。
我扶着他嶙峋的膝盖,止住了哭声,默默地流泪。
从此,我们相依为命吧!
……
醒来时,看到的是张绮那张英姿飒飒的脸,眉儿幽黑,鼻梁高挺,薄薄的唇儿,荡漾着醉人的笑意。
白的墙,白的天花板,白的被褥,白的花儿插在透明玻璃瓶子里。连阳光都是雪白的。
“你呀,总这么糟践自己,何苦呢?”
我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疲乏无力。
“张绮,你怎么来了……”我苦笑着。
“我都准备上车要走了,结果一个电话把我招到这来。”张绮扶着我坐起来。“万宁,一个人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啊!”
“谢谢你,张绮。”我笑得极苦。“我没事了,不必住院了。”
“有没有事,要不要紧,住不住院,得医生说了算。”她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我靠在病床之上,看着她笑着走了出去。床头的白色雏菊,一朵朵花得煞是可爱。
青萝山上遍开这种白色的雏菊,没想到会在这花城的医院见到。我捧起那瓶雏菊,拨弄着那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
陈尘一放暑假便去青萝山采风,撒丫子在山坡上乱跑。那像风一样的少年,再也见不到了。
“醒了。”一个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白衣男子快步进来。
张绮跟在他身后,笑眯眯地对着那白衣天使竖起大拇指,“这位齐大夫,医术可了不得了。”
我将那雏菊放回床头几上,对着那白白净净的齐大夫挤出一丝笑来,“齐大夫,辛苦了!”
“治病救人乃医生之天职所在,何来辛苦一说呢?”那名年轻医生胸前的铭牌上清晰地写着他的名字——齐楠,主治医师。他面带微笑,语气平静而坚定。
“平时是否会感到头晕不适呢?”他继续问道。我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齐楠微蹙着眉,叮嘱道:“按时进餐,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照顾好自己,某人才不会担心。”他话里话外打哑谜一般。
我讨厌把大好的时光耗在医院里,执意办了出院。走出医院,秋阳熠熠。喷水池珠玉四溅,那人手捧着鲜花快步走来。
“阿宁。”鲜花映着那张苍白的脸,他眼里的疼痛秋阳也遮盖不住。“阿楠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我便赶来了。”
“大艺术家,你怎么来了?”张绮迎了上来,扶着我。
“齐楠是我同学,先回家,回头我再谢他。”他把花递给张绮,伸手扶我,摸着我额头上的纱布。“疼吗?”
“哪有不疼的?磕了好大一块,流了好多血的。真的是,你怎么照顾人的?”张绮恨不得一口将他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