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时代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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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沼森林躁动不已。
鲜血的香气借着夜风弥散开来，那些夜间活动的生物皆在朝着同一片区域奔袭。
一只被赶出族群的独眼老狼从草丛中冒头，大着胆子踏上了这片没有遮蔽的水源处，满地的残肢断臂令它的口水不断分泌，滴滴答答向下流淌，可它小心翼翼的看向那站在场中的血人，没敢动作。
“吃吧。”一道声音响起。
老狼得到了允许，咬住一大块残肢，用力拖进了他来时的阴影中，大快朵颐起来。自此，所有潜藏在暗处的生灵都大着胆子现身，默默地瓜分着满地血肉，若是平日，它们有些甚至是天敌，可此时此刻，丰富的食物就在眼前，争斗已无必要。
除了没有人看守的篝火偶尔还爆出几声木柴烧裂的响声，这片营地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吞咽咀嚼声。
这里就如同一处蛮荒的祭祀场，在举行着什么诡异的献祭仪式一般。
老狼龇着牙，用力咬碎了口中的骨头，它警惕的看着泉边，那模糊的身形将满地血肉与野兽视作无物，她踏进了泉水之中，开始冲洗自己身上沾染的人血。
泉水带走了她身上的污渍，那道身影再次变得模糊透明起来。
只有盯着那些如同被劈开一条的水纹，才能看出来这里有人坐在水中静静休憩，补充这一场疯狂杀戮消耗的体力。
“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惊得场中不少野兽再次抬起了头看了看，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忽闪着翅膀无声落地，它们发出几声低吼，又再次埋头吃了起来。
石像鬼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营地，此刻落在了泉水旁边，沉默地看着满地的尸体。
“时代变了，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盟友。”伴随着撩拨水面的哗啦声，那声音一边擦洗自己，一边说道。
而回应她的唯有沉默，石像鬼没有表情的外观之下，无人知道它是否会思考，又在思考些什么。
“……算了，你这样的家伙又懂什么呢？”
透明的身影叹息着，摸了摸石像鬼的头，那熟稔的动作令石像鬼转过了身，喉间发出沉闷的呼噜声。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醒来，还和歌蕾蒂娅的孩子们混到了一起……但你也许可以帮个忙吗？”激战的兴奋感褪去后，那道声音里透露出疲惫，“我得尽快离开这里。”
石像鬼静立了片刻，转头看了看小营地的方向，还是选择将前肢伸入水中，捞起了水中那道看不见的身影，“哗啦”一声响后，淅淅沥沥的泉水顺着它结实的臂膀洒落一地。。
而后它扇动蝠翼，拔地而起冲向夜空，朝着魔沼森林另一边飞去。
不管地面上的世界如何诡谲变幻，月亮依然如最初一般，皎洁，安静，冷漠。
……
当林间颜色艳丽的林鸳鸯一大早就跃至树间开始向矜持的雌鸟唱起求偶曲时，莉莉丝第一个从柔软的棉褥间坐了起来。
昨晚她睡得最早，这会儿手软脚软地爬出帐篷时，发现整片营地一片安静，大家都还没醒呢，石头堆砌的营火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烧成白色的焦炭。
早晨的魔沼森林总有大雾出没，莉莉丝搓了搓胳膊，感觉有些冷，她拿出剑将那些烧完的木头拨到一边，放上新柴火，将营火重新点燃。
待袅袅白烟升起时，一旁的某个帐篷终于有了些动静，她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卢卡斯一脸迷糊地从里面爬出来，朝莉莉丝打了个招呼。
“嘘——”
莉莉丝连忙示意，让他不要把其他人吵醒，但不知是不是被他影响，没多久，伊恩也穿戴整齐走出了帐篷。
三个人围坐在篝火前，狗狗祟祟地吃完了早餐，然后便准备洁净之泉进发，只是——
莉莉丝回帐篷里收起自己的被褥时，顺手准备把蹲坐在一旁的石像鬼收进去，一抬头却吓了一跳！
石像鬼的身上，赫然印着一个已经干涸的手印，那黑红的颜色……莉莉丝下意识伸手去摸，弄了自己一手细碎的粉末，这是……血！？
她猛地转过头，其他人依然还没醒来，而卢卡斯和伊恩为了不吵到别人，已经走到了营地边缘，远远地望过来。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莉莉丝压低声音慌乱问道。
然而石像鬼这次连呼噜声都没，它已经重新变回了石像，莉莉丝再次扭头看了眼营地边，似是嫌她磨叽，卢卡斯已经要走过来了，她连忙将石像鬼收进了戒指中，朝两人走去。
“怎么了？”伊恩总是能发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
“还不知道……”莉莉丝直觉昨晚有事发生，心头一阵乱跳。“先去那边看看。”
伊恩不再多问，点点头就在前方带路。
从她们的营地前往洁净之泉其实并不太远，只是魔沼森林地形复杂，要越过许多弯弯绕绕，等到他们赶到时，莹蓝的晨光已经彻底变白，天光一片大亮，还没有彻底越过最后的那些藤蔓屏障，卢卡斯就断言——
“他们肯定要撤离了，到时这里就属于我们啦。”
莉莉丝没有说话，她明白卢卡斯为何如此判断，因为——太安静了。
所谓的大部队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的虚张声势，不管如何，只听动静就知道他们没有来，莉莉丝一想到今晚也许就能在洁净之泉旁边见到扇动着翅膀的小妖精，一大早被血手印吓到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走在最前方的伊恩猛然顿住。
莉莉丝还在手脚并用地朝前行进，却猛地被伊恩拽住手腕，力道之大，让皮糙肉厚的她都忍不住咧了咧嘴。
“干什么呐！”莉莉丝对于伊恩的突然动作有些莫名其妙，紧接着就听到了卢卡斯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她再次朝前进发，结果被卢卡斯拽住了另一只胳膊。
不是，大哥，你，你们？？？这里是处陡坡，她本来就爬得够费劲了！
莉莉丝气得一人给了一脚，低吼一声——“我自己能走！”
接着不顾两人的阻拦，手脚并用爬到了坡上，朝洁净之泉看去。
这一看，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狼藉，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模糊地洒溅在四周，整片石板地像是一副疯狂而扭曲的画作，黑褐色的血渍肆意蔓延，渗透进地面的缝隙中，散发着浓烈的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鼻腔。
苍蝇嗡嗡地围绕着这片血腥之地盘旋，它们的振翅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那些残肢断臂大多已经没了血肉，骨头直白的戳出来，有的还黏连着破碎的衣物残片。
“这是，这是什么情况……”卢卡斯终于在惊骇之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他并非没见过死人，被打死的，被饿死的，被疾病带走的，他统统见过，可这算什么……？
他们，他们可是光明骑士团啊！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伊恩眼见没有拦住莉莉丝的视线，便松开了她的手，第一个滑下土坡进入营地查探情况。
莉莉丝和卢卡斯再不忍直视也只能紧随其后。
只是刚一踏上那坚固的石板地面，莉莉丝便感觉脚下一硌，她身子一僵，低下头慢慢的挪开脚掌——是一颗牙齿。
如今离得更近些才发现，那些牙齿也零落各处，有的还嵌在残留的下颌骨上，仿佛在呐喊着生前的痛苦，莉莉丝感觉胃部一阵翻涌，她忍着恶心之感，慌忙朝泉水边退去，却又踢到了草丛中的一处凸起，将她差点绊倒。
乌泱泱的虫子被她的动静吓得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着，像是一束小小的黑色龙卷风，莉莉丝这才发现，这岸边突然冒出的蘑菇丛，并非长自肥沃的土壤中，而是自它们身下，那盔甲仍然洁白的骑士尸身之上。
莉莉丝的脸色猛地变得煞白——这不可能……
那个一直叫嚣着胸口发痒的骑士……她，她明明给了解药的！
而卢卡斯走过来，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似是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呆愣愣地看向莉莉丝。
“不是我……”莉莉丝白着脸慌乱地解释。
“没，没事的，莉莉丝……”卢卡斯也慌乱的回应道。
伊恩看到莉莉丝惊慌的样子，走过来刚想说些什么，却猛地闭上了嘴巴，看向了营地的另一边。
“他们来了。”伊恩轻声说道。
地面响起些微震动，之前一些胆子大的小动物，哪怕看到莉莉丝几人也不舍得撤退，仍在埋头清理着尸体上的残渣，可此时，动物的警觉终于占了上风，它们终于被越来越近的声响惊到，四散着逃进了密林深处。
幽绿的层层树影间突然显现出一抹白。
身着白袍的骑士部队宛如钢铁洪流般缓缓推进，将神眷者们紧紧护卫在中间，阳光艰难地穿透茂密枝叶的层层封锁，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映照在骑士们闪耀着寒光的盔甲上。
真的有大部队……莉莉丝战栗着暗暗感叹，可他们该怎么办？要怎么解释这一切与他们无关，若是此刻逃跑，更显得他们心虚吧……
新来的光明骑士已经有一部分踏入了这片营地，他们的眼神坚定又警觉，透过头盔的缝隙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当他们终于将目光投射到莉莉丝一行人身上时，莉莉丝才终于艰涩地开口——
“不是我们……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为首的骑士依然沉默冷肃，闻言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转过了头，看向了身后身披白袍赶到最前方的一位神眷者，“我们慢了。”
“我们已经够快了，看起来是昨夜，天才刚亮，她跑不了远。”那位神眷者对于满地同伴的残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静地分析着，令莉莉丝震惊不已。
而更震惊的是，那神眷者一边说这话，一边将被啃咬的几乎只剩白骨的轻巧尸身拎了起来，丢在了营地中间。
又有几位神眷者和光明骑士上前，不顾地上的血污弄脏白袍，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将散落一地的血肉收集起来，就连那长满蘑菇的家伙都没放过。
而后，最开始的那位白袍神眷，就着满地血肉，突然吟唱起了莉莉丝从未听过的咒语，其他一些神眷者紧随其后。
莉莉丝感到地面都在轻轻颤动，她低下头看，发现之前满地的血污竟然如同有了生命一边，快速的向神眷者的方向聚集起来，那被堆叠起来的尸堆亮起诡异的红光，将每个白袍都照成了红色。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法术，为什么看起来如此令人不安？莉莉丝望着漫天的红雾，忍不住皱起了眉，这些神眷者，比她们这些穿黑袍的都更像黑巫师……
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最前方的骑士走了过来，挡在了莉莉丝身前。
“大，大人……这些真的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歌蕾蒂娅的学生。”卢卡斯以为他要发难，急忙辩解道。
“尽快离开这里，这片森林里进来了危险的异教徒，没有抓到她之前，谁都有可能变成那些人。”那骑士要比之前的先锋队稳重地多，听了卢卡斯的话没有任何责问之意，反而冷静地劝他们离开。
异教徒？莉莉丝还想问是什么异教徒，卢卡斯便已经拽起发呆的她要离开了。
“轰——”
身后传来一声炸响，那些血污重新凝结又落下，仿佛被赐予了生命一般，落在地面上拼命爬行起来，只是……它们爬行的方向各有不同。
“他们学聪明了……让野兽将这些血肉啃噬，好将血液散落整片森林吗？”为首的神眷者拉下了兜帽，看着地上杂乱的血线，脸色沉了下来。
这么多通向四面八方的标识，他们根本无从寻找，若是每个都跟过去，他们必然要被分成许多小队，那样的话，今夜有危险的就是他们了。
怎么能让他们撵进森林呢，这如同将鱼放归大海，这种情况最难抓了！——神眷者暗自恼火着。
另一位神眷者还在看着脚下，她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条殷红的血线掠过她的脚下，直冲冲得朝着那三个莫名出现的年轻人而去。
“站住！”
身后响起齐刷刷的拔剑声，莉莉丝的背影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