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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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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赴月有些惶惑地看过去,吃的的确没毒,不然她这会儿也不能坐在这儿了。

至于那瓶药……她下意识捂住小臂,心头腾起几丝异样。

裴江羡与她……来往似乎过密了。

不能想,想多了脑仁子就发疼,她蹙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道:“休息会儿吧,再有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一同二万“嗳”了一声,替她收拾床铺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帐子少,杜家女眷全都挤在一处。

蔺赴月的床铺在帐子最边缘,她走过去时停在了桌旁,看了看上头的糕饼和青玉瓷瓶。

但她没吃,也没用,淡然地走开了。

一躺下,积攒了一日一夜的疲累涌上来,蔺赴月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可以算是她这么多天来睡得最沉的一觉。

直到天明,她觉得眼睛上发痒,不得不晕乎乎地醒过来。

外头是大晴天,蔺赴月抬手遮了遮,这才看清眼前站了个人。

小姑娘精神大好了,眯笑着眼凑近瞧她,手里还拿了根狗尾巴草悬在她面上。

看她醒了,忙将手朝背后一藏,笑嘻嘻地躲去杜老太太身后。

杜老太太坐在水炉边,向后伸手揽住她,“丁香,不要吵姐姐睡觉。”

蔺赴月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皮肤淡得好像敷了一层月光,细腻柔和得不像话。

“她叫丁香?”

“是啊,”杜老太太将半大的娃娃拉进怀里,疼惜地顺了顺她的头发,“问了一早上,只记得自己叫丁香,父母在哪儿不记得了,家在哪儿也不记得了,一同瞧过,说是……”

杜老太太指了指脑袋,疼惜地摇了摇头。

蔺赴月神色一怔,探究地去看一同。

一同站在窗边,十分可惜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这回遇着地动,更加严重了。”

一同说她会习惯性遗忘,兴许刚刚还记得的事,转眼也就忘了。

蔺赴月沉思着去看丁香,她正缩在老太太怀里揪她衣裳上的穗子,神情认真,显得十分可爱。

她哼笑一声,“也好,能忘记未尝不是一种福气,若是她父母都死在天灾里,记得岂非自讨苦吃。”

“是啊……”老太太叹息一声,将丁香更紧地揽进怀里摇了摇,“我们丁香最有福了。”

蔺赴月抱膝坐在床上,神情柔软地看着她们,老太太问她,“你准备怎么安排她?”

蔺赴月想了想,“见丁香的第一面,她穿着齐整,头发也绑得好好的,应该有人养……先让她陪在外祖母身边吧,等救灾的时候找找,若能找到她的父母最好,若是不能,就让她留在杜家,日后总不至于饿着她。”

杜老太太将头抵靠在丁香头顶,缓缓点头,拖长了音调,“好……丁香就留在我身边,外祖母一定好好将她养大。”

简单商议了丁香的去留,蔺赴月收拾齐整出了帐子。

外头天晴光盛,愈发照得凄惨无处遁形,扬州城笼罩在薄薄的凄苦之中,隐约听见压抑的哭喊声。

蔺赴月环顾一圈,心头有些发凉。

“昨夜可休息好了?”

杜山逸从南边回来,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将靴子脱下来倒了倒,才有慢腾腾地穿了回去。

蔺赴月上前扶他起来,“外祖父去南边看过了?”

“看了,”他叹了口气,“倒了太多宅子,死了不少人啊……”

语气里有默哀,也有无能为力,“听说外头庄子上形势更加严峻,不知要死多少人,唉……”

杜家在城外有两三个庄子,都由杜宅从前的老管家金伯管着。

金伯六十好几的年纪了,身体虽然还算硬朗,但腿脚不大方便,这回恐怕凶多吉少。

“我命傅大去瞧过了,他说没找见老金,唉……不知是逃脱了,还是压在底下了。”

蔺赴月心脏一抽,疼痛有如旋风一般卷过全身,她愕着双眼,“您是说金伯他……”

蔺赴月小时候常回外祖家,金伯每回都站在门前两尊石狮子那儿等她,他年纪虽大,但有一颗童心,哪次手上不抓着点好玩的东西逗她开心?

或是自己做的竹蜻蜓,或是冰糖葫芦,小糖人……孩子们都喜欢和他玩。

属于扬州的记忆在这场地动中失去了,连人也要离开吗?

蔺赴月眼眶泛酸,“外祖父,我想亲自去找找?或许他就是埋在地下了,还能活的……”

杜山逸摸了摸赴月的头顶,“这是自然,就算你不提,我也要叫你表哥去找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你先去吃点东西,中午的时候去府衙门口,裴大人要亲自带队去镇上救灾,你和长风随他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与裴江羡同行是蔺赴月始料未及的,她草草吃了两口清粥,便和杜长风往府衙门口去。

拐过街角便见裴江羡站在树下喂马,长身玉立时仍是一派矜贵模样,若是不看后头断壁残垣的萧索,恐怕以为他是为了“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趣境来的。

转身时大概是看到了他们,裴江羡放马在草地上吃草,负着一手走过来。

蔺赴月深吸一口气,福身行礼,“裴大人。”

裴江羡轻“嗯”一声,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语调平平,“外头不比城里安全,你们多加小心。”

“是,多谢裴大人。”

裴江羡撂下这句话便走了,目光漫不经心地挪开了。

现在出城的路极其难走,但裴江羡还是给蔺赴月安排了一辆马车,坐在里头颠颠荡荡的,折腾了许久才出了城。

城外的路相对宽阔些,马车慢慢跑了起来,行了约有半炷香的功夫,忽而听见前头有人驱马靠近,嘴里高喊着,“裴大人,不好了裴大人……”

马车渐渐停下来,蔺赴月掀开帘子去瞧,一人浑身脏污地回来,嘴角还挂着一抹血迹。

那人滑落下马,跪倒在裴江羡马前,“大人不好了,我们的粮草被人劫了!”

裴江羡一怔,迟疑地看向前头狭长的山路。

扬州城外就是几座连绵的低山,而去往受灾最严重的镇上只能通过这条路,托运粮草的马车在山根底下被人劫走了,保不齐是遇上了盗匪。

裴江羡略略一忖,调转马车往蔺赴月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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