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为了我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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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思涵痛哭了一会儿，开始讲述她一直想回避的故事后半段。

袒露心扉以后，两人又开始了平静的生活，一起找吃的，一起东躲西藏，相依相偎，亲亲密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成思涵被强烈的吃人欲望折磨的时候，多了一个人与她共同分担这种痛楚。处在崩溃边缘的时候，女孩甚至死命地打他，让他快点离开，然而从来没有成功过。

每当这种时刻，男孩都出奇的平静，任凭又打又骂，只是在一边不断地安慰她，并表示如果实在控制不住就算了，为心爱的人牺牲也算得尝所愿。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女孩下嘴的时候首先咬向喉咙，他无法接受自己活着被她吃掉。

重复的戏码不断上演，女孩由于心中的渴望变得暴怒，然后在男孩传大的爱情面前，怒气渐渐消失，变成了无尽的痛哭。归于平静之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成思涵渐渐地发现，对于吃人肉这种欲望，克服起来并没有想象得那般困难。只要有男孩在身边鼓励，她就不惧怕世间的任何困难。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欲望还有慢慢淡化的趋势，尽管速度非常慢。

听到这里，张子枫也陷入了思索。其实末世降临之后，自己并不是第一时间想吃人肉的，而是过了大半个月，一次偶然之中任菲割破了手指，让自己闻到了血腥味，扑过去吮吸了一颗血珠，从此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到现在短短数月时间，自己的人血吸食量已经达到了每次一整袋，而且还在不断上升之中。如果从一开始就坚定信念，不去喝血，会不会像成思涵一样，成功地克制住欲望呢？

这就好比毒瘾一样，没有吸第一口，戒除起来要容易得多。至于现在的自己，算是重症患都了吧。

想了一会儿，他又摇了摇头。两个人的情况不同，成思涵是天选者，而自己则是丧尸胚子，喝血是有效阻止自己逐步丧尸化的最重要手段。如果一直不喝血甚至吃人肉，自己恐怕最终会变成林雪手下战仆一般的模样。

成思涵不知道他心中所思，继续讲着自己的故事。

生活依旧是颠沛流离，但是在女孩看来，一切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以前是在忍受生活带来的痛苦磨难，现在则是享受与心上人度过的每一天，末世爆发带来的伤痛，正一点一滴被温情所替代。

哪怕是吃人欲望强烈的时刻，也变成了两个人共同克服困难的经历。她甚至在想，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不错，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扶持，慢慢变老，是世间最浪漫的事。

不幸总是以突然的方面降临。

某一天，为了让成思涵睡上温暖而柔软的床，男孩违心地将宿营地点定在了一座小村庄之中。在此之前，他已经将村子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了没有丧尸。

度过了温馨而平和的一个晚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两个人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堆丧尸，将宿营的房子团团围住了。

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住了，茫茫多的丧尸让人陷入绝望。

男生挥舞着一根大木棒，不停地与丧尸搏斗，将女孩儿保护在身后。虽然冲出去的机率几乎没有，但他还在竭尽全力，让心爱的人在世界上能够多活哪怕一秒。

也就是在那时候，被绝望与感动轮流控制情绪的成思涵，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控制丧尸，转身与其他的丧尸搏斗，这一度让她燃起了逃出去的希望。

然而数量有些少，大批丧尸对着男生扑过来，仅有两只反叛根本无济无事，最终男生被丧尸群所淹没。

直到现在，那天早晨的每个细节，都像是被铭刻在了脑海里，从来不曾忘却。

男生在女孩儿的眼前，被丧尸们撕咬，分尸，啃食，最后连骨头都被咬碎，吞下了肚子，男生像是从世间消失了，唯一显示他曾经存在的印记，只有浸润到土地里的鲜血。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女孩能做的，只有在一边撕心裂肺地大哭，什么忙都帮不上。

甚至与男生共同赴死都做不到。与张子枫冲出出租屋后意识到的事实相同，女孩儿发现，丧尸们对自己根本不感兴趣。难道在它们呆滞的大脑当中，将自己认成了同类？

享受了饕餮盛宴的丧尸们，一个个打着饱嗝，又要渐渐散开去，开始无所事事的踱步。而此时女孩已经流干了眼泪，报复开始了。

她操控仅有的两只丧尸，对同类展开了攻击，将其他的丧尸一点点咬死。期间出现被反击、傀儡脱离控制甚至反噬的事件，都在女孩的智慧与坚定的心性之下一一化解。

她发现，人从柔弱到坚强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世界上忍受不了的东西。如果有，只能证明当事人经历的苦难还不够多。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累到几近虚脱，女孩终于将整个村子的丧尸消灭到只剩下两只，也就是被自己控制的两个傀儡，它们也是唯一两只没有参与分食爱人的丧尸。

接下来便是指挥丧尸挖坑。所有死去的丧尸都被埋到了坑里，连那片鲜血染的土地，也被她刮掉了厚厚的一层，放在了坑里。

活着无法拯救自己的爱人，至少要做到让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不会暴露在荒野中。

巨大的坟茔耸立起来，男孩儿终于入土为安了，女孩儿悄悄地放弃了控制，让两只身家清白的丧尸自生自灭去了。

她并不恨这些丧尸。不久之前，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吃人只是被本能驱使，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命数。

她心中也没有留下遗憾。自己亲身感受了了世间最平凡又最伟大的爱情，哪怕这段经历很短暂，也足够自己慰藉余生了。

从早晨，到正午，到夕阳晚照，一直到夜色降临，万籁俱寂，女孩儿一直在男孩儿的坟前端坐，不哭不笑，不悲不喜，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他，脑海中回忆着两个人生命短暂交集中的点点滴滴。

直到红日破晓，女孩儿终于站起身来，甩了甩被露水浸湿的头发，转身离去，并且再也没有回过头。

之所以没有随他而去，是因为男生在被丧尸吃掉以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为了我，好好活着。”男孩儿非常了解她，只有这样鼓励，她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

于是女孩儿余生的目标只剩下了这一个，为了爱人，活下去。

不光是活着，还要活得正常，活得精彩，这样已经上了天堂的他看到自己时，才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成思涵的讲述完毕，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剩下夜风吹过草叶以及偶尔的抽泣之声。

张子枫丝毫不怀疑成思涵故事的真实性。在这个狗日的末世里，大多数人都在战战兢兢之中苟且偷生。

而成思涵，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浑身便洋溢着一股乐观积极的情绪，从来不会抱怨或者生气，今夜的失态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命受到了威胁，这样会违背了她好好活下去的誓言。

在末世里，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有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能做到这般极致的返璞归真。

“对不起，”张子枫说着。女孩儿的经历如此悲惨，自己还要步步紧逼，让她一点点解开曾经的伤疤，是不是太禽兽了一些？

他不由得又发出一声叹息。今天晚上自己叹息似乎太多了。

成思涵擦掉眼泪，脸上露出微笑，说道：“不要这样说。我所经历的，并不比其他人更高尚。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或者守护的东西，如果我是你，为了保护心爱的人，一定会和你做一样的事情。”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还要谢谢你，让我又重温了曾经的温馨。”

张子枫也笑了起来，对方豁达如斯，自己再斤斤计较就不像个男人了，就让一切不快就这么过去吧。

这算是一笑泯恩仇吗？

“我错了。”张子枫说道，“我一直想区分敌人和朋友，对敌人无情打击，对朋友则竭尽全力守护。然而，两者的区别并不那么泾渭分明，甚至会互相转化。人类之中也有反骨仔，像助纣为虐的狗腿子牛天聪，像只会欺负女人的人渣牛猛。至于天选者，也不全然是坏人，比如我面前的这位，比其他人类更加纯粹。对所有有智慧的生命来说，善恶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成思涵说道：“你说漏了一个，其实丧尸也不一定全是坏人，像某只准丧尸，顶多喝点人血，人类遭受危险的时候还要挺身而出呢。当然从丧尸的视角看来，这个家伙可是个十足的叛徒。”

听到她话里的调侃意味，张子枫知道今夜的紧张气氛完全消弭了，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