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还有什么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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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你们知道吗？他们吓坏了！所有人都跌跌撞撞的退后，然后往山下跑去，甚至有好几个人摔倒后尿了裤子，连牌位都忘了拿。我当时好想笑，可是我笑不出来，我这里..好痛..”
李倩楠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戳着自己的左胸口。
“我低下身子把小黑抱起来，那是我死之后第一次接触到它的身体，它身上的体温还没有散去，可是他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浸透了，摸上去黏糊糊的。我抱着小黑，拿起牌位，迈过了那个大婶的尸体，往山下飘去。
当我下山后，我发现村里的人好像都不见了，家家户户都关着灯，整个村子里安静极了。不过我不在乎，我抱着小黑回到了我曾经的家，从围墙边拿起了我曾经喂它吃饭的碗，可是我手上粘满了小黑的血，手一滑，碗掉在地上..碎了....”
李倩楠此时坐在床上，身体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辛容有好几次从她脸上看到了想哭的表情，可惜她似乎流不出眼泪。
“你看，就连最后一样东西都碎了。阿哥，你们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完整的东西了。”
李倩楠的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扎进了众人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是啊，她还有什么东西是完整的呢？
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她怀中的小狗，她手中的瓷碗，她身上的红裙子，最后是她自己。
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
“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我没有看见鬼婴，我坐在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可是我并不开心，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身上的黑气却越来越多，我好难受，我感觉我身体有另一个人，她让我杀了所有人给小黑报仇。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一直想一直想，想了好久，直到我怀中的小黑已经变得和我一样冰冷，我都没有想清楚。当马上天亮的时候，从村口涌进来了一群人，他们排成一排，都打着火把，像一条火龙一般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
李倩楠说着深深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表情，似乎是释然又有点像无奈。
“我站了起来，找到了路的正中心，面朝着他们，等着他们过来。我不害怕，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害怕了。当他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队伍的最前边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穿着一个羽毛做的衣服，在月光下映衬的真好看。像画里的人。
他还戴着一个面具，手上拿着一根长长的法杖。法杖的上面还缀着很多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我没见过他，但是这个声音我好熟悉....”
辛容皱着眉头听着李倩楠的描述，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牵着李倩楠走进花轿的大祭司。
“那些村民远远的躲在他的后面。他们不敢看我，只敢用余光不停的瞄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吗？可是我死了之后，他们还去山神庙里给我牌位磕头啊，大人的世界真好笑。祭拜我，又害怕我。”
李倩楠低低笑了几声，可辛容却从这笑声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过了一会，为首的那个男人动了，他走到我面前。晃着法杖读着我听不懂的咒语。不知道为什么，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吵的我好难受。我头好疼。我想伸手把他的脑袋抓下来，我正要上前一步的时候，我发现了问题，明明牌位在我手里，可是我被光幕挡住了！
我好像又被困住了。我一手抱着小黑，另一只手不停的敲打光幕，但是无济于事……而且这个光幕似乎和之前的有所不同。我清清楚楚的能感受到，他好像在吸收我的力气。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大声的尖叫！我用力的拍打....都没用...”
话音刚落李倩楠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在床上。身上的黑气也在逐渐消失，双眼中血腥的红色也在慢慢褪去...
辛容三人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象中不受控的场景似乎并未出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刚刚的模样是受她情绪或思绪控制的？
辛容略微思索，大概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根据李倩楠的描述，她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怨气的，甚至不知道恨是什么意思。
虽然说她情绪的转折点，的确是出现在小黑狗死亡的那一刻，但是辛容觉得，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来自她吞噬的鬼婴。
被吞噬掉的鬼婴中的黑色怨气全部进入了李倩楠的身体，因为累积了太多怨念，所以，当小黑狗死亡的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难以控制。
辛容正想着，李倩楠再次开口说道。
“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在隔壁的屋子里了，小黑不见了，手里只有一块瓷碗的碎片。我当时很害怕，我想跑，可是那木门上一瞬间爆发出一股很大的力气，把我弹了回来，紧接着整个房间都亮起来了。这时候我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是符咒，它们发着光，灼烧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好疼！我不停的躲，可是这符咒铺天盖地...我根本躲不掉...
我想大喊，可是我发现，我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的身体逐渐透明，紧接着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等清醒过来的时候，房间内一片黑暗。我不信邪，试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被弹飞，每一次弹飞后，符咒都会发光，然后我会在疼痛中失去意识，之后再醒过来。就这样日复一日，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受伤的次数太多了，我发现我的神志只能偶尔保持清晰。”
李倩楠说着看向了辛容，笑了笑。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听到房间里有了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我想喊救命。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我用手拍打着墙壁，可发出的响声似乎全被墙上的符咒吞没掉了。我努力的想着办法。我想让你们发现我！想让你们救救我！直到后来我看到了，放在一边的瓷碗碎片......”
李倩楠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她看向众人，忽然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辛容伸手扶起了李倩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想了无数个原因，她以为是李倩楠被关太多，又或是她被父母抛弃，再或者她认为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她恨所有人，所以想报仇。
结果他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错了。
李倩楠从没想过报仇，甚至死了之后都在帮着村里人清除鬼婴，她尽自己所能帮助着所有人，可惜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想到这，辛容蹙了蹙眉，开口问道。
“楠楠，你知道为什么有人接触到【4】号门后死亡了吗？这是什么原因？”
李倩楠闻言一愣，她仔细思索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应该和鬼婴有关系，它们身上的怨气很重，我也经常能听到有鬼婴在走廊爬动和敲门的声音，不过他们基本没有敲响过我的房门，偶尔有几次，但都是敲响一下后就消失了。”
辛容听后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蔡志强此时有点听不懂了，他挠了挠头，看向辛容说道。
“为什么鬼婴会莫名其妙成群结队的出现？又为什么【4】门可以杀人？它不是镇鬼的吗？”
辛容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
“我觉得这里可能存在着一种平衡关系，山神庙中牌位的力量可以镇压住楠楠，而楠楠的力量可以镇压住鬼婴。所以当楠楠离开山神庙后，所有的鬼婴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那是因为让他们恐惧的力量消失了。”
蔡志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对于他一个唯物主义者来说，这些神啊鬼啊的，他真的有些不擅长。
“至于你说的【4】号门，我也只是猜测。我觉得应该是鬼婴的怨气聚集在了门上。这个门都可以对李倩楠造成伤害，更何况那些鬼婴了。况且原本鬼婴被吞噬后，力量和怨气都被楠楠所吸收，而这个木门有正正好好阻隔了楠楠与外界的联系，所以被木门打散的那些鬼婴的怨气，应该全都被那扇木门聚集了起来。”
辛容的话让蔡志强陷入了沉默，听起来的确有几分道理，要不然根本没法解释薛刚的死到底因为什么。
辛容没再管蔡志强，而是微笑着转过身，给李倩楠整理了一下衣服。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辛容的话让李倩楠一愣。
饿？
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李倩楠摸着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
辛容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霍樊，伸手指了指他的口袋，又勾了勾手指，随后摊开手掌。
霍樊一下就明白了辛容的意思，只见他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后，伸手掏出了一个小铁罐。
随后仔细的倒出一颗糖果，放到了辛容手心。
辛容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把糖果举到了李倩楠的眼前。
“尝尝。很好吃。”
李倩楠盯着辛容手心中那一枚白绿相间的薄荷糖，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
“阿妈说...”
“嘘！不用听她说，以后听阿哥的。”
辛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覆在了女孩嘴前，调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李倩楠思索了很久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拿起了那一枚糖果，轻轻放在了嘴巴里。
辛容有些惊讶，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女孩把糖果放进了嘴里，可是他手中的糖依旧还在。
难道魂魄吃东西，吃的也是魂魄吗？
可是...薄荷糖也有魂魄？？
什么乱七八糟的！
辛容晃了晃脑袋，试图脑中奇奇怪怪的想法丢掉。
李倩楠抿着嘴，睁大了双眼。
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糖果，甜甜的，还有一种自己没吃过的味道，还有一丝凉凉的感觉。
“好吃嘛？”
她开心的朝辛容点了点头，却没开口说话。
似乎害怕一张嘴，口中的糖果就会消失一样。
众人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都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我说...我们都他妈把水果都摘完搬回来了！你们人呢？说好的来果园找我们，他妈的老娘真.....这他妈怎么把门拆了？？”
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忽然在走廊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紧接着钱娜和秦夕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钱娜身后抱着双臂正要张嘴开骂，就注意到了房间正中的小女孩，整个人愣住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秦夕然也惊的张大嘴巴，说不出来一句话。
李倩楠也被突如其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整个人...哦不...整个鬼往辛容身后躲了躲。
“她是...李倩楠？李倩楠没死？”
钱娜指着面前的小女孩，有些疑惑的看向众人。
蔡志强把两人迎到屋里，关上了门。言简意赅的讲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
小小的房门此刻容纳了五人一鬼，显得着实有些拥挤。
似乎女孩子的共情能力更强一些，听完蔡志强的讲述钱娜和秦夕然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秦夕然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走到李倩楠旁边，蹲下身子，轻声开口。
“楠楠，记得我吗？我是读取过你记忆的大姐姐，我叫秦夕然。”
李倩楠看着面前的人，笑着点了点头。
“我记得！阿姐。你长得好漂亮。”
一声阿姐叫的秦夕然破涕为笑，她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一边开心的应着。
钱娜在旁边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李倩楠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和自己一样穿着红裙子的大姐姐，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过头对钱娜叫道。
“阿姐，你也很漂亮！你穿红色的裙子比楠楠好看多了！”
钱娜闻言一愣，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又看了看小女孩身上的裙子。
李倩楠身上裙子的来历辛容和他们讲过，所以钱娜是知道的，如今听到李倩楠的话，钱娜只觉得心口发酸，有些僵硬的别过了脸，走出了房门。
李倩楠见状，有些迷茫的回头看向辛容。
“我..是不是说错话惹阿姐不开心了？”
辛容微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整理一下女孩鬓边的碎发，正要说什么，高跟鞋的声音忽然再次在门口响起。
只见钱娜扭着腰肢从门口走了进来，几步来到李倩楠身边后，一言不发的把手放在了女孩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