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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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挽筝站在雅斋门口,目送着萧如沁的轿撵离开,嘴角微不可见扬起一丝丝笑,侧头看向问芙,“找个地方吃饭吧。”
问芙虽看不到帷帽下苏挽筝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了悦色,心下大安,提议道:“姑娘知道金鼎轩吗?金鼎轩是上京最大的酒楼,不如去那?”
问芙兴致勃勃地提议,却没注意苏挽筝脸色变了变。
“苏二,你知道爹爹今天带我们去哪了吗?”
“金鼎轩啊,上京最大的酒楼,像你这样的乡巴佬听都没听过吧。”
“你知道吗?金鼎轩的一条鱼,就够买下你这条贱命了。”
少女稚嫩的声音突然从记忆深处传来,带着炫耀,又难掩嘲讽。
“姑娘?”问芙见苏挽筝迟迟没有开口,疑惑地唤道。
苏挽筝回神,应道:“好。”
她也想去看看金鼎轩是不是像那人说的那么好?
作为上京城最大的酒楼,金鼎轩位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地带,门前挂满了各种彩灯,整座楼一共有四层,每层楼所赏的风景皆有不同,而招待的宾客也不同,一楼招待的是平民和商贾,二楼招待的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佳人,三楼招待的是达官贵人,四楼招待的则是皇亲国戚。
以苏挽筝现在的身份也只能落座在一楼小隔间,她抬头看了眼二楼,相比于一楼简朴大气,二楼更偏向于素净雅致,由此可见,三四楼是何等富丽堂皇。
真不愧是享有‘贵族名窟’之称的金鼎轩,上京世流都以在金鼎轩用膳为荣。
曾经,苏挽筝也期盼着父亲能带她来长长见识,可如今,她倒是来了,却显得格格不入。
“姑娘,这道香酥卤蒸黄鱼是金鼎轩的招牌菜,您尝尝看。”问芙在旁边伺候用膳。
苏挽筝看到菜都上齐了,便对问芙说:“你坐下一起吧。”
问芙连连摇头道:“姑娘,这不合规矩。”
“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谈规矩。”苏挽筝温婉一笑道,“况且我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问芙面露犹豫之色,听到后面那句话,便不再犹豫,朝苏挽筝屈膝一礼,小心翼翼坐到凳子上。
苏挽筝给问芙加了一块鱼肉,含笑道:“吃吧。”
“谢姑娘。”问芙看着碗里的鱼肉,眼底闪过一抹泪光,她从小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就把她卖了。
她服侍过好几个主子,可他们对奴婢无一不是非打即骂,她险些没有活过那个冬日,是小侯爷见她可怜,给了她一条生路,放她在院中伺候。
她的日子才远比在家中舒坦,可奴婢永远都是奴婢,没有主子会把奴婢放在眼里,可姑娘不同,她时常顾念着自己。
问芙吃了一口鱼肉,顿觉惊为天人,笑着称赞道:“不愧是金鼎轩的招牌菜,这是奴婢吃过最好吃的鱼,姑娘,你觉得如何?”
“很好吃。”苏挽筝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吃过最好吃的鱼,应该是清水村时,她费力抓了条成人巴掌大小的鱼,熬成汤喂给谢今淮,他把最柔软最好吃的鱼肉挑出来递到了她嘴巴。
很小一块,但好吃极了。
苏挽筝眉梢微敛,忽而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动静。
“咦,这不是昌颐郡主吗?”
只见一袭朱红色百花长裙的昌颐郡主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个鲜活明艳的小姑娘,却不见当日那个趾高气扬的徐盈盈,她们一行人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下走上楼。
“昌颐郡主好事将近,不在家赶制嫁衣,怎么有闲情来金鼎轩啊?”
“好事?什么好事?”
“当然是她和谢小侯爷的婚事。”
“听闻谢老太君极为喜欢昌颐郡主,前两天,谢小侯爷又亲自把价值连城的玉如意送到了信南王府,这还不是表示两家好事将近?”
后面小隔间传来的声音让苏挽筝神色微顿,她温和的目光瞬间一寸寸淡了下去,骨子里透出来的冷让她全身发颤。
问芙担忧地看了眼苏挽筝:“姑娘……”
“我没事。”苏挽筝红唇微抿,哪怕她脸色再平静,也掩饰不了声音中的破碎的颤动。
他成亲,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与他,终将陌路。
然而那议论的声音还未停歇,只听那人继续说:“可不是说小侯爷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为了那个女人拂了昌颐郡主的面子,想来是极受小侯爷宠爱。”
“这年头宠爱算什么,小侯爷天之骄子,唯有公主郡主这等身份尊贵的女子才配得上,养在外面的那都是玩物。”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入小侯爷的眼?”
“那定然是绝相貌绝世,纵然不是,那也肯定是床上功夫不错,才能勾得小侯爷流连忘返,哈哈哈哈……”
听到这些不流入的声音,苏挽筝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惨白,她握着筷子的手无意识地用力,白嫩的手指被攥得发红。
问芙听不下去,猛地拍桌而起,欲要绕到后面好好教训这些胡说八道的人。
苏挽筝低声唤道:“问芙。”
问芙气得脸红脖子粗,恼怒道:“姑娘,这些人说话太过分了……”
“你能堵住他们的嘴,难道还能堵住悠悠众口吗?”
问芙抿紧唇,只能一脸挫败地回到位置上,她见苏挽筝神色平静,问道:“姑娘,您不生气吗?”
苏挽筝眉梢微动,没有说话。
从她站在谢今淮身边时,她就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她。
而在金碧辉煌的四楼亭台楼阁上,数名闺阁少女倚楼而望,其中一名水色碧衣少女看向昌颐郡主,满脸笑意恭维道:“还未恭贺郡主大喜。”
昌颐郡主轻飘飘瞥了眼碧衣少女,“八字未成,何来大喜?”
尽管这样说,她眼底却藏着势在必得的锋芒。
碧衣少女冯心月是户部尚书之女,户部尚书与信南王素来交往密切,她也听从父亲命令,自幼伴在昌颐郡主左右,知道昌颐郡主喜欢好话,于是谄媚道:“小侯爷连御赐的玉如意都送给您,这不就表明要让郡主称心如意吗?”
上京城中谁人不知昌颐郡主仰慕谢小侯爷已久,她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能嫁入谢侯府吗。
昌颐郡主粲然一笑,不枉她痴心一片,终于等到他。
“不过……郡主还是要注意小侯爷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冯心月话锋一转说道。
昌颐郡主想起清心寺梅林见到的苏挽筝,她冷笑道:“一个下贱胚子,也配我花心思?!”
“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无需与她一般计较,只是郡主……切莫忘记天下还有‘宠妾灭妻’这一词。”冯心月徐徐说道,“上次在梅林,小侯爷为了给她出气,可是连徐盈盈都没放过。”
因这一事,徐盈盈被禁足,名声也毁了,日后也只能由着嫡母随意打发嫁出去。
听到“宠妾灭妻”四个字,昌颐郡主放在栏杆上的手骤然握紧,眸底骤然迸发出一抹狠毒。
众人皆知她父亲最疼爱她这个女儿,却不知她父亲最爱的女人并非她母亲,而是一个下贱的妾室。而哪怕是她,也争不赢那个女人。
苏挽筝刚回云庄,就听到奴仆禀报说是小侯爷在屋内等候许久,她眉心微动,对谢今淮的到来感到意外。
随即,她进屋便看到仰卧在贵妃椅上假寐的谢今淮。
从窗纱透过来的晚霞光辉落在他的侧颜上,他鼻梁挺拔,薄唇紧密成线,眉梢修长舒朗,看似温和,苏挽筝却只觉得清冷疏远,令她高不可攀。
“怎么傻站着?”不知何时,谢今淮已经睁开了眼,他看向苏挽筝的目光极尽温柔,朝她伸手,“过来。”
苏挽筝下意识就朝他走去,可想到金鼎轩里那些不入流的话,她呼吸一窒,感觉自己刚刚的动作似乎更加符合他们口中的“玩物”,神色顿觉难堪至极。
谢今淮看出她神色的不对,起身朝她走来,冷峻的眉梢带着一抹担忧:“怎么了?”
他之前得到属下汇报是说她的画被萧如沁买下了,也知道她和萧如沁密谈了一番,虽不知道是为何事,却也知道她心情不错,只要她心情好,他也不想去查萧如沁和她说了什么。
苏挽筝摇摇头,不想多说。
见此,谢今淮没有勉强苏挽筝,而后朝外厉声唤道:“问芙。”
话音未落,苏挽筝拉住谢今淮,说:“我说。”
她示意门口踌躇难定的问芙下去,要是问芙开口,指不定他把气撒在问芙身上,她神色平静地把金鼎轩听到的话说了一遍。
谢今淮神色忽变,他审视般看向苏挽筝,幽沉的眸色辨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他问:“你信了?”
苏挽筝一愣,反应过来后,她苦笑着反问:“你说的是哪个?是信你即将娶妻,还是信你把我当玩物?”
谢今淮面色微冷,眸底的情绪变得浓烈,他步步朝她逼近,清冷的声音透着一丝悲伤,问:“阿筝,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
在他灼热地逼近下,苏挽筝只能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腰抵到软榻上的案桌,她已退无可退,只能任由谢今淮掐住她的下颚,强硬地抬起她的脸与他对视。
她看清他眸底冒起的火焰,感觉心慌错乱时,耳畔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阿筝,你知道何为玩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