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丰邑刘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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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祖，沛丰邑中阳里人，姓刘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刘媪。其先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

——《史记·高祖本纪》

战国末年，韩魏早已衰弱不堪，燕国在燕昭王的短暂辉煌后再度衰弱，楚国自“鄢郢之战”后一蹶不振，齐国历经“五国伐齐”而迅速衰败，唯一能够抵挡秦国的赵国，也在“长平之战”后元气大伤。

反观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经秦惠文王嬴驷、秦武王嬴荡、秦昭襄王嬴稷三代君王的治理，已成独霸之势，天下一统的天平开始不断向着秦国倾斜。

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在“远交近攻”的策略下，秦国持续蚕食三晋。这一年，秦昭襄王嬴稷派遣赵掺攻韩，攻占阳城、负黍，斩首四万人；攻打赵国，攻取二十余县，斩杀和俘虏九万人。

周赧王恐惧之下，与燕国、楚国密谋联合各国，再次订立合纵盟约攻秦，秦昭襄王大怒，出兵攻打西周公国，俘虏周赧王姬延。

西周君姬咎为免周王室覆灭，亲自入秦叩头谢罪，并将全部的三十六邑、三万人口献于秦国，秦昭襄王则将西周君绑在柱子上游街示众，后又贬为平民。羞辱完周王室后，秦国这才将周赧王姬延释放，同年周赧王郁愤而终，西周君姬咎亦在不久后去世。

因周赧王并未立有继承人，而都城洛邑和象征王权的九鼎又落入秦国之手，传承了八百年的周王朝至此宣告灭亡，仅存东周公国还在苟延残喘。

就在这风云变幻的同一年，在魏楚边境的丰邑，则有一位改变历史走向的婴儿就此诞生。

一天，魏国丰邑中阳里（今江苏徐州丰县）人刘煓像往常一样田间耕种，时至中午，刘煓的妻子刘媪带着午饭来到了田间，刘煓接过妻子手中的午饭，坐在田埂上便吃了起来，刘媪则替丈夫清理着田间的杂草。

刘煓吃完午饭，便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起来，刘媪则收拾了碗筷，来到旁边不远处的一个水塘，将碗筷收拾妥当之后，便躺在水塘堤坝上闭目小憩，片刻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刘媪梦见与天神相遇。

正在此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变得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刘煓见到如此景象，以为是暴雨来袭，连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呼喊妻子返家避雨。

然而，等到刘煓将东西收拾完毕，妻子却依旧迟迟未归，心急之下便来到妻子时常休息的水塘边寻找。

结果，来到水塘边的刘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他竟看到有一条蛟龙伏于妻子身上。

见到刘煓前来，蛟龙用它那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凝视了刘煓一眼后，突然腾空而起，瞬息之间便钻入云层消失不见了。就在蛟龙消失的同时，天上黑压压的云层也转瞬消失不见，天空重新变得晴空万里，一切恍如梦境一般。

不久之后，刘媪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并在十个月后生下一个男孩，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的西汉开国皇帝刘邦。

当然，这时候他的名字还不是刘邦，不过史料也并未记载他的本名，只知道他姓刘，字季，因此早年大家常以刘季称呼于他。虽然刘邦乃是后来所取的名字，但为了不至于让大家太过出戏，我们还是直接称之为刘邦吧。

刘邦出生时的异象，虽然被明确记载于《史记》和《汉书》之中，但这显然是为了神话刘邦形象而塑造出来的故事，原本只在刘邦起兵前流传于泗水郡一带，后因刘邦称帝建国，这才得以广为流传，并被司马迁和班固收录于史料之中。毕竟，作为皇帝，他的出身总是要有异于常人的。

这类关于君王出身的神话故事，史书中并不少见，而且故事的时间越早，描写的越是离谱，后世帝王出生也不过是满室红光、天现异象之类，而在秦汉以前，却动不动就是与巨人、神龙、神鸟交媾所生。

蛟龙产子之说虽不可信，但刘邦的出身也确实与普通百姓有所不同。

根据《汉书》的记载，刘邦的先祖最早可追溯到尧帝，尧帝长子监明受封于“刘”邑，监明去世后其子式袭封，遂以邑为氏，改称刘氏，夏朝时因养龙有功被赐予“御龙氏”的刘累便是其后裔。

到了春秋时期，刘累后裔士会曾在晋襄公时担任晋国大夫。晋襄公病逝后，因太子夷皋尚在襁褓中，而晋国又时常发生祸难，于是赵盾等大臣便决定迎立一个年长的国君，士会遂被派往秦国迎接公子雍回国即位。

士会离晋之后，晋襄公的夫人穆嬴每天在朝堂上哭诉，表示太子无罪不应废立，结果大臣们的态度又为之一变，赵盾也无可奈何，便又迎立太子夷皋为君，并击败了秦国护送公子雍回国的军队，士会因此被迫逃亡秦国，留居秦国五年后才返回晋国。

士会返回晋国后，其流落在秦国的家人，便复先祖刘累之氏，就此改称“刘”氏。后来，有刘氏族人随秦军出征魏国，被魏国俘虏后，就此在魏国安邑生根发芽，其后人刘清便曾担任魏国大夫一职。

秦昭襄王二十一年（前286年），秦国出兵伐魏，魏国割让旧都安邑，魏国的刘氏家族便又被迫随城中百姓迁居大梁，同年宋国被齐国攻灭。

秦昭襄王二十三年（前284年），秦、魏、韩、赵、燕五国伐齐后，魏国得到宋国丰地一带，于此设立大宋郡，并从大梁迁徙百姓到此建立城邑，刘清则被任命为丰公（即丰邑邑令），刘清与家人就此迁居丰邑。

刘清生子刘仁、刘发，其中刘仁便是刘邦的祖父。在父亲刘清去世之后，刘仁承袭丰公之位，相传其富有百万，不过由于他常常布施他人，以致后来家财施尽。

刘邦的祖先虽然显赫，曾祖、祖父也曾为当地小贵族，但传到其父亲刘煓手中时，其家族却已经没落，沦为了依靠自耕为生的普通百姓。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邦的家族虽然已经衰落，但生存条件相较于普通百姓而言，还是要好上很多的。正因如此，年少时的刘邦才得以读书识字，《史记·卢绾列传》中便记载，同乡的卢绾曾在年少时与刘邦一同读书，两人关系极为要好。

当然，无论刘邦家中的家业是大是小，在“宗法制”下，作为家中的第三子，刘邦自己都是没有继承资格的，到时候顶多能够分得一片土地，然后像大部分老百姓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度过劳累的一辈子。

对于读过书的刘邦来说，他自然不满足于一生只做个自耕农，而是想要恢复祖辈的荣光。

在没有科举考试的时期，读书人想要当官，无非三条路可走，要么因为声名显赫被诸侯王征召，要么游说各国君主获得赏识，要么投入贵族卿大夫门下充当门客获得推荐。以刘邦的学识和声望来说，前两条路想都不用想，只有第三条路才是最适合他的。

既然选择了做他人门客，刘邦自然要为自己选一个好主人，作为一名魏人，他的首选目标，自然是在魏国人人敬仰的信陵君魏无忌了。

魏无忌乃战国时期魏国第五任国君魏昭王魏遫之子，魏昭王去世后，其兄长魏圉继承国君之位，是为魏安厘王。即位次年，魏安厘王封魏无忌于信陵，故被称为信陵君。

魏无忌出身高贵，但却为人宽厚、礼贤下士，因而士人争相归附于他，相传他最高峰时，门下曾有三千食客。借此，魏无忌不仅在魏国朝堂颇有话语权，而且与孟尝君田文、平原君赵胜、春申君黄歇并称为“战国四公子”。

秦赵“长平之战”后，赵国元气大伤。秦昭襄王四十九年（前258年），秦国再度出兵攻打赵国，围攻赵国都城邯郸，形势万分危急时刻，平原君赵胜多次派人送信给安厘王和魏无忌，希望两人能够念及亲戚关系出兵援赵（赵胜的妻子是魏无忌的姐姐）。

安厘王于是派晋鄙率兵北上援赵，秦昭襄王得知后，则派人威胁安厘王说，自己对赵国势在必得，谁敢救援赵国，攻破赵国之后，便出兵攻打谁。早已被秦国打出“恐秦症”的安厘王，遂放弃了出兵援赵的想法，派人传令晋鄙停止进军。

魏无忌屡次劝说安厘王出兵，但安厘王却始终不为所动，万般无奈之下，魏无忌只能以私人名义凑了一百多辆战车，率领宾客赶赴赵国。就在魏无忌决定与赵国共赴死难之际，其门客侯嬴献策，建议让安厘王的宠妃如姬盗取兵符，然后以兵符调取军队援赵。此前，如姬父亲被杀，乃是魏无忌派门客替其报仇，如姬感念其恩，顺利帮魏无忌盗出兵符。

之后，魏无忌手持兵符，又以力士朱亥杀死晋鄙，从而夺取兵权，率领十万大军救援赵国。次年，魏无忌与赵国、楚国联军大破秦军，邯郸之围遂解，这便是“窃符救赵”的典故。

此后，魏无忌留居赵国十余年，直到秦庄襄王三年（前247年），因为秦攻魏甚急，魏无忌这才返回魏国，被任命为上将军。之后，魏无忌凭借自己的声望，派人向列国求援，并率领魏、燕、赵、韩、楚五国联军在黄河以南大败秦将蒙骜，进而乘胜攻至函谷关，秦军被迫紧闭关门不出。

凭借此战之威，魏无忌声威震动天下。

刘邦虽然身居乡野，却也久闻信陵君之大名，拿定主意之后，刘邦便离开家乡，跋山涉水来到魏都大梁，然而到了这里他却傻眼了。原来，信陵君由于声望太过卓着，本就为魏王所忌惮，再加上秦国使者的有意离间，导致魏无忌屡受魏王猜忌，即便他曾多次击败秦军，但最终还是被夺取兵权。此后，心灰意冷的信陵君每日沉迷酒色，结果在秦王政四年（前243年）便已经去世了。

虽然信陵君已经去世，但刘邦却并没有就此灰心返乡。毕竟，在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背井离乡来到大梁，实在不容易，更何况刘邦既然下定决心想要谋取一条出路，又岂能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于是，刘邦便又在大梁又滞留了一段时间，到处打听是否有人招揽门客。一番打探下来，刘邦得知外黄县令张耳在招揽门客，便又离开大梁，前往外黄寻求机会。

张耳年少时，曾是信陵君的座上常客，后因故脱籍隐姓埋名流亡外黄。外黄有个富家女长得极为漂亮，原本已经嫁人，后因丧夫便又回到了娘家，她父亲的门客的便建议她，“如果想要找个好丈夫，那就嫁给张耳吧。”于是，富家女子便嫁给了张耳，而张耳则在老丈人的资助下，也学着当年信陵君那样礼贤下士，大肆招揽门客，很快便得以扬名在外，并成为了魏国的外黄县令。

刘邦前往外黄拜见张耳后，两人一见如故，张耳并未以门客看待刘邦，而是将之当成朋友相待。如此，刘邦便在张耳处客居数月，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家乡。

自此之后，刘邦多次前往外黄拜访张耳，经常一住便是数月之久。这段经历，不仅增长了刘邦的见识，对于刘邦此后的人生走向，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秦王政二十二年（前225年），秦国大将王贲率兵攻魏，包围魏都大梁，引黄河水灌城，三月后魏王假出降，魏国灭亡。

魏国灭亡后，张耳便散尽门客闲居外黄。数年后，秦始皇听说张耳及其朋友陈馀乃魏国名士，在当地极有影响力，因此悬赏千金捉拿张耳，悬赏五百金捉拿陈馀，张耳和陈馀只好改名换姓逃至陈县，充当看守里门的小卒谋生。

张耳潜逃之后，他的门客尽皆散去，而刘邦也回到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