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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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奠之期已满,想必葛老先生在天之灵也已经得到安息。侯爷是否考虑回京?”
从庙里回来,萧淙之特意邀请了尚阳公主一同在庐州的扶芳斋用餐,尚阳起初觉得意外,他那样生人勿近的人,一路上没说上几句话,怎么突然邀请她吃饭?
但这是为数不多接近他的机会,她没办法拒绝。于是盛装打扮赴约。
庐州不比扬州繁华,却也属南方,扶芳斋是当地最有名的酒楼,专门接待达官显贵。萧淙之定了临窗的厢房,景致极佳。尚阳走进去,他已经坐在窗边独自饮茶。
“侯爷。”
萧淙之没应声,眼神示意她坐下来。
小二很有眼色,见二位气宇非凡,盛装相会,立即奉上美酒佳肴,对萧淙之道:“这位官人您好品味,这时咱们店里新到的雨前龙井,是最上等的一批,看您如此喜欢,是否需要带一些走呢?”
萧淙之放下杯子,笑了笑:“不必。”
这是龙井不错,可却不如他喝过的那样好,要说最上等的,他自有路子。
小二退走,尚阳见他态度松弛一些,于是便问到:“难得见侯爷有这般惬意模样,想必祭奠之期已满,想必葛老先生在天之灵也已经得到安息。侯爷心事已了,是否考虑回京?”
萧淙之瞧了她一眼,说道:“公主,等一会儿会有乱子,不如先垫垫肚子。”
“什么?”
萧淙之于是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尚阳环顾四周,他说在庐州最热闹的酒楼有乱子?他是如何知道?除非就是他安排的?可为何又要说给自己听?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一路与我来到此地,图什么?”
尚阳一愣,回答说:“自然是奉了皇兄之命,来吊唁……”
“吊唁早就结束了,何必跟着我来庐州,皇后的春宴上何必自毁名节?”
尚阳盯着他,似乎想要看个明白,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侯爷是聪明人,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吗?”
萧淙之瞧了瞧自己的手心,常年握刀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老茧,他松泛手指,以便等一会儿动手。
“陛下和皇后的意思我当然明白,我问的是你自己,你图什么?”他盯住尚阳,仿佛在他面前,任何谎言都会被戳穿,“公主难道真想当武定侯夫人?”
尚阳别过脸,面色并不好看:“侯爷话既然说到这儿了,不知是觉得我如今无依无靠配不上你,还是有别的想法呢?”
萧淙之认真道:“我可以给公主另一种选择,只看你敢不敢了。”
“什么选择?”
萧淙之朝着厢房屏风后的喊道:“出来吧。”
尚阳抬眼看去,屏风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来,是个和尚。只是那和尚虽然是出家人打扮,头顶着戒疤,眼中却含着凡情。尚阳倏然站起来愣住,以为自己看错了,难以置信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唤了一声:“寂空师傅……”
和尚双手合十:“公主别来无恙。”
“寂空师傅,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在皇陵……”
寂空看向萧淙之,说道:“侯爷说公主有难,特请贫僧前来相助。”
萧淙之也站起身,此时他身上的松弛已经一扫而空,大手将尚阳一推,寂空连忙上前抱住她。
只听萧淙之大喊道:“动手了!”
突然间,数十名黑衣人闯入厢房之中,对着萧淙之出手招招致命。寂空是出家人,却有武艺,他抱着尚阳避让闪退,没让她受一点儿伤害。
一时间,扶芳斋炸了锅,所有客人都四散奔逃,唯有萧淙之还在里头与黑衣人缠斗。
今日他没有带斩马刀,随行之人也少,赤手空拳虽然武艺高强,却还是不慎被人伤了后肩。好在如流带人及时赶到,黑衣人眼见不敌,于是四处逃散。
“侯爷,您没事儿吧?”如流问道。
萧淙之却朝寂空与尚阳的方向看去,她被保护的很好,那出家人嘴上说四大皆空,手却抱着她紧紧不放。尚阳自他出现,眼睛就再也没看过萧淙之。
既如此,有些话根本无需多言。
“公主既然已经选择了,那就麻烦公主,修书回京,告诉陛下我遇刺受伤,需要就地休养。至于刺客,应当是祁王余孽,请陛下追查。”
尚阳看过来时,萧淙之已经走了,她终于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所谓给她的选择,便是眼前的寂空,可她至今也无法探明寂空的心意——落魄的宗室公主和皇陵的和尚,真的有可能吗?
愁绪萦绕在她眉间,寂空占满了她的眼睛,使她根本无法去思考萧淙之为何要这么做,眼下事已至此,也唯有听他的了。
第二日他们离开庐州,说的是去扬州养伤,但中途萧淙之便换了一身黑衣便服,策马走了,临行前他来到尚阳的马车旁,对里头说道:“扬州已经安排就绪,公主无需担心,只管与心上人共度光阴。”
四月的天,万里无云,风里已有花的微甜,只是妙法观在山顶,还是微冷,海棠与桃杏仍含着花苞。此事若放在江南,正是采茶的好时节,龙井过后还有绿茶,绿茶过后还有黄金芽。不似这观中,唯有一些瘦弱的野茶。
“青阳师妹,若是闲暇无事,后山有一片茶园,出了芽,可以消磨些时间。”祭拜过葛老回来后,妙法观的掌门大师兄青风师兄如此对她说道。
于是她今日便上了后山,采了为数不多的茶叶。实则她从前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众星捧月,虽然做茶叶生意,却从未采过。如今今非昔比,一身素衣便能在山间走一遭。只是身体还是不大好,只采了半亩,便有些气喘,回到自己独住的小院,坐在廊下的石阶上休息。
休息的时候,她喜欢看天空,喜欢看云卷云舒,喜欢看飞鸟翱翔。
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前尘往事,春日的茶,冬日的雪,夜里的月亮,和清晨的日出,甚至河流与浮冰、山川与风雨……明明只与那人相处了一年不到,这一年还是聚少离多,却使她处处都能想起他。
独坐了一会,屋里有人唤她,她笑着应声走了进去。
黄昏时分,小院中安静了,她独自坐在院中发呆,看着今日所采的茶叶晾了半日已有些失水,却始终没有起火炒制。或许她不该去采茶的,也或许是她黄昏惹人伤怀,她采了茶又能给谁?
她三年多来唯一一次出去,便是祭拜了葛老,她在灵前没有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当日也没有人能认出她,她甚至不能流泪痛哭。
日复一日,在她独坐的时候,会不会又有亲人去世?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彻底遗忘了她?
她说着将头缓缓埋进手臂里,蹲坐在地上,如同一块孤独的顽石。
“啪嗒!”
忽然,小院的高墙一块瓦片掉落,摔得粉碎。她一惊,站起身来,或许是顽皮的野猫?
再细看,一个人影跃上高墙,翻身来到院子里。
那人黑衣束冠,稳稳落地,双腿修长,腰杆笔直,肩膀挺阔,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眉目深沉,鼻梁高挺,与记忆里的面容逐渐重合。
她垂首呆愣在原地,那人已经朝自己看过来。
斜阳晚照,鱼沉旧渊,鸟归故林,山风带来了故人的身影,或许只是个美梦?
她不敢认,直到那人迈开脚步,熟悉的声音打开尘封的匣子,所有的一切在此刻倾泻而出:“朝若。”
等意识清醒,她已经迈开腿,张开双手,奔向了他。短短几步距离,却如同千山万水,上千个日夜。
他先一步上前接住了她,紧紧拥在怀中。两颗心紧紧相拥,万水千山也终会再见。
就像他曾经承诺的,缘断了续缘,魂断了追到阴曹,再求来生。
她只需走一步,剩余的千万步,都由他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