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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帝盘着腿坐在养心殿的炕上,似乎听到一道尖利的哭声,这个声音哭得他头疼。
他将手中的折子一扔,不耐烦的道,“于胜,外面什么人在吵吵闹闹的。”
于公公立即躬身回道,“回陛下,是贵妃娘娘在外面求见陛下,老奴已经回了她陛下的旨意。
娘娘不肯走……”
永平帝冷着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不是让她回去吗?”
“娘娘不肯回去,一直跪在外面。”于公公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低声禀报。
养心殿外,程贵妃一身素服,弯着脖颈,头上只簪着一根银簪,跪在养心殿门口。
从五皇子出事以来,永平帝就没见过她。
这让她想要辩解都无从说出口。
这么多天跪的她膝盖肿如馒头,她依然还是要来这里跪着,她没有小五,还有小四和馨儿,她还不能倒。
就在她摇摇欲坠的时候。于公公从殿内出来“娘娘,陛下让您回朝晖宫去。
程贵妃不知是实在没办法了,还是跪的久了脑子不清醒了,听到于公公说的后,她一把抓住于公公的袍脚,哀求道,
“于公公。求你和陛下说说,小五肯定不会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定然是听了别人的蛊惑!”
于公公往后退了一步,见程贵妃拉的更紧,于是拱手道,
“娘娘,老奴不过是个下人,人微言轻,这事,陛下自有决断!”
“帮帮忙吧,帮帮忙吧,你从小就陪伴在皇上身边。皇上那么信任你。”
程贵妃流着泪道,“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小五,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呀?”
于公公苦笑道,“娘娘,小的实在是没办法帮您.”
程贵妃见她这样放下身段苦求,眼前这个阉人无动于衷。
她用袖子使劲擦去脸上的泪水,她道,
“本宫要见皇上。”
说完,她声嘶竭力的喊到,
“陛下,陛下,臣妾侍奉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真的要如此绝情,不见臣妾吗?
您就不怕臣妾将你的秘密说出去吗?”
说着,她就要朝大殿内冲,于公公见状连忙让边上的小太监拉住程贵妃。
如果是从前,这些太监哪里敢上前去,如今程贵妃一系可谓是全军覆没了,自古以来就是逢高踩低,小太监们一拥而上,或抓住程贵妃的手,或抱住她的腰。
程贵妃拼命挣扎,嘴里还不断的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让她进来!”殿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程贵妃推开那些僵住的小太监,“放开我,你们这些狗奴才。”
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去。看到坐在炕上的那个人时,一下跪在地上,话未说,泪先流,
“陛下,陛下,这一切都与臣妾无关啊!
是小五,他瞒着我做下的这一切,等臣妾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臣妾是他的母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软,帮他隐瞒,应该大义灭亲。揭他。
可臣妾也是为人母,又哪里舍得哪能舍得……”
程贵妃声声泣诉,盘腿坐在炕上的永平帝一言不。
“臣妾知道自己罪不可赦,但还请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程家人一条活路,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炕上的永平帝忽然打断程贵妃的话,“你说完了?”
他的声音冷厉,神情冷峻。
程贵妃愣愣的看着永平帝,这个男人,毁了她所有的孩子!
只听永平帝继续道,“你说你不知情,果然不愧是朕的好爱妃。
如果不是你,小五怎么会一个朕病了?
朕染了风寒,就你一人知道,不是你告诉小五的,又是谁?你倒是巧言令色,装的挺好!
你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小五身上。倒是半点不心虚!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样的毒妇?如今那孽障出了事,你又一副受了蒙蔽,委屈的嘴角!
朕以前怎么没现,朕的爱妃,竟然有如此的嘴脸?
说起谎来眼睛都眨一下。”
“朕说过不想见你,可你这一天天的跪到这里来。是想干什么?
原本,朕看在你生育三个孩子的份上,让你在朝晖宫里养老,可你偏偏要到朕的面前来说这些有的没得!
如果。你是为小五求情也就罢了,可你呢?
你是来撇清的!你还是人吗?你不配做母亲!”
永平帝说的话,太过诛心,程贵妃即使再无耻,此刻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她知道永平帝看着是宽宏大量可其实是个心狠无情的。
让她在朝晖宫里养老!她才不要被幽禁起来等死!
死也要死个痛快!
既然放不过她,那她也就彻底抛开一切的束缚,她冷笑一声,肆无忌惮的道,
“我不是人,不配做母亲?那也是被你逼的被这后宫逼迫的。
你当初对我那么好,可是无缘无故的就冷落我。
如今我人老珠黄也就罢了,可十多年前呢?
你既然厌弃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大量充盈后宫?为什么还要守着我们这些人老珠黄的女人?
我是女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情绪,我会恨,恨你悄无声息,我什么都没做错,就不要我!
我也会有自己的情绪,你看起来给我体面,了底下是如何对我的?”
程贵妃恶狠狠的盯着永平帝,好似两人有深仇大恨一样。恨不得生吃了他!
“你虚伪了一辈子,虚伪透顶,你当我不知道为什么将小五放出来?
就和你当初将小四捧的高高的一样,你觉得太子大了,又有朝臣的拥护,你怕了!
所以将小四捧起来,让他和太子斗!
小四和小五的野心就是被你这样养大的!
我本来只要两个儿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后来,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一步步走向灭亡!
我管不了,也不敢管!我也想做这天下最至高的位置!”
程贵妃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抑制不住,前仰后合。
“从前,我以为你只是忌惮太子大了,怕他夺权,可后来,我看明白了!
你根本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我不知道你想传给谁!
我以为你有遗珠在外,可这么多年也不像。后来,我就将目光放在晋王身上。
你想将皇位传给晋王?他是你和晋王妃那个贱人的私生子是不是?
否则,你怎么会在晋王死后,就将他抱到宫里扶养?
你说,这样如何能怨我?既然你让我失去所有的希望,凭什么不让我自己去争取?
不让我儿子去争取?然后眼睁睁看着你生的那个贱种爬到我们头上?
可怜晋王,他到死还不知道你给他戴了这样一顶绿帽吧?”
程贵妃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她毫无影响的瘫坐在地上!
永平帝面无表情的听完程贵妃说的话,突然道,
“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疯了是你逼的,我本来都劝住小五的,可我一想到我的女儿,在受那样的苦,过的比个畜生都不如。
反正,有你没你一样,我已经守了十多年的活寡,做太后不是更好!
我还能同当初女帝一样,在后宫养几个粉头!
你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可以多找几个?
也让你尝尝绿帽的滋味!”
永平帝手颤抖着,抓起手中的茶盏就要砸过去!下面的程贵妃正梗着脖子怒视着他。
他满脸都是疲惫,声音也十分疲惫,
“朕,不想和你解释,小九,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是朕对不起你!”
他挥挥手,让于公公将程贵妃送回朝晖宫去,并命他将程贵妃看守起来。
程贵妃大概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挥开上来拖她的那些太监,阴森道,
“你以为小五为什么那么顺利进宫,是你的好母后啊,是她手里最后一点英国公的势力。”
“你活得何其失败!你的母亲,和你相依为命的母亲,都放弃你了,恨不能让你死啊!
哈哈哈哈哈!”
永平帝脸色涨红,拼命的咳嗽起来,外头有太监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陛下,晋王和肃王,护国长公主在外面求见!”
晋王府,孩子的洗三日因为顾念昏迷,所以并没有大办。
宫里虽然因为五皇子谋反,太子的受伤,但永平帝依然送了赏赐下来,就是东宫,太子妃也没忘送了一对金玉如意,一座赤金做的摇床,上有玉嵌的福禄寿三仙,看来是早就命人做好的。
就是宗室王亲,各高门勋贵,也都纷纷送了礼上门。
就这样,才出生的小小孩,已经得了旁人一生也用不完的财富。
虽然顾念醒了过来,但也是元气大伤,现在浑身虚软无力,没什么精神。
她努力的养了两天精神,这日,醒来后,乖乖的在萧越灼热的视线下吃了药,口中含着他塞过来的蜜饯,试着开口道,
“阿越,孩子呢?我还没见过他呢,让奶娘报过来我瞧瞧……”
萧越看着她,然后点点头,转身吩咐丫鬟去叫人抱孩子过来。
等到丫鬟出门了,他又自己站起身,顾念抿着唇傻笑,知道他要去抱儿子过来。
她既兴奋又紧张的靠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片刻后,他就回来了,臂弯里亲自抱着婴儿,丫鬟为他打开门帘,他进了屋来,护国长公主,奶娘和丫鬟跟在他身后。
“念念,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吃过东西了?还饿么?孩子在这里,你不必着急,他刚喝了奶,睡着了,可乖了。”
护国长公主坐在床边,和顾念说着话。
小小的人儿,被包裹在襁褓里,顾念来不及回答护国长公主的话,睁大眼睛,看着那小小的一团小人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整颗心瞬间变得软乎乎的,一种很温情,很柔软的情绪油然而生。
小小的人儿生的极为漂亮,一头毛茸茸的短,淡淡的眉,才十几天,和他父亲一样的桃花眼,两扇睫毛又长又卷,鼻头挺秀,小嘴儿粉嫩粉嫩的。
顾念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就彻底忘记了自己为生他而经手过的那些痛。
她忍住心中涌出的,对他无限的爱意,小心地伸出食指,碰了碰他的小手,然后轻轻的勾住他的小手。
小手轻轻的握着她的食指,她激动不已,抬起头,“外祖母,我能抱抱他吗?”
萧越凝视着顾念的笑脸,心头也仿佛被温水烫的暖洋洋的,唇角微微勾了勾。
护国长公主也笑了,道,“你是他娘,怎么不能抱?”
她双手轻轻抱起襁褓里的孩子,将他放到顾念的怀里。
小小人儿并没有因为搬动醒来,而是安静的靠在顾念的怀里。
顾念听了张春子的话,说母乳对孩子好,本来打算自己亲自喂养孩子。
不过,她昏迷这么多天,只能让奶娘喂养了。
她心里觉得遗憾。
屋里暖洋洋的,小人儿身上穿着顾念之前给他准备的一件柔软小袄,软软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奶香,靠在顾念的怀里,呼呼大睡。
这样的柔软,让顾念觉得怀里的这个孩子,让她怎么可能都看不够,恨不能就放在身边看个够才好。
只是,萧越怎么会允许她做这样的事情!
顾念抱了一会后,萧越声音轻柔的道,“念念,你刚醒来不久,不能劳累,你先好好休养身体。”
护国长公主也点头,笑着对顾念道,“你安心养身子,孩子有我看着,不会有事情的。”
顾念心头不舍,但也知道如今自己确实是看不了孩子,而且有外祖母在,必定是安排的很好的。
有外祖母在,她心里就宛若吃了定心丸一般,于是她恋恋不舍的将孩子让奶娘抱走。
护国长公主让顾念好好休息,让萧越照顾好顾念,就带着人出去了。
顾念眼睛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他们的时候,才收了回来。
萧越扶着她躺下,他将顾念放平后,自己也躺了下来,侧身躺在床侧,默默地看着顾念。
“累了吧?你继续好好歇着,等好了,再将儿子抱来给你看。”
顾念摇摇头,钻进他的怀里,抱住他,“阿越,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萧越沉默了。
顾念见他不说话,松开他,抬起脸看着他,“我……”
萧越忽然将她抱住,紧紧地搂着她,胡乱地亲吻着她,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前,鼻头,脸颊,脖颈,最后又回到她的唇边。
他狠狠地吸住,彻底地和她交缠在一起。
他狠狠地吻着她,久久不放,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什么。
直到她快要窒息了,他才放开她,喘息着,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听着他飞快的心跳声。
良久,才慢慢地平息下来。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暗哑,艰涩,“念念,你不知,你没醒来之时,我一想到你会离开我,我的心里,就恐惧的恨不能毁天灭地,我害怕,如果你不醒来,就独留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里……
幸好,谢天谢地,你醒来了。你睁开眼的时候,你不知,我心里是如何感谢上苍,我情愿将我的寿元给你,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顾念温驯地依在他怀里,听着他对自己说着话。
最后,萧越抬起她的脸,与她平视,他像是中了一个叫‘顾念’的蛊了。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岳父的心情,这世上就是有一个女人,能令你至死不渝地爱她,哪怕有一日,她将不在,他也愿意把身边的位置留给永生的她。
接下来的日子,萧越吃住在正房,没有要事并不离开她半步。
她生产后松垮的腹部令她羞于见人,都是他每天亲自帮她换衣衫。
他时常会在换衣时,虔诚的在她腹部亲上一记,然后慢慢的与她亲吻。
他的热情比起生产前,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让她觉得,在孩子出生之后,他注视她的目光更长久,更深情了些。
他总是点到即止,然后静静地用着她入眠。
如此过了半个月,顾念终于被允许下地走动,也可以自己做些小事。
对于萧越吃住都在正屋,顾念起先不肯萧越睡在内室,“你这样……不太好吧?”
她含蓄地道,“我现在在坐月子,屋子里的腥气未散,不免有些晦气。”
她是觉得没什么,但是萧越不一样,他是王爷,总要帮他维持一下面子尊严,免得下人看轻了他,同样也不想到时候外面流传他是‘妻管严。’
“没事。”萧越不以为意,声音轻柔,深深地看着她,“我本来想搬张长榻进来的,现在看来,不用了,我们直接睡在一处就可以了。
我得挨着你,才能放心……”
顾念沉默了,这次果然是将他吓到了,如果说上次她遇刺的时候让他心慌,这次比上次更甚。
秦嬷嬷想到当初顾念怀孕时,萧越也是没有分房睡,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到底没说什么。
护国长公主自然也收到消息,面对秦嬷嬷愁苦的脸,安慰道,“他们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和我一起照顾好孩子就行。”
“公主,如此不好吧。”萧越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推翻秦嬷嬷的认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视规矩如无物的男人,偏偏,还总是做的理直气壮的。
“我们虽然是长辈,他面上也敬重我和世安,可你见过他若是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谁能劝住?”
不说别的,就说皇帝,将他教养长大,何时见萧越将皇帝的话真的放在心头了?
护国长公主都不说什么,顾世安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他自己就是个视规矩如无物的人。
他只想萧越对女儿更好一点,怎么会拆开他们?
护国长公主为了让顾念安心休养,干脆就住在了晋王府上,照顾曾外孙的事宜。
萧越本就不管内宅的事情,如今,有护国长公主坐镇,心里也踏实起来。
就连顾世安,都想要住到王府来,但到底还是被护国长公主给赶回肃王府。
被赶回去也没什么,一大早,他就赶过来晋王府,看女儿,看金孙,过来晋王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长脖子看金孙。
孩子睡觉的时候,他不会去打扰,一旦醒来,他就双眼放光地将孩子抱起,动作十分熟练,绝不会让孩子感觉到不舒服。
护国长公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看顾世安熟练的给孩子换尿布的动作,心里不免叹息。
如果静宁还在,顾世安就不会如此的冷清。
顾世安每日一大早就过来看孩子,等到晚上宵禁前,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晋王府,回去肃王府睡觉。
肃王府沦落到连客栈都不如了。
等到萧越终于意识到不妥时,自家儿子已经能辨别开顾世安的声音了,在听到顾世安的声音时,明显要比他的欢快许多。
顾念站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因为他的昏迷,萧越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顾世安虽然是父亲,但到底不好时时来陪她,自然比萧越呆在孩子的身边要多,孩子更喜欢顾世安是无可厚非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