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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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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纤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儿,莫名有一瞬本能的心悸,好像被什么潮湿黏腻的东西淹没。

只是偏头看去,林玉京的模样与往常无异,仍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看她时微垂,带出些温柔来。

许纤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她道,“我可不想要,我连自己都活不明白呢,我就是担心若是往后咱俩一拍两散,你再后悔想要个孩子可怎么……”

“你想一拍两散?”林玉京的注意力被这个词吸引过去。

他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的神情。

“就是偶尔想的,毕竟……”

“我们两个成婚不过三日,你就在担心一拍两散?”

林玉京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沉了下去。

她果然并不喜欢自己,他想,她是不是恨自己?

这个念头乍一浮现,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碎了一般。

心随意动,他抿了抿唇,低声问,“你为什么担心这个?”

许纤被他缠得有些着急,莫名其妙穿到这个朝代,心里本来就一团乱麻了,刚来就这么一波三折的,不仅得考虑自己的去处,还得担心自己的未来,考虑一堆事情,关键就是在万恶的封建社会,她又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

有时候考虑再多也是枉然。

这些天一堆负面情绪,本来就没个地方排解,许纤被追问得这么着急,心下一股无名火起,说话也冲了起来,反问他,“我怎么能不担心?”

她仰起头,林玉京头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怒意,这点怒意比平常她的情绪都要鲜活,就好像欢爱时,她偶尔流露出的那点意荡神摇。

林玉京一直知道许纤很会掩藏自己,真实的她就像只小雀儿一样,有一点动静就立刻振翅飞走,只有在他勾着她,用尽手段挑起她的欲望时,才能接近那只警惕的雀。

他爱她露出那模样,所以惯常爱勾她,看她沉迷于爱欲的神情。

即使只有片刻,也让他心满意足。

但这是他头一次在欢爱之外见到真实的许纤。

美人含怒,在他眼里撩起一阵光艳凛然。

林玉京怔怔地看着她,眼睛只能看见她,耳朵也只能听到她。

许纤冲道,“你以为我想每天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吗?我比谁都想躺平,我只想过我自己的日子,但是偏偏老天它不如我的意,你以为我乐意担心这种破事?”

“我担心我的,你生哪门子怨气?你是个男人,在这个朝代,你对我可以想娶就娶,看上了上门求娶就是,同样的,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我了,对我也是想休就休。”

“可是我呢?在这里,女人只能依附男人,我父母又不在乎我,也就一个姐姐疼我,我要怎么办?甚至我的喜好都是排在后头的,这是生存的问题。”

“我怎么会……”

许纤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点也不想听林玉京的声音,她径直打断他,“就算不休,你如果不喜欢我了,还可以纳妾不是吗?我能纳一个夫君吗?”

许纤道,“你娶我这件事,我承认我得到了好处,不嫁给你我也无路可走,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也喜欢你的脸跟性子,喜欢你的调调,可是我就是没法不担心,没法不去预设未来,我不觉得人的一时见色起意能维持一辈子。”

“在嫁给你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迎来这一天的准备,免得抱着期待摔死。”

身为一个现代人,这算是她唯一能够坚持的事情了,虽然什么用都没有,但是要她对这个时代认输,她做不到。

许纤看着林玉京,只觉得说完了这些话,心里难得的畅快,她破罐子破摔道,“你生气的话,现在就可以把我休掉。”

林玉京像是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晌,重复了一句,“你……喜欢我?”

许纤有些无言以对,心道他抓重点的能力是不是不大对。

“毕竟你生得也好,”许纤强调道,“是喜欢你的身子。”

她其实也搞不清楚,反正不讨厌林玉京就是了,但想想如果换一个同样体贴的大帅哥,好像也不是不行。

谈到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非他不可的那种吧,许纤想,没在这上面多作纠结。

“在我只能作为你的附庸存在,只能依靠着你的喜恶生存的情况下,我永远也不知道是生存的压力迫使我喜欢上你,还是出自我本身的意志。”

许纤认真道,“喜欢跟爱情这类情感,我想,只能发生在两个平等的人之间,而现在……”

她抬手,指向林玉京放婚书的地方,“那纸婚书只是你对我单方面的禁锢而已。”

“所以,不管我认不认字,不管别人承不承认那纸婚书,但是我不承认。”

话音落下,许纤就察觉到房间内有些安静,她看向林玉京,惊了一惊。

他显露出的那种神情,是许纤从未见过的,带着无法言明的绝望,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人正在杀死他一样。

“你……你还好吧?”许纤凑近他,这才发现林玉京眼中仿佛有什么火焰在摇动,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

——是泪水。

泪珠倒映着烛火,径直落下来,碎在地上,只是他仿若未觉一般,只是看着许纤,眼也不眨。

仿佛火焰在流淌一般。

艳丽到令人心惊。

这种情况下,许纤一边有些愧疚,一边竟然觉得林玉京哭起来时格外让人心动。

美人落泪,眼波涟涟,眼尾红红,漂亮到让人心痒痒。

她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看着林玉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得去给他擦眼泪,但是许纤一向不爱带手帕什么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只好用自己的袖子去给林玉京擦眼泪。

开始给他擦眼泪,才意识到他哭得有多凶,只一会儿,许纤衣袖就湿透了,贴着她的手腕,先是温热,后边越发冰冷。

林玉京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玉雕像一般,只坐在床边,任她擦拭。

许纤就只好又用自己的手去给他拭泪,只是在碰到他的肌肤之后,林玉京才仿若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眨了眨眼,眼睫仿佛蝴蝶,在许纤手里振翅落下。

林玉京动了动唇。

许纤没听清,她站在他面前,稍稍弯腰,“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林玉京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许纤才听清了。

“杀了我吧。”他说,“杀了我吧。”

“若我有一天背弃你,杀了我。”

“我不,”许纤下意识拒绝,她停下给林玉京擦泪的动作,连忙道,“我可不干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再说了,我也杀不了你,你生得那么高,力气那么大。”

两人的力量差距摆在那里。

“杀人不需要力气,”林玉京道,“用毒药,用刀,用武器,完全可以抹平这一切,我给你备好就是,我记得我跟你讲过,书桌暗格里,我给你备了一把匕首。若有一日,你觉得我活着对你是个威胁时,就杀了我。”

许纤全身心抗拒,“那我也不做。”她口不择言地找着借口,只想让林玉京快点打消这个念头,“我怕血。”

“用毒,有无色无味的毒药,你知道的,”林玉京道,“你递给我的茶,我都会喝。”

他有个习惯,不喝旁人给他倒的水,许纤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许娇容还对她耳提面命过。

林玉京从来都不避讳她递过去的水,甚至每每都要喝她剩下的。

她不知林玉京发什么疯,许纤往后退了两步,也不敢瞧他了。

林玉京站了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许纤,直到许纤身后就是书桌,再也退无可退。

他低了头,去看许纤,每次一眨眼,就有泪珠滚落。

落在许纤脸上,就好像她也流泪了似的。

只是再看过去时,许纤那双眼中干干净净,竟是半分泪意都没有,只是有着少许掩饰不住的恐惧。

林玉京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点恐惧尽入他眼中,就像是冰锥一般刺穿了他,半晌后,才哑声问,“那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跟我站在一处?”

“这个就非常复杂了……”许纤小声道,“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

许纤心想,这也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事情,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的问题。

“我只能依靠着你的心活下去,但人心易变,便是你说再多誓言做再多保证也没有用。”

林玉京露出一个笑,只是颇为勉强,带着惨白,“你为什么不亲自来看一看我的心?”

剖开皮肤,扒开胸膛,亲自看一看他的心。

许纤抖了抖,下意识觉得林玉京这话意味深长。

只是还未等她再多想,林玉京已经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冰冷的东西,一只手扯散胸前的衣裳,径直往心口捅去。

他下手稳且快,许纤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胸前衣裳被深红的血液浸湿。

没入直到刀柄。

林玉京眼也不眨,刀锋在胸前旋转了半圈,眼看着下一刻就要剖开胸膛。

许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停停停下!!”

谁能想到他说得竟然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啊!!

许纤惊魂未定,用力别着林玉京的手,生怕他用力。

林玉京轻声道,“没事的。”

不,她看着分明很有事。

“没事的,别怕。”说着,他竟有些心满意足似地往前,不顾刀又没入几分,吻了一下许纤的发。

许纤胸前起伏剧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心情,只是仍旧没掩盖住怯意,“我怕,我怕……”

只是说了半天,没说怕什么。

她偏过头,避开林玉京的视线,“你别这样……”

她怕他。

林玉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口那阵剧烈的疼痛此时才袭来。

是剖心之痛吗?但是他方才分明没觉得疼痛。

他看着颤抖的许纤,那阵剧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但那阵潮水在他心脏里留下了一颗种子。

一棵树的种子。

那颗种子在他心脏内缓慢而迅速地生长出了根系,但是他分不清,也记不清到底是痛还是不痛,他只是能感受到那棵树的根系沿着血管延伸,贪婪地吸食着自己的血肉与痛苦,最终破胸而出,生长成一棵枝丫弯曲盘旋的树。

它的枝叶愈发苍翠欲滴,结出了鲜红的果实,而他惨白下去。

青蛇原本正与白涉一同在为那些小妖怪调解矛盾。

只是在送走那些小妖怪之后,他惊诧地发觉白涉竟然在……在流泪。

他好像也对此非常稀奇似的,分明是他自己在落泪,可是白涉却在抬手摸到自己脸上的泪水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这是……什么?”

他怔怔道,抬眼,再次问青蛇,“这是什么?”

“这是泪。”青蛇回道。

是人的泪。

蛇妖是没有泪的。

青蛇:“应该是林玉京那边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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