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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是信不信,是你忍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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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色矿,即天然的有色矿石,通过特殊的工艺加工后得到的稀有颜色,可用于丹青绘画或染色。

靖州独有的色矿是蓝紫二色,世间少见。自从战乱使得色矿停产,此二色的颜料与布匹价格骤然飞涨,也多是替代之色。

如今萧淙之重新开矿,本已出了第一批颜料,是中原难得一见的上品,可就在前几日,矿洞突然发生了坍塌,不仅死伤了一批收容的流民,更是将入矿的路堵住了。

彼时萧淙之的毒还未解,杜档头没有通报,带着人抢修了两天两夜,可谁知刚修好又塌了!于是连夜报了萧淙之,赶来专用于色矿加工的沥坊。

萧淙之在沥坊巡视一周,无任何异样,问他:“你怀疑有人做手脚?”

杜档头掩上了门,走到萧淙之近前,躬身悄声说:“大人,不是怀疑。抢修的这几日,虽然慌乱紧急,但小人还是仔细将运出来的石块检查了一遍,虽然乱石堆叠难以分辨,但小人不会看错,那确实是硝石的痕迹。是有人乘大人受伤,故意用硝石引火起爆,震塌了矿洞!”

萧淙之抬眼冷凝着他,不言语。

杜档头以为他不信,补充道:“不是小人自夸,自国公夫人接管生意时,小人便在跟前效力,钱货账目,只消看上一眼,便知有无错漏。此番绝没有看走眼!”

萧淙之观他一眼:“难怪,你家家主选你来靖州。”

“夫人心系大人,自然倾尽全力相助!”

萧淙之垂眼看着手里的那盒蓝色颜料,默了几息:“今天的事,只你我知道,下去吧。”

谁知第二日,色矿坍塌的消息传的满城都是,自然也传到了元绮耳朵里。

“小家主,”荔云疾步走进小书房,“奴婢方才上街,外头到处都在传。”

“传什么?”她正在梳妆。

荔云皱眉凑近,压低着急的嗓音:“传色矿塌了,说咱们家大人,明知其中凶险,故意招揽流民填命开矿,谋取私利!”

元绮诧道:“什么?”她抿嘴思索片刻,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刺史达人中毒那几日。”

“外头还说了些什么?”

“还说,大人到任以来种种新政,不过是做做样子,靖州仍是原来的靖州。”

“他人呢?”声音中带了急气。

“奴婢来时问了,大人与杜档头去矿上了。”

一时找不到人询问,元绮便决定在府上等萧淙之回府。

可月已升至半空中,始终不见他回来。只好先宽衣就寝。

夜里,铁甲声声,疾穿院廊:“夫人,夫人,不好了!”

元绮裹着披风,隔在屏风后听来人报:“我们掘开了一条路,刺史大人亲自下矿救人,谁知 ,谁知矿洞又塌了,眼下大人生死未卜,韩将军遣末将速来告知夫人。”

元绮如闻惊雷般骤然起身。

“夫人,我等已连夜救援,定会将大人安然无恙救出来的。”

元绮大喊:“荔云,快,替我更衣,我要去矿上。”

矿山在城外,元绮没有梳高髻,只简单用钗绾起顶发,耳后青丝散开。

她赶至矿场,天边已然泛青。杜档头与韩冲来迎她:“嫂嫂,您来了。”

“怎么样了,找到他了吗?”

韩冲摇头。

元绮提起裙摆,大步就朝矿洞口走去。其实说是洞口,不如说是乱石堆——原本用来支撑的粗壮椽木都已倒塌,乱石将矿到塞得光都漏不进去。

她扶着石头踉跄着弯腰朝洞里看,伸手不见五指,更无回应!

“小家主,您别太担心,我们已经派人清道了。”杜档头近前来。

“怎么会这样?开矿前分明点过穴了。怎么还会连续坍塌?”

杜档头说:“原本是已修好了,谁知之前的塌方震动影响了走势,这才又塌了!”

元绮不想再听,一连三问:“他们多少人下去的?去多久了?还要多久才能清出来?”

杜档头额上汗如雨下,背后的早已湿透“连刺史大人在内,共十五人,已有十二时辰了。明日定能将这些石头清理了。”

元绮还欲吩咐,月姬公主与副史一行人就顺着天光到来了。

“夫人,我等听说刺史大人遇难,立即就过来了。”崔副史率先来行礼,身后还跟个三位下官。

“遇难”二字落礼进元绮耳里格外刺耳,人都还没找到,他倒先判了死刑!

她严正神色:“韩将军正带人清矿道。”

“夫人也莫太焦急伤心。此处一切交给下官,您保重身体要紧!”说着便要让自己的人手过去。倒像劝人节哀顺变,又透着迫不及待。

元绮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月姬与几位下官,这几位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接风那日携家眷来拜,她是有印象的,这几位的夫人,皆是外族人!她忽然明白,韩冲为何第一时间要去请她,若自己晚来,副使代政,这色矿生意只怕都拱手他人了。

她看了一眼矿山,与崔副使道:“我已命人备下医药,崔副使政务繁多,无暇分身,此处有我与韩将军,这天下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急切想救人了。”

一声轻笑传来,此时能笑出声来的,除了月姬也没有旁人了。

“是呀,整个靖州的药房都快被你买下来了,只怕我们以后有个头疼脑热,都得看你脸色呢,若是惹你不快,也不知会不会被毒害。”

元绮丽此刻实在没有心思与她逞口舌之快:“此处冷僻,配不上公主贵体,我为了夫君责无旁贷,不敢劳烦您伤神。眼看着上京的迎亲队伍都快到了,万不能出差池,崔副使,您说对吗?”

逐客令已下,又以上京相压,纵是崔副使也不好多说什么。

月姬却不肯走:“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我既然嫁到中原,也算半个中原人了,何况我与萧刺史相识多年,如今他遇难,我岂能冷眼旁观,装聋作哑呢?”她轻蔑地笑看元绮一眼:“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元绮心急如焚却只能强忍着应付:“荔云,命人收拾一处干净地方来。”

荔云从小跟着元绮,几次与月姬交锋,也知道此人难缠,便故意拖延时间,收拾地极慢,就盼着这位公主受不了荒郊野外,知难而退。

可月姬根本没有走的打算,挑着眉看她磨蹭。终于荔云磨不住,在狂洞口不远处收拾出一块平整空地,置下桌椅茶几。

“去,叫你家夫人过来坐坐,一时半会儿还挖不出来,我陪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元绮听了荔云的传话,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轻松品茶的月姬,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

刚落座,月姬便让人奉茶上来。元绮表面装作镇静,实则已经笑不出来了。月姬看在眼里,好不痛快。她心急如焚,她却偏要消磨拖延她,这才痛快。

她断气茶盏,轻轻撩拨浮起的茶叶:“我生在草原上,来了你们中原才慢慢习惯喝茶,夫人应该比我懂得多吧。”

“附庸风雅罢了。”她简单回答,眼睛仍然望着矿洞。

月姬浅浅笑了,也望向矿洞方向:“我知道你着急,这么大的石头,砸在身上,一定很疼。断手断脚,血肉模糊的。不过,你放心,只要他没摔成泥,我会有办法帮你分辨哪个是他的。”

元气倏然回首:“公主什么意思?”

“他身上有我的奴印,那可是我亲手烙上去的,化作灰我都认得。在这儿……”她手指着自己的心口,说的得意极了,眼神直勾勾观察者元绮,就像妖精鬼魅想要吸人精气一般,只不过月姬想要的,不是精气,而是她的恐惧、嫉妒、与憎恨,“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月姬吃惊似地捂住嘴,低声说:“不会吧,他都没碰过你,你还在这儿演夫妻情深?”

元绮心中如孤舟入海,极力想要平静,却总有风浪冲击!只能紧紧攥住衣裙,脸上仍然装作镇静。

瞧她冷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月姬真是痛快极了。

“你喜欢他?”她突然问。

“自然,妻子当然心悦丈夫,何况我们新婚,无端的猜测,公主慎言,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月姬轻笑,昂起头来睨她:“从前我也挺喜欢他的,所以我给了他一次机会,只要他手刃父兄,以表忠心,我就给他自由。没想到啊,他这个人,不光心狠还狡诈,不仅下了杀手,恢复自由身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反咬我一口。”

元绮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月姬仿佛捉住了她的马脚,乘胜追击,捉住她的手腕,仿佛闺房私话般悄声问她:“你就不觉得害怕?弑父杀亲,那是要下地狱的畜生才干的事儿。”

“公主莫要再编故事了。”

月姬松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其实他死了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你这样的人握在手里,无论是谁都会……”最后四个字意味深长,“好好利用。”

元绮深吸一口气,勉强凝住心神,实则眼前矿洞的轮廓已有些模糊了:“公主特意赶来,难道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

“有时候,男人们在外面用刀剑搏命,还抵不上我们的几句话。我有个爱好,喜欢看人因为我的一句话而疯狂。”

“那我一定让公主失望了。”

“那可未必,今天的话你听进去了,就像一颗种子。哪怕他今朝不死,日后你看着他,便要想起来,他可是个肮脏的弑亲恶徒呐!猜忌、厌恶、恐惧、疏远,我喜欢看你们就同盟反目,更想看夫妻离心!哈哈哈哈哈。”

元绮终于明白,为什么都说月姬是条毒蛇!如此心思,简直恶毒至极!

“公主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

“不是信不信,是你忍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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