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离府,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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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连夜躲回了乡下老宅,第二日,老宅一脉的所有产业几乎同时瘫痪。唐氏族中几个翘楚,当官的发财的,有些权势的,一日之内全数遭殃,皆是老宅一脉出来的人。
若非早有安排,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全灭。叔公明白时已经晚了。
大房夫妻被软禁起来,他们所出的一儿一女下场同样悲惨。儿子几年前的一宗杀人案突然被爆出,官府介入,拿人入狱,以剑及履及之势,判了秋后问斩。
女儿早年嫁于盐商,后院争宠在所难免。那盐商本是惧怕掌权之势,故而忍让再三其谋害妾氏之事,一来二去,夫妻情谊早已磨尽。唐府大房出事,盐商立马趁机休妻。听说大房的那个女儿,当场就疯了。
至于大房夫妻二人,因蓄意谋害主母,被赶出唐府,削去了唐氏的名分。
到访的三个北凉人走了,出了巴陇城,没走多远就遇见了山贼,无一幸免。韩氏在府里收到消息,那消息是有人故意传给她的,警告她,安分一些,否则“山贼”下次要杀的,就是她了。韩氏吓的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岚熙死了,叶千云下的命令,二宝亲手做的。活活打死,尸体丢去了山里喂狼。
那个出面指正的山民,全家老小,都给采姻陪了葬。
刘贵被送回了西金,当着金氏主家的面,被押送的唐府府兵当场割下了脑袋。东蜀西金,正面结仇。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传到南召,传到唐锦雁耳里,她日以继夜的赶回巴陇城。被二宝挡在门外后,掉头去找唐彦秋。
听说,唐锦雁以下犯上殴打主君,后者不说话不还手,只是事后命人掩去了此事。
唐府的常平院寝屋里,叶千云精神恍惚,过的不知是哪年的日子。时而高呼采姻,喊着喊着就哭了起来。
二宝日日守在叶千云床边,他说不想回军营了:“我想留在阿姐身边,大哥也是同意的。”
“我身边……太危险……”叶千云难得清醒,可清醒了,更是担心身边的人。
二宝说:“阿姐,大哥想回寒舍……”
叶千云向后躺下,闭上眼,没说同意,也没反对。
之前岚熙虽是胡说,却又一点说对了。大宝对叶千云有情,而叶千云是知道的。
那香囊的做工,材料,皆是下品,只因是叶千云亲手所做,大宝才会日日贴身戴着。
大宝想回寒舍,是想着那半年的时光。他和叶千云绝无越轨之事,只是看着她安静的坐在树下发呆,就已是好的。
素墨精心照顾,叶千云丝毫不见有所好转。素墨说,她是心中有结,弃生寻死。
后来,楚仁来了。
采姻死后,楚仁将自己关在她的小屋里,不吃不喝坐了三日。乳母和妹妹来劝导,来拖人,被他发疯似的赶了出去。
第四日,楚仁找到了唐彦秋,只求让采姻以楚家儿媳的身份下葬。唐彦秋同意了,乳母却闹了。楚仁对着母亲放了狠话,说若不同意,这个儿子,也就别要了。
楚仁跪在叶千云面前,说:“她最不放心的,便是您。若是她知道,您这般不爱惜自己,该有多难过多担心。您若想离开唐府,我就是拼死也会护您周全,送您离开。只要您能活下去,带着她的期盼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
叶千云高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握紧拳头捶打着床。哭到最后,她说:“那年,她是我唯一的光,唯一的希望……”
半年后,叶千云能下床了,大宝就来自请去寒舍。他跪在院里,没有进屋。脸色苍白,眼神坚定。
叶千云最终答应了。
送别时,大宝弯腰行礼:“余生只愿,阿姐平安。”
大宝走后,叶千云遣了常平院里的下人。她身边留了个二宝,给唐青枫留下了翠竹。那么大的院子,突然就冷清了下来。
换上一身素淡的长裙,外披一件毛领小褂,随意在脑后绾上发髻。叶千云带着二宝,又去了趟荷宝院。
之前浑浑噩噩的时候,叶千云听二宝说,金氏被软禁在了荷宝院里,没人伺候没人关心,屋外有人守着,人在屋里怎么闹都行,就是不能离开半步。
唐彦秋让人将屋子四周的门窗用厚厚的木板钉上,只留了一道小门,方便公中厨房的人,每日送吃食进去。
真的应了叶千云那句,阳光之下。
看守的人间叶千云来倒是没阻拦,只说里面那人太危险,要跟着一起进去。
叶千云摆摆手,只带了二宝进屋。
那个瘫坐在一堆碎物中的女人,哪里还有什么危险。
二宝找了个完好的椅子,扶着叶千云坐下。
金氏说:“孩子没了,他很伤心吧。”
叶千云看着那张憔悴的脸:“彻底翻脸,你又得到了什么?”
金氏拿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手中把玩。二宝见状,上前靠近叶千云。
金氏说:“以前想着击垮你,得到他。这次拿出一切做赌注,赌我能将你赶走。”
“这次怕不是赶走那么简单。”
“是赶走,彻底的把你从他心里赶走。”
叶千云问:“连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做的这么绝,不想了?”
金氏答:“不想了。”
“不求了?”
“不求了。”
做出决定起,金氏就不再想着唐彦秋,不再想求得他一眼的回顾。
“那你为何流泪?”
金氏抹去脸上的两行苦泪:“为自己此生的错付。”
屋里良久的沉默。
叶千云看着金氏,她和唐彦秋的确很般配,门当户对,青梅竹马,谁都以为皆大欢喜的结局,尽被一场阴谋,毁的一干二净。
“那个孩子,我不是故意的。”金氏说,“你当年为何不说?又是为了他?”
叶千云说:“若是因为孩子,我留了下来,继续做着主母,那接下来要面对的,便是生死未卜。当时为了做戏给南召看给你看,他疏远我。在这个唐府里,我独自一人护不住孩子。
“你比我活的明白。”金氏自嘲一声,“我同他,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可当他知道这一些都是骗局的时候,一丝余地都没有留给我。”
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曾让唐彦秋疯魔,为了金氏,甚至生出各种缺德丧行的念头来,对叶千云,他做了不止一次那种事情。
结果所谓的两情相悦生死不弃,却是西金金氏一族针对唐家的一场阴谋。金氏和唐彦秋是那场算计里,无辜的棋子。然后有一天,棋子不受控制了。
“东西联姻,我已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金氏的计划,什么大业,什么荣华,我都不要了。可他,亦不愿再多瞧我一眼。”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金氏笑笑:“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的,只要能把你拉下来,死也愿意。”
“做局前,你可有想过枫儿?”叶千云问道,“生母竟是这般恶毒的人,你让他往后,在唐府如何立足?”
金氏笑着笑着,就哭了:“那孩子,不该出生的……”
“父母的错,凭什么让孩子来承担后果?我真是错了,你与王氏一样,不配为人母。”
金氏又哭又笑了一会儿,然后问叶千云:“唐彦秋打算什么时候杀我?这些年,他应该很想杀我吧……”接着,又低喃了一句,“是了,他不敢杀我,不敢和西金撕破脸……”
叶千云说:“这些年西金偷偷潜来东蜀的人,都在唐府的监视下。巴陇城里那几家给你银子的商户,早就就被换完了人,只是没让你怀疑。”
金氏不可思议的看向叶千云。
“你有多久没给西金母家去过家书了?”叶千云说,“西金让你入府,想的是让你掌控主君,掌控唐府,掌控东蜀。你做不到,更没打算那样做。在西金眼里,你早已是枚弃子。唐府府兵押送刘贵回去,当着金氏主家的面,把人杀了。东蜀西金,已经结仇。”
金氏哈哈大笑:“我害死了唐府嫡系两个孩子,他有足够的理由,和西金翻脸。”
“他想要做什么,你很清楚。”叶千云说:“现下的西金,不足为惧,正是他所求的。”
“留了我这么久,不就是想以我,来控制西金吗?对西金来说,我还真是一枚抛弃不了的弃子。”
过了会儿,叶千云才接着说:“西金七成的实权,已经在他手里了。”
金氏苍白着脸,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叶千云站起,低头看着金氏:“四方的情况你应该明白,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互相联手,却又各自心怀鬼胎。想要保住祖业,保住自己,除了依附朝廷,还需要足够大的实力,与朝廷制衡。吞并,比联姻省心。”
“……”金氏目瞪口呆。
“这个道理,是当年他和老爷前往西金时想通的。”叶千云说,“可惜老爷当时没能懂他。你也一样,你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如同你从未真正拥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