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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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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时牵起嘴角,却显然兴致缺缺,顾着体面才拱手道:“太保。”

当今太保乃天子伴读,自幼一同长大的交情,同太子说起话来也常常自持身份,颇有长辈说教之感。

钟览之掖着双手,目光瞧着太辰殿外十里广阔的景,叹口气道:“太子见谅,老臣也是无奈,国库一事非提不可,却不想连累了太子殿下受责。”

说罢又瞥了眼裴江羡,语调揶揄,“裴大人也是个急性子,怎的忽而提起盐铁走私一事,大晔朝近两百年的老传统了,有些事就算想查也查不清,还给太子惹了一身骚,这又是何必呢?”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只是这真心劝慰之中难保没有几分幸灾乐祸。

查盐铁不是好差事,动了太多人的利,自然要遭人恨的,保不齐出了什么暗杀太子的事,到时候悔之晚矣。

裴江羡哼笑一声,面上倒还是一幅恭敬的样子,鞠了一礼后才说,“昭明司本来办的就是这等得罪人的官司,江羡不怕,能为大晔,为官家肃清内政,想必太子也是极愿意的。”

太子点点头,“江羡说得在理,我也正有此意。”

“话不能这么说……”钟览之一语未毕,目光扫到了阶下走来的黑袍年轻人,语调一转,招呼一声,“世子。”

太子和裴江羡回眸,就见魏征提了袍角上阶,大概是面目深邃的缘故,在春风中显出一股凌厉之气。

他面上带着笑,步履间气定神闲,待到了近前,才拱手施礼,“太子,太保。”又朝裴江羡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今日好巧,官家传召?”太保语调略微轻松了些,含笑问。

魏征点头,“新得了一品好砚,特意拿了来请陛下赏鉴。”

太保凉笑一声,“那感情好,陛下刚刚砸了一方砚,你这来得倒是及时。”

魏征似乎不知殿上发生何事,茫然问,“可是出了什么事?魏征尚且不知。”

钟览之意味深长地一笑,颇有揶揄之感。

裴江羡脸上的笑淡下去,却见太子神色如常,语调轻缓,“世子从黎川来,手上有不少好东西,既是献宝,就快上殿吧。”

说罢,他提步就走,挺拔的背影显出一片孤寂,只是待裴江羡赶上来并肩才好一些,否则天地间一孤客,有与世界为敌的况味。

两人逆着天光往宫外走,拐出甬道就变成了孤小的两个点,渐渐在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

魏征眯了眯眼,哼笑一声,“太子与裴大人的情谊当真令人动容。”

太保瞧他一眼,意味深长,“世上同胞兄弟尚且相争,更何况并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

魏征举步往殿内走,只落下一句,“钟大人自是不懂。”

倘或都是重情重义的两个人,遇着再难的事也会相互为彼此着想,可有些人一辈子追名逐利,难以体会这样的情谊倒也正常。

目送魏征进了太辰殿,太保预备出宫归府。

钟览之受皇恩浩荡,宅邸就在皇城脚下,马车往南行几里也就到了。

到了宅子门前,他踩着侍从的背下车,远远就瞧见老管家迎上来,掐着一脸谄媚的笑。

“老爷您回了?”

钟览之微点了点头,袍角翻飞往宅子里头走。

管家一路在后头追着,邀功一般小声道:“今儿送来的新人,前头还要死要活的,被收拾一顿就服服帖帖的了,老爷今晚可要收用?”

钟览之脚步一顿,有些兴奋地回头瞧他,“这么快?”

“可不,您交代的事谁敢怠慢。”

但凡太保看中的人,无论是何身份,昨日看中,勿论用什么手段今日就得送到府上来,这是规矩,等闲改不得。

钟览之想起那日街市上遥遥一见的倩影,不由下腹一紧。

他笑得有些诡异,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我先去书房处理两件事,你把器具都备好,稍晚会儿我去见她。”

管家会心一笑,“得嘞,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太保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每每召见美人总是弄得鲜血四溢,那细皮嫩肉的女人磋磨起来,个个下场凄惨。

他想着晚间有得快活,哼着小曲径直往书房去了,估摸着紧要的政事处理起来最多两刻钟,他倒也耐得住。

……

几个京官的死宛若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无垠的大海,在偌大的扬州城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过了一日,尸体和血迹都已处理干净,街市上照旧人来人往,没受多少影响。

而位于瘦西湖边上的杜家门扉紧闭,门房个个肃首站着,时不时往里张望一番,想从石屏的镂空里看清内宅的情形。

此时的前院花厅里氛围紧张,杜山逸坐在上首,杜长风夫妇在边凳上坐得不安,一时看看杜山逸,一时又看看堂中央跪着的蔺赴月。

杜长风心疼表妹,斟酌劝道:“祖父,地上凉,跪久了膝盖要伤的……”

方闻鸢也说,“是啊,赴月身子弱,怕是经不得这个。”

杜山逸大马金刀地坐着,哪怕到了晚年身上武将的凌厉照旧不减,声若洪钟,怒然道:“她就是胆子太肥!今日就叫她跪着,疼了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花厅中静下来,蔺赴月直挺挺地跪着,只是垂头不语。

跪了一个时辰,头都没低过,杜山逸心头一阵一阵起火,又实在心疼,沉着嗓音问,“蔺赴月,我且问你,你可知错!”

蔺赴月动了动,膝盖上一阵酸麻滋味窜起来,瞬间传遍全身,她难耐地皱了皱眉,声音有些发颤。

“赴月不该女扮男装擅闯赌坊,还冲撞了京里来的官差……”

杜山逸一把将桌上的建盏挥落,上好的官窑青瓷在地上碎成了花一般,茶水泼深了一块砖面。

“你还是不知其罪!”杜山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缓了口气才道:“你错在不将外祖,不将你舅父、你表哥当作一家人!”

杜山逸眼底猩红,“我问你,你究竟为何要查那个宋姓泼才?”

蔺赴月咬了咬唇,眼眶忍得发红。

“你是觉得你哥哥的死和礼部吴尚书有关是不是?你在暗中调查他贪赃枉法的证据,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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