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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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皇上临上朝还不忘吩咐苏培盛给内务府传话,又加赏了丽贵嫔许多首饰摆设。
丽贵嫔一早便满目春风地去景仁宫请安,这两日华妃因病免了请安,如今这殿中有话语权的便是丽贵嫔同齐妃了,丽贵嫔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哟,安答应今儿来的倒是早。想必身子无大碍了吧。”
福子坐在末席正好靠着安答应,她微微侧目看向安答应神色窘迫勉强应是,她语中带笑缓声道:
“安姐姐为人开朗,想必有沈贵人的荣宠在,这次侍寝不成也不必心急的。”
丽贵嫔哂笑一声又接话道:
“谁不知道皇上正因华妃的事在气头上呢,旁人躲都来不及呢。说来也是安妹妹运气差些,倒是让皇上的气撒了,但你们姐妹情深,有沈贵人替安妹妹侍奉皇上也是一样的。”
“沈贵人侍奉皇上日久更得圣心,是嫔妾无福消受。”
安答应脸色灰败,强撑着颜面假装若无其事。
自己到底同沈贵人莞常在相识也不是一两日了,岂会为旁人几句挑唆而起了龃龉,她只怪自己没用,不能得皇上欢心。
此时其他妃嫔小主包括沈贵人亦陆续进殿了,安答应的事便被湮没在其他话题之下了。
安答应庆幸自己人微言轻,不再有人提及自己的难堪也稍安心;但众妃嫔七嘴八舌谈论起时新的宫花,新得的料子,仿佛那些事情比自己的糗事更值得关注又隐隐失落郁闷。
一上午妃嫔们无非是讨论一下春日赏花,皇上春耕祭礼等一类事务,因华妃不到场也未有决断,略略提及众人很快便散去了。
弘历静立在御花园后太液池旁,远远看着宫道上的妃嫔小主走出景仁宫,却是未见华妃娘娘的仪仗,想必华妃身子还未痊愈。
“爷,该去上书房了,近几日你功课稍有起色,就别惹太傅生气了。”
赵喜在一旁躬身催促着,实则是此处宫嫔较多,四阿哥还是要避讳着。
“知道了,走吧。”
弘历看着地上一地残败发黄的玉兰花瓣,语中是浅淡的失落。
他今日便是想同华妃道歉,自己一时的高调放纵,让她受了皇上冷落之事。
想起那日在玉兰树下她冷漠疏离地对自己说,她也是旁人时,他的心便沉沉下坠。
虽然他知道他不该亦是不敢有此失落之情,但相比自己不能作为养子依附于她,两人变成毫无关系的旁人更让他难以接受。
年少的暧昧总是朦胧却又冲动的,愈是看不清便愈发想要求证。
远处却有一抹藕色身影驻足在太液池旁,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似乎略有所思。
养心殿中胤禛批了一上午的折子,正用着新沏的普洱茶,今日御膳坊送来搭配的茶点正是蟹粉酥。
“苏培盛,华妃的身子近来可好了?”
皇上就着茶望着盘中的蟹粉酥,想起华妃素日最爱这道宫中的点心。
“听说还未好全,太医日日来把脉,只是什么原因似乎还未查明。”
苏培盛缩了缩脖子,闷声回话道。
“什么叫听说,什么叫尚未查明?你就是这样办事的?”
皇上正拿起一块蟹粉酥,听着苏培盛含糊的回话,当即便将点心扔回来盘中,声音亦是冷厉了几分。
“回皇上,温太医诊治了数日还未见起色,皇上您吩咐了奴才不必过问......是奴才大意了,奴才......”
皇上却是立即起身往殿外走,却又开口神情不耐地打断了苏培盛的后话:
“你如今是愈发会当差了,太医无用怎么不换一个?华妃若为此坏了身子你们担待得起吗?一群糊涂东西,竟无人来给朕禀报。叫那个什么......温太医来回话。”
胤禛起身本想前往翊坤宫探望,但又想起前几日年世兰故意躲避话题的态度又止住了脚步,想自己堂堂君王之尊怎可主动讨好,骂完苏培盛犹觉不解气。
半盏茶后,温太医已跪地静待皇上问责,一路上小夏子已暗示了自己,皇上由于华妃身子之事动怒,心中亦是惴惴不安。
“华妃身子到底如何了?”
“回皇上,华妃娘娘暂无大碍,只是娘娘执着子嗣,得了新的坐胎药,那药虽极好,只是与娘娘似有冲撞,微臣建议娘娘停药,娘娘说再服用一些时日决定,故而......娘娘服药头晕呕吐的症状没有缓解。”
温实初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如实报来。
皇上闻言,不知怎么的便想了欢宜香,他一双眸子冷厉阴鸷地盯着温实初沉声又道:
“到底是何物冲撞了华妃?”
温实初俯首贴地,他自然知道皇上话中所指,那威压比华妃之威更让温实初胆寒。
“回皇上,许是娘娘体质有异不适用此药,也可能......可能与华妃日常起居其他事物冲撞,微臣不敢妄言,望皇上明察。”
温实初言罢,依然俯身贴地。
此刻殿中只有那西洋钟表的咔哒之声,胤禛端坐书桌之后,视线却是看着手边那一碟已冷掉的蟹粉酥。片刻之后,他语声淡漠,缓声唤起了温实初。
“既如此,你手上有分寸,那朕便安心将华妃身子托付你调养,有任何情况记得来报。”
温实初闻言如释重负,背后早已被薄汗浸润而微微刺痒,他起身无声退下,半点不敢窥看皇帝神色。
胤禛拿起手边的蟹粉酥放入了口中,冷掉的蟹粉酥不再油香满口,甚至还带着丝丝泥土腥气,胤禛似是毫无察觉,只是就着茶在口中继续细嚼慢咽。
华妃向来身娇肉贵的受不了半点苦痛,或许再难受几日,她自己便受不住会停药了。
看着窗外明媚的天色,他想起华妃入府前,自己曾经偷偷在初春的凌云峰见过她。
她身穿一袭绣着辛夷花的洁白长裙,身轻如燕地爬上一棵古枝遒劲的望春玉兰树,本以为她要攀折几枝,却只是靠着那树干晃荡着双脚,望着满树纯白淡紫的辛夷花嫣然而笑。
她如同一只山林里娇软纯真的小狐狸,那画面他从未对旁人哪怕是年世兰提及过,仿佛是属于胤禛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他如同那些志怪画本里的书生,无意间在山林里遇到被夺去心魂的妖精。
他庆幸他见过她最纯真无瑕的一面,更庆幸他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