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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山雨欲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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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远二十三年的春仿佛来得格外晚。

虽然二月将尽,可仍是十分寒冷,寒风阵阵,日光晦暗。去年入冬时穿上的冬衣迟迟脱不下。

天气惹人生厌,种种事务也不让人省心。

许是因为寒冷,又或许是因为边境兵戈再起,过于劳心劳力,宫中皇帝本就不强健的身子每况愈下,不久便缠绵病榻,卧床不起了。

皇帝无法理政,又不曾立储,朝政大事便由众皇子并几位在朝多年,德高望重的老臣共同监管。

岳疏桐自然跟着段泓进宫住下。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岳疏桐常听着段泓同那些大臣商谈着军饷粮草、赈灾银两等诸多国事,看着段泓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人渐渐消瘦。

她有些焦急。此时皇帝的病情尚不见好转,若是段泓也倒下了,只怕会更加麻烦。况且她本就是为了照料段泓起居才跟着入宫的,段泓若是有什么不妥,也是她看顾不力。

更不要说,她还有一点私心。

在稷王府这几年,岳疏桐过得很是安稳。姐妹和睦,主上仁厚,再无所求。

身为乾魂,岳疏桐与段泓相处的时日比翠影等人更长。岳疏桐又常向段泓请教些诗书,两个人便比旁人更为亲近些。

天长日久,她的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段泓身上。心中竟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

这情愫仿佛是冻土之下的嫩芽,虽还未能等来春风,却已经蠢蠢欲动,直欲冲破厚土。

在段泓又一次与几位大臣争论之后,岳疏桐陪着段泓回到贤贵妃宫中,趁着段泓喝茶歇息之时,她默默退了出去,独自去了尚食局。

这一日,段泓几乎水米未进。他本就因为劳碌而胃口大减,御膳房的人又只想着巴结,送来的饭菜,用料虽好,只是油腻,段泓便更吃不下去了。岳疏桐便索性想着亲自做几道清淡的菜。

到了尚食局,几位女官认得她是稷王身边的人,纷纷殷勤地上前来。

“姑娘到此,有何贵干?”

“我想借你们的炊具一用,为我家殿下烧几样小菜。”岳疏桐不卑不亢道,“诸位请去忙吧,我自己动手就好。”

女官们本想客气几句,见岳疏桐坚持,便都散了。

此前,岳疏桐在府中跟着陶妈妈学过几样菜,皆是民间的口味和样式。偶尔做来,给段泓换换口味。

岳疏桐只挑着几样简单的菜式做了,又熬了一点长生粥,装进了食盒,向尚食局众人道了声谢,便匆匆回宫。

段泓的寝宫中,四下寂寂无人,唯有灯影颤颤。显然是因为心烦,屏退了左右。

“你方才去哪儿了?”段泓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见岳疏桐进来,便放下了笔。

“我见殿下今日没怎么用膳,想着是尚食局送来的不合胃口,就自己动手做了几样。”岳疏桐上前,将纸笔收好,打开食盒,摆好粥菜。

“难为你有心。”段泓语气松缓,可眉头紧锁。

“有什么事,用完膳再说吧。”岳疏桐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端给段泓。

“你陪我用一些吧。”

“是。”

“今日殿下同几位大人争论,所为何事?”岳疏桐为段泓布着菜。

段泓叹了一口气。

“是为了对昂国用兵一事。昂国本就踞我大周边陲国土,如今更加变本加厉,若再不兴师讨伐,我大周君民如何抬得起头?可司徒熠却口口声声说国库亏空,不应再动刀兵,而那些腐儒,不敢和司徒熠作对,只会俯首帖耳!”段泓怒极,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到了桌案上。

“殿下息怒。”岳疏桐安抚着段泓,“宸王殿下难道没有同殿下站在一起吗?他同殿下交好,又与殿下政见相同,他定会认可殿下的主张。”

“司徒熠毕竟是大哥的母舅,他不太好在众人面前与之争论。”段泓无奈道。

果然如此。岳疏桐倒是毫不意外。

何止是因为母舅的身份,这司徒氏一族祖上是随太祖皇帝起事的肱股之臣,一百多年惨淡经营,早已是大周数一数二的望族,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轻易撼动不得。至司徒熠父亲这一代,更是把控朝政,连陛下都处处掣肘。

不过,这位大皇子虽有一半司徒氏的血脉,却仍得陛下看重,单看这“宸”字的封号便可知。他也确实有才能、有见识,有些事上,也很是强硬。可若是面对司徒氏,就会不断地妥协。若是家事,随他怎样,可国事焉能如此?

岳疏桐默默喝着粥,暗想着。

“父亲如今病重,还不知道几时能好。”段泓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面露愁容。

“殿下脱不开身,我明日替殿下去探望吧。”见段泓如此,岳疏桐心中不忍。

“也好,你且去吧。明日,还有赈灾的事宜要商议。”

两人不再说话,很快用完了晚膳。岳疏桐命人将碗碟和食盒送回尚食局,又守在段泓身边,磨墨铺纸,剪烛倒茶。直到四更天,两人才歇下。

未到辰时又起。岳疏桐为段泓穿戴好衣冠,嘱咐几位寺人侍候段泓,便带着两位侍女去尚食局取了参汤和燕窝,一路送到承意殿。

因皇帝一直病着,后宫妃嫔并皇室亲眷一干人等皆在殿外候着,时时预备侍疾。

皇帝身边的寺人黄冕也立在门外。

“黄大人,稷王殿下挂念陛下和贵妃娘娘,却又忙于政事,脱不开身,故此特命我送些补品。”岳疏桐上前行了一礼,轻声道。

“是岳姑娘。贤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容我进去通报一声。”黄冕倒是很好说话。

“有劳大人。”岳疏桐也客气着。

不多时黄冕出来,示意岳疏桐可以进去了。

岳疏桐道了一声谢,让两位侍女在外等候,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

刚刚迈入内殿,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鼻而来,呛得岳疏桐直想咳嗽。

“参见娘娘。”岳疏桐朝着床榻边坐着的人叩头道。

“疏桐?快起来吧。”

“谢娘娘。”

岳疏桐看向贤贵妃。多日不见,贤贵妃两眼通红,面如土色,已然憔悴了很多。

她招了招手,要岳疏桐上前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回娘娘的话,殿下记挂着陛下和娘娘,可实在走不开,就让我来送盏参汤。还有一碗燕窝,是给娘娘的。殿下说,待过几天,事少了,他便来侍奉汤药,娘娘也可歇一歇。”

一旁的水华接过食盒。

“泓儿近来如何?”

“殿下很好,娘娘莫要挂念。陛下的病情可好些了?”

贤贵妃重重叹了一口气。

“只怕还要过些时日才能好。”

岳疏桐抬眼,只见重重纱帐中依稀可见皇帝枯槁的形容,双目紧闭,两颊凹陷。

“娘娘且宽心,陛下吉人天相,定能康健。”岳疏桐出言宽慰着贤贵妃。

“你快回去吧,泓儿那里离不了你。我也怕你碰上皇后。”

岳疏桐刚要应声,便听得黄冕进来通报。

“禀贤贵妃,皇后殿下的凤辇已在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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