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炳江夜地狱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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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在田冉的一再坚持下,魏远留三千士卒守麟化水寨。之后他点齐八千青州水兵,大小战船上百艘,沿江而下,向潼县方向进发。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泛起绚烂的霞光。江水滚滚东流,多少英雄过往。魏远凭栏远眺,不由得感叹不已。回头望去,小船将大船众星捧月一样的围在正中,进退有章,阵容严整。士兵们个个挺着胸膛,斗志满腔。
“正是大丈夫一展宏图之时,哈哈哈!”
魏远不由得朗声笑道。
正笑着,忽听旁边田冉奇道:“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远处的江面上,行来数十只船舶,逆水而上。
“快去探查!”魏远也看到了异状,朝着手下一个将佐命令道。
不一会,有士兵回报:“报将军,前方船只自称是去商栾城贸易的商船!”
商船?魏远皱起了眉头。此时船队已经靠近了,确实是商船,几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正在船头摆着双手,示意不要放箭。
“带他们领头的上来!”魏远命令道。
不一会,一名身材胖大,衣着华丽的商人,淌着虚汗登船而上,后面跟着两个伙计,扛着一个大箱子。
“军爷!”商人满脸堆着不自然的笑容,给魏远深深鞠了个躬:“军爷,小的们正要去商栾做点买卖,不知道军爷的战船也打此路过,小的们这就给军爷们让开,这就让开…”
魏远眯缝着眼睛看着这个商人,注视了很久,突然,他猛地拔出肋下的钢刀,大喝一声:
“汝等细作!当本将军不知道么?!”
商人哇的怪叫一声,扑通跪倒在魏远的面前,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将军,将军,将军,小的冤枉啊…小的真的是做买卖的啊…”说着,他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
“哼!”魏远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问道:“那你们是去贩卖何物啊?”
“是..是去卖点棉…棉裘等御寒之物…将军…”
“哈哈!好大的胆!居然敢愚弄本将军!现在是什么天气?四月!四月份你去卖御寒之物?!你当本将军是傻的么?”魏远怒喝道。
“将军,将军明鉴!”商人颤抖着说道:“去年棉花丰收,在燕州实在卖不出去了,放到明年都放霉了。于是小的就叫人做了近万套棉裘皮帽等保暖之物,运去商栾。小的在商栾有个远方的亲戚,存在他那里,能卖多少就卖多少,卖到冬天,自然也就好卖了。”
说着,商人命两个伙计打开了大箱子,箱子里面尽是些棉袍之类的衣物。似乎是伙计一时不慎,将一件上面的衣物弄乱了,下面,居然是大锭大锭的黄金!
“将军,将军若是不嫌弃,小的将这箱衣物送与将军,当做是见面礼了。”说着,商人又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
魏远仔细端详了半天,许久未言。
最后,他将刀插回刀鞘,冷哼一声说道:
“好不识抬举!你把本将军看做是何人?来人啊!将这箱中的金银取出,清查好,平分给每一名士卒!”
说着,他又冲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商人挥了挥手:“下去吧!下次让本将军看到,定斩你的狗头!”
商人大喜,涕泪横流的爬起身来,又忙不迭的鞠了几个躬,退下去了。
远处的商船船队渐渐向两侧分开,让出水路通道。
“将军,末将怎么觉得这商人可疑呢?”田冉在旁边注视了许久,忽然对魏远说道。
魏远将军摇了摇头:“我看未必,若是有诈,如果是我的话,我怎么也不会用这么浓的燕州口音。况且就是让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四月份卖棉裘这样可笑的借口。而如此滑稽的原因,我想,只能说明,这人说的话反而是真的。”
田冉却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远处的商船队。他明白其实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来证明这商人的身份是假的,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其实,若是他的眼睛能够再好一些,他也许能发现这些商船的古怪。每一艘商船吃水的地方,都新包着一层铁皮,不知作何用途。
可惜,现在已经是傍晚,远远的还看不真切。
青州水军的领船已经渐渐通过了商船队。从楼船上看过去,商船上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正在对着这大船兴奋的指指点点,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规模的战船。
这么一折腾,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下,天空中遥遥挂着一轮清月,淡淡的,轮廓有一点看不不分明。
“吾即汝身,汝借吾魂...”
“阿嚏!”田冉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田将军,晚上江风太大,小心身体啊。这两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的。”魏远关心的问道。
“是是是”,田冉在一旁应道。
“不过这天气也真是怪啊,白日里还艳阳高照的,这到了夜里怎么就变得这么冷了呢?”魏远活动了一下身体,又冲手下人喝道:
“注意那一队商船的动静!有什么异常马上回报!”
“...天地苍茫,唯月幽明...”
这时,从船下跑上来一个老卒,跪倒在面前。旁边的侍卫向魏远禀报,说这老卒有事对将军禀报。
魏远急忙过去将老卒搀起,问道:“行军途中,不必多礼。你有何事?”
老卒站起身,颤巍巍的答道:“将军,俺从小就在这江边长大,今天这江的天气,有古怪呐。”
“你且给本将军详细讲来。”
“是。将军,俺们那边有个传说,说这江水下面,不知什么地方有一个洞,洞里面深不见底,没有人见过那洞里面是什么。俺听俺爷爷那辈的人讲过,这洞底下,直通地狱呐。这洞有个门,平常的时候是合着的。而打开的时候,那下面的寒气就会冲上来,厉害的时候,这江面上的浪花都能冻住,船根本不能走呐。”
“...任时光轮转,北国之冬...”
江风吹过,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几个衣着单薄的士兵甚至已经开始打起了寒颤。
“哈哈哈哈...”魏远大笑道:“本将军从来不信什么邪,哪里来的地狱?哪里来的寒气?只是这天气乍暖还寒罢了。”
说着,他吩咐这名老卒下去休息。老卒愣了愣,也没有再说什么,退下去了。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个转身,魏远的双眉间锁成了一个疙瘩。他紧走两步走到船舷处,向两侧望去。
天色灰蒙蒙的,岸上的景色有点看不真切,不远处的商船在这样的天色中,显得有一点诡异,不太自然,就如同好几艘阴森的鬼船,看不真切。
“...汝洁白之躯,冰封万里之寒...”
“棉裘,突然间变冷,地狱寒气?”
魏远摇摇头,将这一些不切实的想法甩出脑海,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将这些鬼神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寒风吹过,猛然间,一阵刺骨的凉意顺着铠甲钻入衣衬之中。之后,耐不住的寒冷一瞬间侵入整个身体,就连呼吸间,白色的哈气从口鼻中喷出,如同身置冰窖!
江面渐渐泛起了诡异的白色,江水仿佛都流得缓慢了许多。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
田冉已经急急忙忙下去找御寒用的东西去了,身边的侍卫士兵们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回事?这天气见鬼了?
“...了天下是非,结万物功过...”
“传我的将令!靠岸!今日在岸上扎营休整!”魏远冲手下吩咐道。在船上是不可能点火取暖的,看来今日是没有办法在船上过夜了。
手下侍卫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去,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声。
“咚”
随后,那个方向传来了士兵的惊呼。
“什么情况?!”魏远大声喝道。
“将军,好像是触礁了。”
触礁?魏远不是没有走过这条江段,邴江口哪里来的暗礁?
忽然,另一个方向又是一片混乱,定眼望去,一艘小型的战舟,不知什么原因,翻了。
瞬间,不祥的气氛在整支船队中蔓延开来,每个人都觉得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紧紧抓住了心脏。
这种感觉,叫做恐惧。
“...化汝血为吾之灵...”
“镇静!”魏远大声吼道,他一边命令传令官用灯火打出暗号,所有船只原地待命,一边大声的命令着士兵去查看出事的船只受损情况怎么样。
八千人的船队停止在江面上,出事船只上落水的士卒,从水中探出脑袋来,努力的向附近的船只上游去。
“...化汝身为吾之魄...”
“咚”!
闷声又起,这一次,正是魏远所在的楼船。
楼船猛地一震,船头向上掂起数尺,之后又猛地摔落,掀倒好几名士卒。
这一次,如果仍旧把这一切归结为偶然的话,他魏远就是傻子!
“敌袭!”征南将军扯着嗓子喊道,“敌袭!全军戒备!!!”
“敌袭!”“敌袭!”
警报被一声接一声的传开了,士兵们拿起武器,匆匆跑上船头,弓弩手将弓箭对准四方。是的,是四方,因为此时,他们仍旧不知道,所谓的敌人来自于何方。
“...地狱之光,复千劫...”
而此时,毛骨悚然的一幕就在眼前发生了。
江面的白色越来越明显,江水似乎已经不再流动。
四月的春天,古烈江的这滔滔江水,居然就这么,结冰了!
“救命啊!!!”
耳边,传来了几声悲惨的嚎叫,刚才落水的几名士兵,就这么下半身牢牢的冻在厚厚的冰层里,无法动弹。他们有的人挥舞着唯一能够活动的臂膀,大声的呼救。
“冻江了?!”这怎么可能?!
然而,魏远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的楼船又是一震,船底,传来了士兵惊恐的叫声。
“将军,将军,你快去船底看看去吧!!”一个士卒哭着跑了上来,他是被吓哭的。
“...地狱之寒,灭万生...”
魏远急忙跑到楼船的最下层。
借着灯笼,当他看清楚眼前的事物时,他完全被惊呆了。
一片长约数尺,指宽厚薄的冰刃,直直的刺破了最下层船底的甲板,锐利的冰锋闪着令人胆裂的寒光!
这不只是魏远所在的楼船出现的情况,几乎所有的船只,都被大小不一的冰刃刺破了船身,甚至有一些小船,锋利的冰刃贯穿了整个船身,在月夜下显现出惨白色的光芒!
“...雪祭吾灵...”
当魏远再次回到船面之时,他借着月光,向江面上望去。
冰封的江面上,密密麻麻的窜出无数组冰刃。每组的数十片冰刃围绕一个点转成一个圆,就好像是从那个点炸开了一样,又仿佛是在冰白的江面上,盛开的无数朵雪白的冰刃莲花!
在这魔鬼般的“莲花”丛中,就正是他们这上百只船只的墓冢。
“...血祭吾身...”
刺啦的一声,又是一朵“莲花”盛开,一艘轻一些的小型战舟被串在冰刃之上,摇摇欲坠,士兵们各各发出惊恐的呼嚎。
魏远被这一切剧变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会相信如此景象。这看似晶莹剔透,美丽异常的冰刃“莲花”,却如同魔鬼,瞬间撕裂了他的战舟!
“莲花”怒放在江面,是来自地狱的绝望!
“吾即汝身,汝借吾魂。天地苍茫,唯月幽明。任时光轮转,北国之冬,汝洁白之躯,冰封万里之寒。了天下是非,结万物功过。化汝血为吾之灵,化汝身为吾之魄。地狱之光,复千劫;地狱之寒,灭万生。雪祭吾灵,血祭吾身,万始归一。如狂,如静,如乱,如平,如幻,如莲......”
冰系焏术的吟唱,从江边高岗之上一位跪坐着的月术师嘴中缓缓吟出。白衣美男长衣飘飘,他微合双目,脚下的土地上,似乎用血画了一个古怪的图形。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一道斜影。
名叫“冰封雪莲”的冰系焏术结界,头一次出现在世间!
白衣醉舞,魔气漫天。
天地冰封,狂刃雪莲!
吟罢,白衣男子长身站起,注视着远处江面上,嘴角边又浮现出往常甜美的微笑:“我慕容无邪,再一次感叹这造物的神奇!在这一刻,美丽的莲花就如同我纯净的内心,狂放的美丽就像一幅画卷,铭刻在世人心中!让我在风中起舞,来赞颂这来自地狱的诗篇!”
说着,慕容瑾张开双臂,在风中,如痴如醉。
此刻,魏远却没有像慕容瑾一样的好心情,因为他悲哀的发现,冰层开始迅速消融了。
江水只是止住了那么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奔流。
然而此时,水从船底渐渐漫了上来,一同的,还有深深的绝望。
船,要沉了。
无数士兵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中逃生,他们奋力向江边游去逃生。
而停靠在江边的“商船”上,突然间却如同鬼魅般冒出无数的燕州士兵,是他们,用手中的钢刀和弓箭,将这最后的希望,撕的粉碎。
一边是全副武装的燕州水军精锐,一边是溃退败逃毫无斗志的青州士卒。这是一场古烈江上的屠杀,毫无悬念的屠杀,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魏远一刀斩下田冉的头颅,随后,他用刀尖对准另一个目标,狠狠的刺了下去。这个目标,是他自己的胸膛。
世上最悲惨的,莫过于死亡。可比死亡更悲惨的,却是死的不明不白。
也许,这是老天爷对他们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漂浮在江水上的“雪莲“,被鲜血染的通红,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是役,燕州水军两千,歼敌八千。
是役,青州水师全军覆没。
是役,一个响亮的绰号从此名震天下。
慕容瑾,“地狱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