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宠妻恩爱何尝不是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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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唯有一丝微风微凉。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在京都外的官道上,前后车马二十架有余,队伍长的一眼竟望不到头。
韩冲和庞统跟随萧淙之打头,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身后的行李队伍,悄声对庞统道:“这也太多了!”
庞统对他讲起今早出门前自己去传的话:“凡朝若所钟,悉数带上,有我保驾,定一路无虞。”
“什么?老大真这么说的?”
庞统点头:“一字不差。”
“他什么时候变这么……这么……贴心了?在关外对我们那叫一个黑面煞神!”韩冲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怪道人总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看不光能使鬼推磨,还能叫活阎王摇身变成痴情郎呢!要我说,老大这回傍上了富婆,咱们以后……”
韩冲越说越来劲,直到感觉背后一凛,萧淙之的眼神如刀,吓得他直缩脖子。
元绮掀起马车帘一角,见前面马背上三个身影,正中那挺拔的身姿便是萧淙之。
实则今日是他们第二次见面,成婚后萧淙之因调职靖州而做交接,并未回来。她再去找他,言明愿回府替兄长备婚时,也仅在书房外,由他的侍从如流回她:“郎君道,夫人与兄长情谊深厚,此去靖州路遥日久,夫人有心帮衬也是应该的,若是人手有缺,尽管从行馆中调遣。”
她是婚后三日便回了娘家,就这样一直到今日,二人才堪堪见了两回。
兄长替他选定夫婿的情形犹在眼前。
她看着送来的几张画像
大理寺卿庶子李滨
左大夫嫡次子吴幼君
……
卢氏幼子卢政卿
以及,没有任何前缀的萧淙之
元穆定神看她,沉声道:“委屈你了。”
元绮笑着摇摇头,反倒柔声安慰他:“士农工商,商见扁于世家子女,可黄白之物,谁人不喜?这些年觊觎咱家的贼人难道还少吗?
哥哥,虽你从未提过,但我心知,若没有弈王殿下的庇佑,你与我或许早已连国公府都保不住了。哥哥投桃报李,甘为殿下与天下谋,阿绮亦然。”
元穆无奈一笑:“果然,瞒不了你。”
元绮给他斟茶:“还请兄长与我明说吧。”
“近几年来京都立储之争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五位皇子争到今日,实则已然分为两派。”
“长子祁王与嫡子弈王殿下。”
元穆点点头:“可陛下到如今始终未表露真实心迹,不久前我随弈王稽查私钱一案,颇有所得。论功行赏时,祁王便请奏为我赐婚。一旦新主母入主国公府,便可掌当家之权,自然连同外祖留下的产业一并接管。到时不仅我在他们眼皮底下,翊王殿下也失去了银财助力。”
“兄长此时让我成婚,莫不是想……”
“阿绮,你知我志不在此,但祖上基业不可落入奸人之手。你尽拿去,有此傍身,可保你五代无虞。”
元绮也凝着元穆,末了她仔细看了看桌上的画像。举起双手伸到他眼前,柔声细语:“兄长,你瞧,”说的是手腕处那一双金丝飘阳绿的翡翠手镯,“这双玉镯乃是云疆矿产,我花千金买下矿石,又以百金请匠人铸造,最终方得此一对。你知我喜爱金银珠宝,是个极俗气的人。京都贵女多有笑我从商者,却也嫉妒我珠翠满身。”
“婚事我早知身不由己,也从未想过要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因此你不必替我委屈,我只会多多爱惜自己弥补回来罢了。如今既然有得选,我便选个好看的吧。”说着拿起一张画像,“此人剑眉星目,风神俊朗,不如就选他?”
元穆不禁一笑:“傻话,自然是人品居上!”
“可是哥哥,此人怎么没有介绍,只有一个名字……萧淙之?”
元穆凝眼一瞧,不由皱眉:“这些都是殿下举荐之人,唯有此人,我不曾见过。但此番收复郸州,听说他是头功。”
“郸州?我记得已有七年!今上不喜征战,从未传出用兵的消息怎么这样突然?”
元穆摇摇头:“此事我也所知甚少,可见其中机密,绝不简单。”元穆又想起,弈王即将与胡族可汗秘密和谈一事,想到萧淙之上京已久迟迟未行册封,心中忽然明白了几分,却未对元绮言明。
“弈王殿下,是想借此拉拢此人?”
元穆仍在思索,若一心拉拢,又何必送来其他几人的画像,只怕此人是个变数,连弈王也拿不准,只想赌一把。
再看着桌上其余几人的画像,无非是小官庶子,好掌控罢了。兄妹二人心中明了。
元穆举棋不定,反倒元绮果断拿了主意:“此人,劳烦兄长再为探听吧。”
元穆应下,却说:“我唯有你一个亲人,绝不会将你所托非人。”
弈王与胡部秘密和谈结束后,她与萧淙之的婚事就如此定了下来。元绮想的是,娶商贾之妻折辱门楣,与其嫁给那些小官小吏的庶子,在宅院里看尽脸色,还不如寻一个无父无母的寒门子弟痛快,唯一意料外的,便是刚成婚,今上便册封他靖州刺史,兼靖州团练,急慌慌便赶路上任。
临行前她又宽慰元穆:“兄长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了自己,若能相敬如宾最好,若不能,等风头过了,也可和离归家。”
元绮收回心神,正欲放下帘子,马上的人回头,二人视线相撞,她立即避开回到了车内。
近侍荔云掀开帘子,问萧淙之的贴身侍人:“如流小君,小家主问距离官舍还需多久?”
如流打马来到马车边,队伍没有停下:“还有十里。夫人可有吩咐?”
“我等人多,官舍恐无法容纳,可否请刺史准许,让我们先行安排?”
车马离得不远,如流朝前看了一眼,萧淙之头也没回,只摆手示意。
如流领会:“但听姑娘吩咐。”
元绮递来荷包,交与荔云,悄声说:“你亲自去吧。记着,排场尽可能大一些。”她想试探他。
荔云接过,点点头。带上一队元府仆人由如流领着萧淙之几个近卫,策马护送先行一步。
他们带着主家名帖,先到官舍定了上房,又包下了两家客栈供随行使用。吃穿用度,连厨子食材都是自带,引得官舍落脚的官员眷属们纷纷侧目。
日暮时分,荔云在官舍门前迎了元绮,房中铺着她出行常用的锦被软织,四处用香熏过,酒菜已齐备。
萧淙之将手里的马鞭交给如流,进门便闻到熟悉的香,新婚之夜房中熏过的也是这味道,似檀温柔又似松般冷冽。
元绮起身施礼。荔云替他布菜,随后便与如流一道退了出去。因是中秋前后,多有官眷来往,上房之余一间,元绮已从荔云处得知,想来新婚之夜他走的干脆,并不是好色之徒。正好借此机会,试探一番。
她夹了糖醋藕片与他:“刺史尝尝。”
“即是朝若所好,我自当用心体味。”他又露出笑来,送进嘴里,酸甜脆爽。他常年吃军中粗粮,即便冰天雪地生嚼霜雪也是有的,她明明是与他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来到了他眼前……
“朝若喜欢江南菜?”
她点点头:“我母亲是扬州人。”
“到了靖州若有水土不服,我随时派人去扬州为你采买。”
“刺史不嫌我奢靡张扬,坏了你的官声清欲?”自成婚以来,她三日便归娘家,又如此声势浩大地远行,只怕早已惹人口舌。
他却觉得好笑,又尝了一片脆藕:“若朝若一路去靖州都能如此,倒好像昭告天下我萧淙之白白捡了大便宜,金玉富贵享之不尽。只要我不纳妾,宠妻恩爱又何尝不是美名呢?”
元绮被他噎住,又换了个话题:“刺史恕罪,时逢中秋,京都多有往来官眷,今日上房只余一间,故而已命人将侧榻收拾出来……”
萧淙之顺着她的话音,余光已瞥见那张卧榻。搭在腿上的手指捻了捻:“朝若拒人于千里之外,难道不怕我寒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元绮,总觉得方才眼前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寒意,眨眼间他又恢复成带着笑意的君子模样。
“刺史曾说心悦于我,只怕也是远远见过,皮相最欺人,若大人与我相处过,败兴而归,不如现在及时止损。”
她将话说绝,萧淙之的笑渐渐淡了。
正在此时,门外却闹了起来。
只听一记熟悉的女声道:“怎的此等粗俗军痞都有江南醋藕精米,我家郡主堂堂宗室贵女,竟被你们用这些腌臜菜色敷衍!”
官舍仆役道:“贵人息怒,并非我等怠慢,实则这些食材都是他们自带的。”
“自带?谁家自带?报上名来。”
“是…是靖州刺史夫人,贵人……贵人,您上哪去……您……”
一阵脚步声急急逼来,元绮起身道:“刺史稍等。”她走出房门。
房内,箫淙之听着门外的女声再次响起,先是侍女的声音,这回是正主:“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我不过去了麓山书院一遭,回来你竟当上了什么刺史夫人。”
“见过嘉柔郡主。”元绮施礼,“我随夫君赴任靖州,夫君体谅准许我带一些小食,满足口腹之欲罢了。郡主喜欢,我这就着人奉上。”
嘉柔郡主昂起下巴轻蔑笑道:“从前你便是如此,满身铜臭气,惯会拿这些讨好郎君们的,伯卿去了麓山书院,你便着急嫁人,要我说,你何止市井,分明是勾栏做派!”
“请郡主慎言!我家小家主已是刺史夫人。即便您是皇族,也无权羞辱!”荔云出言相护。
嘉柔冷哼:“刺史?不过是三品小官,娶了你,想必早已见弃于士大夫之流,青云路断了,不然何至于去那苦寒边地!”
此间楼下用饭的随侍们都已纷纷侧目,韩冲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荔云不忿:“郡主,小家主对你百般忍让,你分明是……”
说话间房门开了,荔云见萧淙之现身,硬生生咽下了话,小家主新婚,二人还未了解,便叫夫家听到这番话,也不知他是否会心生芥蒂。
“何处犬吠?”萧淙之冷声问道。元绮见他出来正想让路,却被他一把搂住。
如流上前来答:“应是闻着饭菜香味寻上门的几只野狗。”
嘉柔郡主气急败坏:“你敢骂我!”
元绮一只手伸到他后腰使劲拽着他的衣服,原本只想让他听见这些话知难而退,谁成想他却迎难而上,与嘉柔郡主针锋相对。
萧淙之反手握住了那只温热柔软的手,侧头对楼下问了一声:“上次打扰我吃饭的野狗,下场如何了?”
韩冲当即抽刀大喝一声:“宰了!”
嘉柔郡主被那一声喝摄住,随即怒气又涨了几分:“你!你可知我是谁……”
“如何了?”萧淙之又问一声。
凭栏下方数十位近侍齐刷刷抽刀大喝:“宰了!”声音响彻整个官舍。
这回元绮也被惊到,身子不受控制颤了一下,腰间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郡主,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吧走吧……”嘉柔终于在侍女的搀扶下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