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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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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一种烈火烹油一样的焦灼感,关皓两天内赶到了茅山脚下的村落。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走到哪儿都有跟着的那些不重样的鬼不算人。

自从实践证明保镖也没法保护他不被小鬼近身,外加和周大师照了面多少窥探到了里世界的一角之后——

可以说关皓唯物主义的世界遭到了魔法攻击。

既然带再多的人也没有用,还拖累他脚程,还不如单枪匹马走天下得了。

18岁的中二少年,自有一股横刀走天涯的豪气。

更何况走之前周大师还告诉他,他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牌是好东西,之所以一直没出事儿,先前是因为父母的福荫一直保护着他,后来就是他家那个四合院儿提供了庇护,和常年戴着的玉牌了。

关皓抬手,隔着布料抚了抚卫衣领口里的玉牌。

还有,这一路走来,甩脱的没甩脱的,他发现那些形形色色的鬼,似乎和他在京城近距离接触的那几个不太一样。

有些身形黯淡,甚至一眼看过去一大堆,人影幢幢的;有些呆滞无神,与其说对他有恶意,不如说只是无意识的跟着他(或者说被他吸引?),有些是看着就不对劲,但也离他远远的就没法靠近了,而像京城见到的那种几乎清晰到像有实体,还给他一种毛骨悚然感觉的鬼,这一路上一个都没见到。还有一件事他格外在意,他从来没有看清这些鬼的脸。

而且他也不知道说到底这些鬼靠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一直到茅山脚下,关皓出奇的顺利。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暮色敲开了村里农户的房子,顶着张干净的少年脸,一口一个姐呀、哥呀的叫,还掏出了两三百当做住宿的费用,把农户夫妇哄得心花怒放,又是给他换了被褥又是杀了只鸡招待他,晚饭时候跟他说了好一通茅山道士的厉害之处。

这让他觉得前路充满曙光。

关皓的体力虽然远超常人,但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赶了这么远的路,饭后打声招呼就去农户夫妇专门给他收拾的小屋子里去睡了,这小屋还有个小窗透气,窗外有一小片圈起来的菜地,有几只公鸡在里面踩来踩去,时不时低下头啄两口。

关皓认出来地里种着的就是小辣椒,晚饭时候热情的夫妇两口跟他唠,男人说他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屋头一起长大的,从小“翡翠”——就是关皓一口一个叫的姐,夫妇里的女人。

那个朴实的汉子说,从小翡翠就特别爱吃辣椒,一顿饭没点辣子就没胃口,还就爱吃他炒的辣子,家里的辣子就不能断,这块儿人们又爱吃甜的,买点呛口的辣子还得走老远,干脆他就买了点小辣椒种子种在自家屋头后面,想吃的时候揪点儿就成,还新鲜。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还叫他尝尝他炒的辣子,关皓尝了,说实话,他吃着觉得也就那样呀?

但他还是真挚又夸张的顺着男人夸,一旁的翡翠姐就乐呵呵的盯着他俩瞧,偶尔笑的牙不见眼的。

关皓微微笑了一下,感觉这对夫妇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他想起来他家也是这样。

其实妈妈做菜水平真的不怎么地,老是生不生熟不熟的,还爱一锅烩点奇奇怪怪的产物,他爸应酬完回家,却总嚷着要“花花(林春华),给我做点解酒汤”,关皓一直对他爸面不改色喝掉黑的发紫的奇怪解酒汤而感到震惊。

是魔法吧,关皓乐了一下。

这小屋子,其实也就是个常年堆放工具的杂物间,还有一股草料和羊粪混合起来的味道,倒说不上难闻,就是床板太硬,他睡得有点硌腰。

地方也窄了点儿,毕竟关皓他爸就又高又壮的,关皓自己更是17岁的时候就长到一米八了,现在大概有个一米八一、八二的样子,睡的时候还得斜一点儿,小腿都几乎是悬空着才能躺进去。

关皓睡着的很快。

可能是太久没有和农户这样热情朴实的人说话,也可能是离开了京城,那种无形的压力——无论是身份带来的也好,境遇带来的也好,多多少少是减轻了点。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亮慢慢淡下去,农户夫妇也熄灭了用来照亮的油灯,一时间,夜里只有一些细细碎碎的风声,和三两声绵羊山羊的咩咩叫声。

后半夜,关皓睡的不安稳。

他莫名进了梦。

耳边是野狗的吠叫,近的就像是在耳朵边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他都能感觉到狗嘴里一股一股的热气,伴随着腥臭气息,恶心的他一个劲反胃。

眼前更是光怪陆离,他被频繁闪过的光点晃得眯起眼睛,根本抓不到任何信息,脑子和浆糊一样,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甚至有几秒他嘴里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婴儿啼叫,在下一秒,他手里却拿着刀,满目狰狞的砍掉别人的脑袋,飙飞的血液溅射了他一脸!

而真正的现实里,只见关皓突然睁开眼,直直的从床板上挺起身子站立起来,面色灰青,双眼无神,却诡异的一顿一顿地穿上鞋,又站起来,左手插进头发里一下一下的顺到底,宛如女子梳妆,右手却粗鲁的盖在脸上,上下抹了把脸,力道极大,关皓的五官都被手掌按压到扭曲!

原地停顿片刻,关皓的身体动了起来,行动却十分拖沓,左脚和右脚似乎无法抬高,几乎是在地上一搓一搓的行走,鞋底和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完全没有眨过眼!

月光冰冷的洒在关皓行进的小路上,地面上一开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碎石砖块,很快,地上只有黄土,他却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

是错觉吗?

关皓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狰狞的喜悦!

而梦中的关皓已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的心脏——如果他在梦中也有心脏;他的脑神经——如果他在梦里也确实有脑花;他浑身的汗毛——嗯...

关皓说不清楚,无论你是称呼为第六感也好,还是本能也罢!

全身的警报一瞬间拉响,关皓在梦中竭力的保持清醒,他努力地睁大双眼想去看清,意识到这样没有用,又立刻紧闭双眼,但那些纷乱的画面仍然铺天盖地的往他的脑子里塞!

直到某一瞬间,关皓浑身一哆嗦,他在画面快速闪过的一瞬中看到了极其眼熟的房屋,虽然略有差别,屋子要更简陋一些,但屋后菜圃地里结着的鲜红小辣椒不会有错!

那一抹红像是针扎一样刺进关皓的脑子里,

他倒抽一口冷气——

是...是人的记忆,那些画面是人的记忆!!!

不是虚假的,不是幻觉!都是什么人的记忆!

灵台有一刻的清明,关皓猛一睁眼,涌入眼前的,不是杂物间的天花板,不是身边乱而有序摆放的工具。

幽幽月色下,高低错落的土堆土坑密密麻麻,遥远处有一声凄厉的乌鸦怪叫。

——此处乱坟岗,遍地无名碑!

关皓细细的抽了一口气,胸前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卫衣帽子的两条抽绳无风而动,他僵硬的低头看了一眼。

一个枯瘦的、五指没有任何肉的鬼骨爪,它正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飘动的抽绳玩着,顺着看去,鬼爪的主人,一个佝偻的鬼影仰着头死死地凝视着关皓。

妈的...

它是反着身子,头180°的拧着,没有瞳仁,眼球漆黑,下巴尖儿和屁股还他妈在一条线上!

胸前的肋骨突出,身无寸缕,但男女不辨,最关键的是,这鬼东西,它没有嘴,或者说它没有长相!!!

即便近到几乎贴面,和之前寝室里的撞到的民国女鬼一样,这些鬼通通没有长相!

关皓瞳孔微微颤着,身躯不自觉地发抖,内心在飙泪,脑子跑火车一样,从玉皇大帝到圣母玛利亚,从关二爷到孙悟空,谁都求谁都跪,脑子里有个迷你版关皓随地大小跪,一时间一人一鬼近距离对峙,居然僵持住了。

那鬼却骤然向下直直拉紧了抽绳两端,力气极大,关皓死死地站住没有被那鬼拉弯了腰,天可怜见,他还低着头和这玩意儿面对面呢,他他妈纯情大少爷初吻不能栽在这种离谱玩意儿手里、操!嘴里吧?!

出于这种诡异的展开,关皓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绞杀了,某一秒钟关大少爷发誓,这辈子死也不穿带抽绳的连帽衫!!!

下一秒钟,这鬼直接把关皓仰面掀翻,关皓直觉自己后背靠在了哪个高耸的土坟堆上,惊得像个虾米一样弹了一下,几乎是瞬息间,那个鬼像个炮弹一样射过来,两只鬼爪死死地钳住关皓的脖子,关皓第一时间抬起单腿,膝盖顶住了鬼的身躯!

但是没有用!

关皓伸手去掰、用膝盖去顶,鬼丝毫不受影响,关皓脑子嗡嗡的,用力到青筋暴起,被掐到头晕目眩,眼前一个劲儿转星星,耳边恍惚听到了各式各样的尖叫与怪笑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关皓面色开始泛青,身体逐渐发软,眼前的鬼却仍然死死地压制着他,那张脸更是越贴越近,直到与关皓鼻尖相对——

一股即便快被掐死都没有的恐慌与愤怒沿着脊背爬上,直视着那双漆黑的鬼眼,连它的古怪讥笑一起收入眼底,关皓看清了鬼的脸。

是他的脸!是他关皓的脸!

操!你!妈!的!

还有什么不懂?!

这帮鬼东西一直跟着他,居然是想夺他的身体,是要上他的身!

你们算什么东西?!

死到临头,关皓愤怒到极致,心跳如烈火,他的手本来拉扯着鬼物的手臂快要力竭,但愤怒让他疯魔一样恶狠狠的反掐上鬼的脖子,关皓怒瞪着双眼,脑袋用力手臂下拉,一股莫名的暖意从胸前传遍全身,关皓用脑袋不管不顾的撞了上去——

关皓的头死死地磕上了鬼的脸!

凄厉的尖叫和清脆的碎裂声同时响起,公鸡啼叫,天光乍起。

玉牌碎!

恶鬼——

烟消云散!

......

关皓弓着身子趴在地上猛烈的咳,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而玉牌也碎的非常彻底,甚至都不像是碎了一块玉,更像是被大力碾成齑粉。

轮番让鬼找上门,玉牌也是功成身退了,但这是爸妈给他的,关皓连块儿念想都没留下。

关皓气的狠捶了几下地面,恨不得把这乱坟堆里的尸骨都拉出来晒晒太阳。

灰头土脸的站起身子来,关皓辨了辨方向,找到曦光里格外瞩目那座山头,抬腿就出发。

目光沉沉,关皓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里闪烁着火一样的光。

......

茅山山口轮值的小道童拦不住关皓,关皓此刻愤怒地像头公牛,他带着要掀翻整座山头的气势杀上山,硬邦邦的扔了句“我要上山”就不管不顾的爬,旁边走惯了山路台阶的小道童一开始还碎碎念着什么“善人,我们现在还不接待”,“善人,你不能强闯山门啊!”,“善人,你到底要找谁?”,但随着坡度的爬升,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跟不上这位愤怒地公牛、呸、愤怒地善人!

小道童泪目:呜呜呜师父,我我我我爬不过他!不要罚我抄经!!!

关皓在要进到茅山大门的时候卡住了,他因为上台阶而前倾的身子被猛地往后一拉,关皓措手不及,任凭那只钳住他肩膀的手拽着他一拉一推,甚至拧着关皓掉了一个个儿,他刚被迫转身就只见到当胸一掌向他拍来,关皓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掌,却发现并无半分疼痛,反倒锤的他胸腔中一路郁结的火气全散了。

关炮仗此刻哑火中,他有点错愕地皱眉看着眼前给了他一掌的人,这是一位老人——他的头发胡子眉毛全部花白,手背也有许多老人都有的皱纹,但奇怪的是,他满面红光,丝毫没有这个年岁该有的苍老衰颓感,刚才钳住他用的力气,关皓在没看到人之前差点以为自己又撞鬼了。

“小善人,这怒气冲冲的,想到哪儿去啊?”老人笑眯眯的看他,他有长长的白胡子,和电视剧里那种仙风道骨的道长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关皓有点紧张,他从这个老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很怪的压迫感,实际并不危险,但就是让人下意识地拘谨起来了。

于是关皓老老实实站直,直觉告诉他都招了都招了,他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短的都说了,那位老人就一直笑眯眯乐呵呵的听他讲,等他说到他头锤了那个想上他身的鬼,爸妈给的玉都碎了之后,老人讶异极了,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关皓,听到玉碎,又跟着可惜的叹了口气,两个人莫名奇妙的对着站立,愣是就在山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

那位被他远远甩在后面的小道童终于是追上来了,一看到二人,他就慌慌张张的飞奔过来,上气都不接下气了,还不小心绊倒自己,原地滚了一下过来撞到老人腿上,呜哇一下吓哭了,“福...福生无量天尊呐!!呜哇,师爷——!”

关皓咽了下口水,他就知道这位老人身份定然不同,但是也没想到这直接就撞上茅山的道士头头了,也跟着恭恭敬敬的低头喊了声“老仙师”。

老仙师悠哉悠哉的扶起小道童,从怀里掏出个白菜包子把人打发了,又捋了捋他的白胡子,再一次笑眯眯地看向关皓,开口却换了种称呼:“功德主,请上山吧。”

功德主是对施舍财物的香客的称呼。

关皓眼皮跳了跳,得,他有种上了贼船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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