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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巴山夜雨涨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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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听说华妃娘娘生了大气,连路过御花园都气得把园中的花朵都打落了,周围的奴才都避之不及,不敢靠近。”

浣碧端着热茶入殿,却见莞贵人正捏着书卷出神。

“是吗?可见华妃娘娘是当真动了气了。这蜀锦局也不知是如何办差的,竟犯如此简单的错。”

莞贵人放下手中书本,正是那首《夜雨寄北》,前阵子还听皇上说起,果郡王游历蜀地,巴山夜雨之景甚美。

莞贵人面色微微燥热,又不禁暗自轻笑,西窗近在眼前,巴山却在迢迢千里之外,自己真是魔怔了。

“只是奴婢又听御花园附近的宫人说,华妃一边发泄还一边怒骂果郡王呢?”

浣碧放下那清茶,这还是皇上夏日里赏的雪顶含翠,此茶难得,小主收着一直舍不得喝。

“为何?此事又与果郡王何干呢?”

莞贵人不由吃惊,连声音都急切了起来。

“小主您何必如此焦急呢?听说这督办蜀锦局赶制的这两匹布料,是果郡王督办的,华妃娘娘向来跋扈,自然也会怪责王爷了。”

“果郡王督办?夕颜花......”

莞贵人心头冒出无端的猜测,若此事当真果郡王有意为之,那岂不是得罪了华妃,华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浅啜着清茶神情忧惶,今日再品此茶,又想起当日在勤政殿皇上赏此茶时,说起此茶是果郡王特意寻来进献的,她一颗心愈加不安了起来。

而胤禛下了朝,便闻听了华妃因为一件蜀锦新衣,羞愤大怒之下打砸了御花园的花草。

“蜀锦新衣华贵难得,华妃如何会为此生气?”

这蜀锦局刚奉上胤禛便独独赐予了华妃,却不想今日之事竟然由这两匹布引起。

“似乎是蜀锦局办事不利,这绣样得罪了娘娘。”

这一边是深得皇上爱重的亲弟,一边是皇上的宠妃,苏培盛只得含糊着回禀。

“本想着近来华妃受了委屈,要弥补她,朕倒是要瞧瞧是个什么绣样华妃如此生气。”

入了翊坤宫,一众奴才跪了一地,华妃正发着怒用剪子划拉着那蜀锦新衣。

“不过一件衣裳,若不喜欢扔了便是,朕再叫蜀锦局重新做来。”

胤禛入殿,瞧美人挂着泪,神情委屈又破碎,只得温声安慰。

“皇上!”

年世兰不管不顾地又是扑上前,柔软纤细的手臂挽着胤禛对脖颈,整个人都软弱无骨般倚在胤禛胸口,鼻息间都是她的清甜软香,加上娇弱柔婉的抽泣声,人胤禛无奈又心软。

“好了,生气伤身,如此胡闹还叫人笑话。”

“臣妾还怕人笑话吗?如今这满宫里上下谁不在笑臣妾,前几日被太后罚跪佛堂被人嘲笑,今日又穿着这夕开朝落薄命的夕颜花在身,竟然还无知愚蠢四处招摇,显摆皇上恩宠呢。”

胤禛哪知这句安慰的话竟然又勾了华妃的委屈耻辱,倒哭得更厉害了。

“蜀锦局既然如此不会办事,竟犯了忌讳,的确该严惩,那朕便撤了蜀锦相关官员,叫他们日后再不敢懈怠。”

“臣妾也不知这蜀锦局怎么回事,向来给太后皇后进献的都是牡丹凤凰意头极好的绣样,往年臣妾偶得一两匹也都是荷花,鸳鸯,喜鹊这些寓意吉祥恩爱的纹样。不知是不是臣妾处事不周,哪里得罪了下头人,竟叫臣妾今日如此屈辱。”

年世兰抽泣着,哭诉起心中疑惑,连眼睛都红了几分。

胤禛闻言倒似沉吟了起来,这事华妃不提,他倒差点忘了,这督办此次织造蜀锦的可不就是果郡王吗,只是果郡王向来洒脱风流,不该会与一个女人计较起这样的事。

“此花既然识得的人不多,想必蜀锦局会犯此错也实属正常,不过朕必定会叫人查清此事,不叫你白白受辱便是。好了,再哭眼睛都肿了。”

胤禛哄劝了许久,才堪堪让华妃情绪安定了下来,陪着用了午膳才回养心殿。

这一路胤禛在脑中不断盘弄着近来这些拉拉杂杂的内宫琐事。

年世兰接连被针对,无端受委屈被羞辱,胤禛不禁起了疑心。

这圆明园的几个月,从诬陷华妃羞辱妃嫔取乐,到嫁祸华妃推沈贵人落水,接着又是年羹尧被揭发贪腐。

回宫不过两月不到,太后又严惩华妃行事不端,如今又是蜀锦局以绣样羞辱华妃。

桩桩件件,看似毫无关联,却事事都冲着年家华妃而来。

胤禛眸光冷沉,实在不得不怀疑这事件背后是否有人暗中作梗,一心离间华妃年家与自己的关系。

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每件事都没有关联,难道华妃就真的如此招人嫉恨了吗?

这短短登基一年多以来,华妃行事虽还是乖张了些,但实在未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相反华妃比之从前在王府,沉稳谦卑了许多,连与母家都划清了界限,极少往来,到底什么样的人会打华妃的主意。

“皇上,夏邑的密报到了。”苏培盛将刚刚收到的密报呈上,便退出了养心殿。

皇上默然看完密报,连日来的监视,尚书府内一切正常,隆科多和李四儿的行踪也是规律有迹可循。

上次孙竹息入府先拜会了老夫人,而孙竹息为全太后关怀之意,这隆科多的正妻又是这老夫人族中的侄女,自然也前去探望了久病卧床数年的嫡福晋赫舍里氏。

李四儿作为当家理事的女主人,自然是随侍在孙竹息身侧,两人对话也倒寻常客套。

只是临行前,孙竹息还是替太后传了话,无非是训诫李四儿谨言慎行,无召不得随意入宫。

一切平稳,或许真的只是太后单纯厌恶李四儿和赫舍里氏,太后同隆科多毕竟也从无明面上的往来。

午后胤禛正批着折子,因心头乱如麻的猜测,在拿过一封封奏折之际,那揣测的目光流连在那一个个官员名字之上。

“皇上,莞贵人差人送来一盅虫草药膳汤,说是秋凉皇上政事辛劳,更该滋补身体。”

苏培盛端着食盒入殿,今日皇上因为华妃娘娘受了委屈不大痛快,这送汤来的是碎玉轩,苏培盛倒是十分殷勤。

这莞贵人到底同旁人不同,皇上心情再不好,也都会给莞贵人面子。

“给朕呈上来吧。”

胤禛闻听是莞贵人送来的,倒也有心要尝一尝。

数日前自己过碎玉轩而不入,还未曾给过她一字半句的安慰,不待自己去找她,她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

入夜胤禛便去了碎玉轩,莞贵人一袭清丽柔婉的家常打扮,透着婉约灵动的气质。

“夜里凉,也不多披件衣裳,还开着窗。”

胤禛入殿便扶起莞贵人,携手坐在暖榻上,两人相对而坐。

莞贵人轻笑着,拿起剪子轻轻将烛芯修剪,那荧荧烛光衬得她愈加温婉动人。

“臣妾正读倒‘巴山夜雨涨秋池’,想起前些日子皇上说起王爷在蜀地游历,倒是这巴山夜雨之景甚美,才能安慰旅途困顿,嫔妾便推窗遐想一番,还真是羡慕王爷能四处走动呢。”

“是了,你我对着京都的晴空共剪西窗烛,而蜀地却多雨,虽美景甚多,十七弟也实属辛劳。”

胤禛朗声道来,莞贵人看向自己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怎么不叫人魂牵梦萦。

“王爷为人洒脱不拘,但为了皇上的事还是不劳辛苦,四处奔走,皇上该加赏才是。”

莞贵人说着又接过浣碧送来的燕窝,亲自递至胤禛面前。

胤禛却是垂眸,微微蹙着眉,他眸光冷然,手中的手串轻捏着久久沉默。

莞贵人察觉到皇上似有怒意,不觉心头一凛,想必此话自己虽说得隐晦,但皇上依然还是不那么高兴,或许是气自己不该随意左右皇上赏罚之事。

“嫔妾失言,嫔妾不该置喙皇上赏罚下臣之事,是嫔妾逾矩了。望皇上宽恕嫔妾无知之罪。”

胤禛抬眸阴沉着脸看着跪地瑟缩的莞贵人,乌发中还插着一枝梅花摇珠步摇,心头不免更是气恼。

她是否因为今日蜀锦之事,开口帮允礼求情,只是连华妃都未曾提及果郡王督办之事,莞贵人又如何知晓。

或许当真因为凑巧读了那诗书,一切纯属巧合,或是信口说来?

只是,无论如何,这倒是无从考证。

但很快他又想起莞贵人心智聪敏,处事还算妥帖,虽有数次逾矩但总能及时悔悟。

他微微叹气,将手串扔在桌几之上,伸手拿起汤匙舀起燕窝羹,静默地喝完半盏,这心头才终于平复,他轻声却冷然道:

“起来吧,朕今日疲乏的很,早些睡吧。”

今日胤禛此来本就为了弥补当日爽约之举,便不好再叫宫里人瞧她的笑话,心中虽有气还是选择了留下。

这一夜两人虽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是从未有过的疏离。

莞贵人不敢惊扰皇上入睡,只侧着身子,那挺直的腿早就僵硬生冷却依然不敢动作,任由麻痹酸涩感顺着四肢蔓延周身,仿佛这样麻痹自己的心,才会不那么敏感脆弱。

眼下两人离得这样近,却又似那么远。

莞贵人脑海里忽然想起‘至亲至疏夫妻’这句诗,那心头的委屈不甘还是化成了无声的眼泪,悄然滑落隐入了锦被之中。

忽然只觉身后有熟悉温热的气息,暖暖地拂在她的脖颈间,一双暖热的脚绕上她微凉的双足,暖意袭来,莞贵人的泪仿佛更止不住了。

“脚还是那么凉,今日是朕语气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不知为何,胤禛此时的话中透着深深地疲倦,这一天天地自己心爱的女人个个哄不住,倒是比前朝的事还叫人烦扰。

莞贵人终于释怀再不别扭委屈,将脸埋进了胤禛怀中。

此时又觉自己当真可笑得很,那沾染了杜若香气的月色,和那想象中巴山夜雨里的孤独身影,从来都不是自己该去惦记的。

只有这个温软的怀抱,和皇上绵软如绸的安慰妥协声,才是最真实又触手可及的。

***

“娘娘,今日皇上既下令严惩蜀锦局,娘娘为何又不提果郡王失察之责呢?这四阿哥之言若为真,那莞贵人日后若势力渐起,娘娘不若以此威胁,也好叫她别成日狐媚,一个人霸着皇上。”

颂芝帮主子捏着肩,不禁疑惑为何事到临头,娘娘反而心软不怪责果郡王。

“此事果郡王虽有督办之责,但也不是他本分之事,哪怕牵连怪责到他头上,他大可分辩说自己不识得此花,皇上也只会轻罚。”

她顿了顿,比起果郡王针对的是自己,她更担心果郡王有意针对哥哥,此时绝非锱铢必较的时候,只要知道自己的敌人有哪些,目的都为何便不急日后堤防应对。

更何况今日弘历送给了自己如此大的秘闻,哪怕他暗中动作针对哥哥,果郡王就是连对手都谈不上了。

“那当真委屈了娘娘,这羞辱娘娘倒是白受了,奴婢当真替娘娘不平。”

颂芝见主子神情自若,虽不若皇上在时那般伤心委屈,还是不免生气。

“怎会呢,近来本宫接二连三被冤枉被欺辱,皇上都看在眼里,不然也不会日日来陪本宫了。只要皇上心里知道本宫委屈,那这些委屈本宫自然就不算白受。”

年世兰瞧着颂芝脸色一松,灿烂而笑,想必她定是认为自己的委屈是为了换取皇上的爱怜。

只有她知道,自己受的委屈越多,皇上对待哥哥对待年家就会多些心软。

虽然前世自己被麝香毒害无法生育,皇上或许会有同情怜惜,只是自己一味打压残害后宫妃嫔,早就将皇上那仅存不多的怜惜都消磨殆尽了。

“至于莞贵人,他们俩到底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再者眼下毫无证据,反而是污蔑,心中有数,日后自然有法子拿捏。”

而更深藏的原因,年世兰如今不好多言,或许自己要剔除欢宜香,最后还是要靠莞贵人。

既然自己决意早晚还是要伤害到她,只要莞贵人不针对自己,她自然也无意再加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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