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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识新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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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青春

第一章 初识新地

迎着一轮红日,酆佩轩和李顺泰、殷华辰走出了北京站。

这是1980年8月30日的早晨,他们刚刚下了火车,拿着自己的行李走出了北京站朝东的地下道,正迎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红光洒在他们身上。因为没有买到座号,酆佩轩虽然一夜像个农民一样蜷缩在车厢里,但是疲乏并没有征服他,到站之前,他内心就已经兴奋起来。他对一切感到好奇,从贾庄到新乡,这是他从未去过的城市——对于许多的农民来说,就仿佛是天堂;紧接着,一夜之间,就又从新乡到了北京,这是国家的首都,最繁华的城市,政治文化中心,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

当然,他也须掩饰自己的兴奋,因为顺泰和华辰都已经来北京一年了,他们的新鲜劲早已过去了,佩轩如果显得兴奋,就有点天真了。他比他们俩年龄大一岁多,他俩都是六三年出生的,而佩轩则是六一年冬天出生的。

他们三位同学家里的条件都不好,都属于较为贫困的家庭,顺泰和华辰还都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顺泰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三个妹妹,他从小就了解家里的困难,所以读书也非常用功,79年高考超水平发挥,考上了q大机械系,引起了轰动。华辰上面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了,下面有两个妹妹,他家里也比较贫困,他从小就喜欢钻研学习上的问题,尤其是数理化方面,他很善于学习,从来是班里学习最好的;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他上高中才一年,就学完了高中的全部课程,因此学校批准他跳级到高二,参加高考,在高二平时考试成绩也是高居第一,所以他也是个传奇人物。但是他78年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只是个大专,对别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他的巨大潜力没有发挥出来,于是决定再考一年;79年接着参加高考,虽然成绩不是特别理想,还是被录取到b师大化学系。

三人走出北京站,殷华辰与他们两人分手独自去了他的学校,顺泰则带着佩轩乘103路电车到动物园换332路公交车去p大。

到了p大,打听到哲学系是在六院办公,于是就找到六院。因为提前两天到的,p大迎接新生的工作还没有完全展开,但是新生的宿舍早就安排好了,顺泰领着佩轩报了名,领了宿舍钥匙和凳子,找到38楼130,看到门上的名单,共七个人。进到宿舍,佩轩选了里面左边靠窗的下铺床位。他是这个宿舍里第一个到的,所以选了他认为最好的床铺位置。打开行李,铺好床,把旅行袋放到床下,把一些常用的小东西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每人一个抽屉)。安顿好了,又去高年级师兄那里借一些饭票菜票,高年级师兄给了他五斤饭票和三块钱菜票,够吃好几天了。因为还没有注册,还不能买饭票菜票。

酆佩轩安顿好了,李顺泰就回q大了。

新生一到校,什么都觉得新鲜,毕竟p大也是名校,他们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尖子生,难免有点自负。但是酆佩轩却觉得很自卑,因为他虽然喜欢读书,也读了不少,但是来自一个乡村高中,什么都没有见过,什么都感到新鲜,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井蛙,而且一口豫北家乡话,土得掉渣,又矮又瘦,穿戴土里土气,一副农村娃进城的样子。他本就是个清醒的人,一看到学校里都是忙碌的读书人,他在家里刚刚被录取时的那点自豪感就荡然无存了。

因为来的早了两、三天,又谁也不认识,只好看看属于本班的几个宿舍有没有提前来的同学,还好,旁边128宿舍里一位广东的同学已经来了四、五天了,这位同学说话声音挺大,似乎很不客气,酆佩轩因为初来乍到,听广东普通话不太明白,自己又一口河南土话,交流起来相当困难,他也只好缩回宿舍。同楼层一位西安来的历史系名叫徐炜的新同学看到了他,主动找他聊天,佩轩感到人家是大城市来的,见识明显高于自己,自己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于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第二天,宿舍来了一位北京本地的同学,名叫卢煜,个子好大,大约在1.85米——1.90米之间,脸好白,戴副眼镜,文质彬彬。一自我介绍,说也是祖籍河南南阳的老乡,只是没去过河南,当然也不会说河南话。但是说的普通话很标准,比那位广东同学的广东普通话好听且易懂。佩轩一听说是老乡,虽然没有两眼泪汪汪,但是还是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佩轩一口土话,不好意思多说,只是听人家说话。卢煜同学因为离家很近,就选了个上铺,把下铺留给其他同学,佩轩为他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所感动,为自己首先选了个位置好的下铺而感到惭愧。很快,同学陆陆续续都来了。同宿舍有两位老大哥,一位姓马又属马(尾巴)名叫马坚的同学,是班里年龄最大的,来自甘肃兰州,被任命为班长;另一位来自福建侯官的属羊的同学刘忠山曾经当过兵,也是党员,来自农村,被任命为副班长;一位来自上海的同学叫黄德彪,但其实长的瘦瘦的,黑黑的,戴副眼镜,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并不“彪”,是六三年的;一位来自浙江吴兴的同学名叫韩文祥,看上去就是读书人,也是六三年的;宿舍最小的同学来自江苏盐城,名叫刘金凯,六四年的,在班里也是年龄最小的同学之一,也是来自农村。

他们的班主任阳老师正好是一位河南人,一口南阳普通话,大约也是来自农村,所以比较关照农村来的同学。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人们所处的环境还比较闭塞,尤其是农村,很少与外面的世界交流,对外面也几乎一无所知。阳老师知道农村来的学生有自卑感,不善于交流,所以比较关心农村来的同学,希望他们尽快融入到班集体之中。

很快,同宿舍的同学就相互了解了,在一起无拘无束的,说话很随便。他们宿舍因为有两位老大哥,做事沉稳老练,互相之间关系更为融洽。不过,慢慢地,每个人的禀性也逐渐展露出来。

班主任阳老师经过几天的考察和磋商,任命了班长、副班长等班委,任命了团支部书记等支委,还任命了年级的党支部书记及支委。本宿舍的马坚被任命为班长,他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德高望重,理所当然。刘忠山被任命为副班长,同时,他因为是党员,还是党支部的成员。本宿舍来自大城市上海的黄德彪是班里唯一没有入团的同学,可能是因为高中学习太忙吧,没有时间去申请。所以新成立的团支部的重大任务就是尽快发展黄德彪同学入团。

新生入学的一系列手续很快就办理好了,同学们也进入了正常的上课阶段。这时候,佩轩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家里他到学校的基本情况,让父母放心;又给殷志贤写了一封信,简单介绍了入学的情况,并把通信地址给他,让他转告韩文秀和席利民等。接着,就给学校写了一封长信,感谢高中的培养,介绍了入学p大的情况,又通过发感慨的方式谈谈读书的体会和重要性。结果这封信被高中用毛笔放大誊写到好几张大纸上,贴在了高中办公室的山墙上,用来激励学弟学妹们努力学习。

佩轩想起来曾经答应白小洁要给她写信,但是她家的地址找不到了,就是写了,也没地方寄,只好作罢。他也不方便问高中的老师和同学,因为他与韩文秀已经恋爱定亲,如果打听白小洁的地址,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一些闲言碎语。而且,他觉得也需要回避一点白小洁。

p大在一个食堂里举行了欢迎新生的大会,每个新同学都搬着自己的方凳按指定的地方坐好。一位姓周的校长讲了话。会后有北京市杂技团演出。酆佩轩以前看过杂技,但是没有这次的演出精彩。

他感到大学里的一切都很新鲜,不断地观察、学习,他知道,他比进城的乡下人还土,看见什么都有点奇怪,但是不敢乱说乱动,做什么都小心谨慎。

一星期之后,就进入了正常的学校生活。他们第一学期开了七门课:高等数学、英语、体育、党史、心理学、形式逻辑、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哲学系两个班的同学们基本上都在一块儿上课,英语、体育是小班上课。大学里老师讲课也比较随意,与课本上讲的都不太一样,大家都认真地记笔记。有些课程教材很老化,甚至是重印的五、六十年代的教科书;有些课程甚至没有教材。因为那时候刚刚走出文化大革命,许多的教科书还来不及编写,有些编出来的教材也带有文化大革命的痕迹,价值大打折扣。没有教材的课程,会印一些讲义。不管怎么样,新生们学习劲头都比较高,老师们也都很认真地讲课,

办了借书证以后,酆佩轩和其他新生一样,急切地跑到图书馆借书。一查藏书,天哪,基本上什么书都有。他马上借来以前心目中想看而看不到的书,许多外国小说名着,等等,他如饥似渴地看,也把以前看的半半拉拉的书给看完。

宿舍里七个人,没课的时候只能去图书馆或开放的自习教室,但是图书馆座位很少,需要一早去占位,否则不可能有位置。开放的自习教室也不多,有时候转一圈也找不到一个地方看书。晚上一般都出去找地方看书,把老师白天的讲课内容复习一下,或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功课嘛,一开始虽然有些不适应,但是理解还不难,而且刚刚开学,离期末考试还远着呢。所以就看那些以前想看而找不到的书来看。

酆佩轩对历史和政治很有兴趣,他就在图书馆的工具书阅览室狂读《史记》中喜欢的篇章,《本纪》《世家》全读,《列传》大部分都读,《书》《表》则因没有兴趣而不读。同时,看一些外国历史上的名人传记,开始接触一些名着,如《论法的精神》、《政府论》、《社会契约论》等等,这些书打开了他的眼界,使他耳目一新。以前他虽然也接触法国大革命的口号“自由、平等、博爱”,但是主要受到的是忠孝节义的影响,而《论法的精神》等阐述的思想打破了他以前的美梦,使他的思想处在矛盾之中,这些思想中的矛盾迫使他思考和反思。他出身底层,也受父亲的影响,血液中本就有叛逆的成分,通过读书,这些叛逆有了理论上的充实。同时,他也读了许多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书,当然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当然,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会一下子蜕变。他读小说的眼界脱离了他从小读的那些战争体裁,转向了历史和人性等体裁。同样,读这些书让他思考和反思。不知不觉中,他在蜕变,在脱胎换骨,当然,这需要数年的历程,这只是开端。有时候,思考和反思是痛苦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从自己、自己的家庭亲人、恋人以及社会底层的普通人出发,来思考许多的问题,不自觉地或自觉地探寻问题的答案。

不久,申请的助学金下来了,他们农村来的同学都是二十二块钱,城市里的同学根据家庭的收入也给予一些补贴。他们班里农村来的同学比较多,所以,他们哲学系80年级的两个班情况大不相同,他们二班的助学金每月比一班多了一百多块钱,据说,他们二班是全校领助学金最多的,也就是说,他们班是最穷的班。

当然,班里有的同学却是条件比较好的,如他们宿舍的马坚同学,是带工资上学的,因为他上大学之前是有工作的,按照政策,可以带工资上学。虽然比起上班的人工资并不高,但是比起班里的其他同学,已经是富翁了:每月三十七块钱!让大家羡慕得不得了。刘忠山同学当过几年兵,后又复员回农村家里,他家里条件也不好,所以他也想申请更高一点的带工资上学,同学们都很同情和支持他,但是因为没有相关的政策而没有得到批准。像卢煜这样家里条件好的同学,是没有助学金的,当然,他也没有申请助学金。类似条件的同学即使申请了,也得不到批准。

一开始的大学生活,新鲜感过了之后,是有点枯燥的,他们哲学系的课程又有点抽象,更觉得有点不太适应。因为哲学系的相当一部分同学不是第一志愿录取来的,而是“服从分配”录取来的,所以有的同学在了解转专业的可能性,班主任阳老师了解到这种情况,就及时做工作,声称哲学专业是很不错的专业,以后很快就适应了;而且在学校里转专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学校没有批准的先例。这样,这些有意转专业的同学就只好打消了念头。当然,后来哲学系的同学们逐步适应了这些课程的学习,觉得哲学是一门很有味道的学问,对之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而且以学哲学为荣,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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