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家族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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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琳，凯瑟琳！”
威廉公爵看着前方越走越快的凯瑟琳，语气无奈，女儿的身上充斥着愤怒，恐惧，厌恶，他想要安抚这个竖起一身尖刺的小姑娘，对方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在通往神殿外的宽阔长廊中，前方的少女走得飞快。
直到走到神殿之外，要走下那数百阶的白色长阶时，凯瑟琳才不得不慢下脚步。
夜空中聚起云朵，自私地将星星全部隐匿起来，凯瑟琳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裙看不清脚下，为了不踩空只能慢慢走，只是没走几步，便被人拉起了手，强行搭到对方的手臂上。
“可怜可怜你年迈的父亲吧，小布丁，我也不年轻了。”
威廉苦笑着扶稳了她，陪着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这里白日里永远跪满了人，此刻却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显得巨大又空旷。
“我也不愿你见到这些事，宁愿你永远躲在我和你妈妈怀里……”威廉习惯了女儿生气时的安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这就是人生，凯瑟琳，这就是你将来要面对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而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不是吗？”威廉拍了拍她的手，“当年我们商议王储人选时，是你主动站了出来，你说比起其他人，你更相信自己。”
“我从不后悔。”凯瑟琳语气笃定，但眼底仍有怒火静静燃烧，“但你们总想让我相信，这一切不正常的东西都是正常的，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它不该是这样的。”凯瑟琳停下了脚步。
“教义凌驾于律法，让那些老实遵守规则的人都成了笑话，我们到底有多少套律法，父亲？”她转头看向威廉公爵。
“教会有教会的规矩，贵族有贵族的规矩，魔法师又有魔法师要遵循的律条，平民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什么都逃不过。这样规则复杂混乱的帝国，是正常的吗？卓拉女王当年想要建立的，是这样一个国家吗？”
凯瑟琳说着说着，看到了前方的圣台，虽然它如今已经被清理干净，但她还是立刻想到了那位于此自焚的大贤者，可奇怪的是，她前些日子惴惴不安的心境，此时却越来越平稳，那种挥之不去的负罪感似乎在逐渐消失。
“我没错。”凯瑟琳突然说道，也许莉莉丝说得对，光明神已死……祂早该死了。
“当然，也许你才是对的。”威廉公爵叹了口气，“但我们入局太晚了，凯瑟琳，教会是我们无法越过的力量，我们可以先合作，也许等你登上王位之后……”
“每一代的国王也许都是这么想的。”凯瑟琳看着父亲说道，“但合作只会让他们连接的越来越紧密，就像如今的那位一样。所以，我不要。”
威廉公爵张了张口，没有出声。
一旦谈及乔治国王就是这样，凯瑟琳已经不再向以前一样开口表达不满了，她松开了父亲的胳膊，独自走下最后的长阶。
长阶之下，有一个人早已等在那里，正坐在地上打着瞌睡。
“卡尼恩，别在这里睡觉，会生病的。”威廉公爵追了过来，叫醒了瘫在地上打盹儿的儿子。
好在他并没有睡死，只是一听见声音，就立刻翻身爬了起来，第一时间看向了站在台阶上了凯瑟琳。
凯瑟琳想起今天高塔中那双将自己用力拽出地窖的手，眼前那张与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在夜色中对自己咧起大大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笑容对于此刻的她十分可贵，她抑制不住地鼻尖发酸，眼中也泛起热意，也许父亲是对的，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哈哈哈！活该！”卡尼恩一辨别出凯瑟琳的身影，便立刻发出自己早就等了好久的嘲笑。
凯瑟琳眼中的热意憋了回去。
“我早就说了让你少做烂好人了！”卡尼恩没接收到妹妹情绪的变幻，大声的嘲笑着她——“结果呢？你从地下拼命往上爬的样子像只蛤蟆！哈哈哈哈！”
“好了，这里不是吵嘴的地方，卡尼恩，带你妹妹先回家。”威廉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还要赶往皇宫，芙蕾雅圣女如今已经被控制起来，但之后如何安置，他总要和她的父母商议，不管怎样，她也是帝国的公主。
威廉公爵交代完毕后，急匆匆的走了，留下两兄妹在台阶前大眼瞪小眼。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半晌的沉默之后，凯瑟琳决定今天不跟他动手，低声问道。
“我就是来找你的！”卡尼恩眨了眨眼，谨慎地跟她拉开了些距离，这女人今天好温和，都不打他，他还有点不太适应。“我听说你回了高庭，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谢谢你的帮忙。”虽然当时她凭自己也能出来，但那一会儿能见到熟悉的人，让她惊慌的心得到了喘息，才没彻底崩溃。
“哼，你早听我的哪里还有那么多事，我就说那对双胞胎和那个怪物有勾连，你还不信我。”卡尼恩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谋士，只怪这个蠢货妹妹根本不懂赏识自己。“他们一定是利益上面谈崩了！哈，跟怪物做交易能有什么下场，两个蠢货！”
凯瑟琳懒得和他讲话了，继续往外走去。
“诶？等等我，你什么时候回歌蕾蒂娅？”卡尼恩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现在，我明天还有课。”凯瑟琳的声音疲惫不堪。
“太好了，带我一起。”卡尼恩一脸谄媚的笑意。
“别烦我。”凯瑟琳脚步不停。
“你放心，我才懒得烦你，只是让你捎我一程，我……我是去找莉莉丝的。”
凯瑟琳的脚步猛然停下。
“把你那些恶心的想法收一收，别打她的主意。”凯瑟琳打量着眼神乱飘的卡尼恩，语气森寒。
“我可没有！只是朋友间的探望罢了！而且我可谁都没说！嘿嘿，我们碧舍普家族的人，天生就会保守秘密。我就是挑了一些她可能喜欢的礼物，听说龙都很喜欢财宝，我定了很多金器……你说她会喜欢吗？”
“我没有心情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卡尼恩。”凯瑟琳看着面前眼中满是期待的傻子，心中满是厌倦与疲惫。
“只不过是死了两个人，凯瑟琳。”卡尼恩一脸不满地抱怨，不理解妹妹为何会为两个立场不坚定的追求者产生情绪，还牵连到自己身上。
只不过死了两个人——凯瑟琳一个激灵，这句话她之前才从芙蕾雅口中听到，他们连语气都如此想象。
凯瑟琳看着面前的哥哥，神色复杂，也许这就是碧舍普家族的本性，芙蕾雅如此，卡尼恩如此，也许她也会……
“哦，除了金器，我还定了一块蓝宝石，是像她眼睛一样的浅蓝色，你说她会喜欢吗？龙族也会喜欢宝石的吧？”卡尼恩得意于自己准备的全面，然后扭头看到了面部表情盯着自己的妹妹。
“咳咳……别说我不给你准备，呃，那些颜色和你不搭。”卡尼恩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而后赶紧转移话题，“那些东西都在我的马车上，我去拿过来，等下坐你的马车走。”
他一边嘱咐着，一边率先朝外跑去，寻找自己的马车了。
“咕噜——”
在卡尼恩刚刚消失在凯瑟琳视野外的黑暗中时，头顶传来翅膀扑簌声，一个低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出现在凯瑟琳的耳边。
她转过头，看着蹲坐在她旁边的大家伙，心中终于有了些安定感。
“是莉莉丝让你来接我的吗？”她伸手摸了摸大家伙的前肢，对方立刻朝她伸来，那毫不犹豫的反应，让凯瑟琳想起了它的主人。
她绷紧的心弦此刻才终于平缓下来，眼泪立刻如银线般坠落，伶仃的人影撑着石像鬼，在无人的黑夜中小声啜泣。
“咕噜。”石像鬼歪了歪头，撑起蝠翼，将面前脆弱的人类包裹其中，像在安抚。
“我们走吧。”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等卡尼恩费劲地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盒子，吭哧吭哧赶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抱起她的妹妹，在月色下展翅高飞，朝着歌蕾蒂娅的方向飞远了。
“喂！！凯瑟琳！！你这个%￥#@！￥%￥%@#——”
————
“叩叩叩——叩叩叩——”
莉莉丝迷糊地从床上坐起，看向了窗子的方向。
“天，你这是——”
她推开窗，一脸的惊讶，本来还想笑话王女如今也会走窗户了，结果窗外石像鬼的怀中，黑裙的少女在雨中浑身湿透，看上去好不可怜。
“抱歉，楼下的门已经锁了，我进不来，只能这样。”凯瑟琳的声音很低。
“哎，该说抱歉的人明明是我，都是我自作主张了。”莉莉丝赶紧让开窗前的位置，让她踏上书桌，“我只想着让这家伙去接你，没有考虑过下雨的可能。”
“我应该先去问问卢卡斯今天的天气的……”莉莉丝语气懊恼，一边为她释放清洁术，一边赶紧抓过自己的被子，裹到凯瑟琳身上，她浑身冰凉，拉起她手时，莉莉丝都吓了一跳。
被子上仍有莉莉丝的余温，凯瑟琳刚刚一路都对温度没什么知觉，这会儿被温暖包裹，反倒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你还好吗？”莉莉丝难得看到凯瑟琳如此脆弱的一面，她看起来都快碎掉了，“你是不是还是很冷？啊，你饿不饿？”
“……饿。”凯瑟琳从恍惚中回神，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金发姑娘，“好饿啊，莉莉丝，有吃的吗？”
“嘿嘿，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呀？”莉莉丝夸张地叹口气，如同要变戏法一般地晃动着手指，然后端出一锅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可是最后一锅小鸡炖蘑菇了，那个小女巫送我的榛菇就剩这些了，我全让厨师给我炖进去了。”莉莉丝说着话，利索的将自己的坩埚收了起来，点起火将这一锅炖鸡放到了坩埚架上。
“要是有面条就好了……在雨天最适合吃点热乎乎的面条了……”她一边嘟囔着，一边麻利地摆放着餐具，回头一看，凯瑟琳还在裹着被子傻愣愣地站着呢，“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啊。”
“……好。”
寒冷的雨夜，世界仿佛被一层朦胧的水汽笼罩，而在这一方小小的闺阁中，两个女孩儿围坐在热气袅袅升腾的锅子旁边，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食材在热汤中翻滚，若是有人在这深夜醒来，一定能闻到那飘散慢楼的香气，雨滴轻轻敲打的窗户，莉莉丝看着热气之后狼吞虎咽的凯瑟琳，猜测她应该是从离开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了。
“这是秋雨，每场雨之后，天气都会变凉一些……”莉莉丝看着玻璃上的雨点，自言自语着，“你应该学学我，多存储一些食物，还是很有必要的，我每天学到夜里的时候，总是会饿，这种时候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就很舒服，你也——”
莉莉丝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瞧了瞧凯瑟琳的手腕，却意外的发现那手腕上空无一物，她的空间道具呢？
“不小心弄丢了。”凯瑟琳看到了莉莉丝诧异的目光，咽下一口嫩滑的鸡肉，低着头说了一句。
莉莉丝抿了抿唇，凯瑟琳她……似乎今天遇到了很多事。
“没关系！”莉莉丝决定不去问，“安东尼奥先生认识一个非常厉害的做空间道具的匠人，我们再做一个就好了！”
“……嗯。”凯瑟琳咬着叉子，乖巧点头，而后又轻轻叫了一声，“莉莉丝。”
“怎么啦？”热气后的姑娘立刻抬头回应。
“你这里很暖和……我们好久没有过睡衣派对了。”
莉莉丝看着面前顾左右而言他的小王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家伙还是这么不坦诚。
“那就今天吧！”莉莉丝拍板决定道，“今天真的很冷不是吗？我们可以挤一挤一起睡，暖和一些，你敲窗户的时候，我正在做噩梦呢，还好被你叫醒了，两个人一起睡，那就不害怕啦！”
“嗯。”
真正不敢一个人睡的某位王女殿下，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