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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回 狭路相逢徐致澄遇劫 破釜沉舟韩稚圭上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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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蜿蜒。蜿蜒的山道上,一队大宋精壮部队奋力疾行。天空下了一点点小雪,地上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一切,都令徐硕想起一年前,延州城外的行兵遭遇。

此次回京,须得尽快,徐硕轻装上阵,仅带了百余人的轻骑分队,命陆飞军中严阵以待,商议好届时以烟火为号令发兵。

韩琦信中讲了一个局势大概,徐硕却知,虽然韩琦字字句句都透着冷静和理智,但是局势却已经是大大的不利。这一道军令,一道训令,孰真孰假?若真的是李元昊有意设陷拖延,那便是尚未出兵便已失了先机,想到这里徐硕不禁心急如焚。

徐硕卯时接令,巳时出发。兵行半日,酉时行至距离金明县外二百余里的六盘山山道。这六盘山地形险要,山洞和隘口极多。原本的小雪又有转大的趋势,山地湿滑,部队行速稍减,徐硕知那李元昊诡计多端,而六盘山又地势崎岖,遂命队伍打起精神,加强防备。

又行五十余里,队伍渐入山腹中二堂。这中二堂地形较为开阔,两旁皆坟地,相传此处系六盘山最阴面,阳间人不喜此地,但入了阴曹地府的人,却喜此地的极阴环境。且中二堂地势平坦,虽为阴面却因其地势偏高,能吸取阳光。于是,这中二堂古往今来都是选坟造墓的上佳之地。

入了这中二堂,阴风阵阵,雪势又大,前路视线难明。两旁古坟新坟重重叠叠,加上新年刚过,陆续有人在此地祭祀,空气里还有一丝新灰的味道,路旁还有刚插不久的白幡。这一只轻骑部队都是骁勇之将,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但大雪天气,风吹幡动,四周草木皆摇晃,未免有些草木皆兵的疑惑。

徐硕努力集中精神,夹紧马肚,奋力往前。此时,忽听得身后一声叫喊:“将军!”声音甚是凄厉。及后,声音从后至前,“将军!”

徐硕及轻骑队长武元忠缰绳一勒,整只队伍驻足于道间,但听得那由远及近的声音尚未落音,便戛然而止。

武元忠勒马上前探看,方才叫喊者乃上等军士黄乃林,但见他整个人从马上坠落,俯身于地,一只弩箭深没于后背心,整支箭头几乎全没于身体内,只剩了一点点箭羽在外。武元忠一探鼻息,发现黄乃林已然气息全无。

元忠大骇,正在此时,队伍间又有骚乱,原来方才疾行士兵之间皆相互忽略,而此时停下来才发现,队伍里竟然有人为弩箭所射杀,俯于马背之上,血滴了一路。徐硕观中二堂周遭,坟岗林立,乃是天然的隐蔽场所,西夏队伍难道选在中二堂埋伏?思忖之间,忽的杀声四起,徐硕大叫“不好”,忙命武元忠发出烟火号令,待陆飞扬大部队支援。

但中二堂离金明县三百余里,这大部队行军不比轻骑,必定缓慢,徐硕情知形势于己不利,现在四周皆兵,摸不清敌人数量,只见四处坟岗后皆有西夏弓弩手埋伏,一时间箭如雨下。

徐硕双目鹰隼一般环顾,这中二堂虽说易于埋伏,但同样易于突围,首先,中二堂地势平坦,弓弩手埋伏放箭,但视野平行,不比居高临下那般射击精准;其次,中二堂地势开阔,若队伍四周分散,亦能分散对方注意力,并且有反攻的绝佳时机。最后,这中二堂乃位于山腹高处,整体地势突兀,徐硕料定在中二堂这种地势下,夏军不可能有大批量部队埋伏,而及后援队伍亦不可能于附近。虽则坟岗林立,但是除却坟岗便是峭壁,根本无法蹲守大批量部队,且伏兵亦不能大面积蹲守,只能以坟岗为据点一对一蹲守,这样敌兵虽占了先机,但是兵力分散。这正合了徐硕的意。这百余骑兵,若要对抗大部队,那只能是泥牛入海。若要对付这种零星分散的伏兵,那便是再好不过!

虽四下里弩箭乱飞,然因了地势平坦,那埋伏的弓弩手要射杀马背上的轻骑兵,皆从下自上,颇为吃力。徐硕忙命队伍四散开,百余骑兵,皆披轻甲,手持长矛,于那中二堂大道间四散,须臾之间,道间只剩雪地上的血迹和马蹄痕迹。

百余骑兵如散落的黄豆一般滚落于坟岗之间,杀声四起。那西夏弓弩手皆精锐之兵,身手灵活,但见其身披冷锻甲,手臂上绑神臂弩,腰间则有西夏战刀,与大宋轻骑对抗丝毫不落下风。

见宋兵轻骑欺到眼前,那弓弩手腰间战刀出鞘,纷纷往那战马上砍。其锋利程度丝毫不落于大宋斩马刀。大宋轻骑兵又岂是可欺之辈,但见长矛挥舞,光影到处,血影攒动。

但见徐硕长剑出鞘,杀入阵中,手起剑落血腥四起。忽闻阵前有人“哈哈哈”大笑,“好你个徐致澄,冤家路窄,我们又见面了!”

徐硕手中留徐剑一紧,凝神一看,敌阵中一白马将军,玉树临风,威风凛凛。

“嵬名聿正,这次你是要真刀真枪的斗一次了?”

徐硕情知嵬名聿正还恼他此前在白豹城唱的那出空城计,想到此便忍不住想笑。堂堂西夏大将。竟被百余人的小部队给骗了去,不废一兵一卒便令其退避三舍,真是大快人心。

“徐致澄,你这个卑鄙小人,不敢跟某正面对抗,竟然使出拙劣骗术。”

“骗术拙劣,不是照样有傻子上当。”徐硕暗自好笑,长剑当胸,双髀一夹,催马上前。嵬名聿正手中大夏剑寒光逼人,徐硕留徐剑则剑气森森,尤在这坟岗之间,那股阴森剑气更为迫人。

二人旋即混战在一团,只见剑影,不见人身。徐硕跨上乃野利北笙赠与的胭脂红,而那嵬名聿正胯下白龙与那胭脂红,颜色掩映,恰如是雪地上一抹鲜血。二人战有百余回合,不分胜负。

百余轻骑与西夏弓弩手亦肉搏混战。徐硕与嵬名聿正已然杀红了眼,两个又斗到三十余合,嵬名聿正奋威举剑便刺徐硕。硕闪过,一剑往嵬名聿正心窝刺来。嵬名聿正弃剑,双手将剑挟住,二人于马上夺剑。徐硕奋力抽剑,不想那嵬名聿正看似文弱,却力气超凡,双掌四合,天衣无缝,饶是徐硕这骁勇之将,竟然无法将那青铜古剑自聿正手中拔出。

徐硕情知这嵬名聿正有意拖延时间,但又无奈。只得使出破釜沉舟一招,忽的双手弃剑,自马上飞身,长臂一展欺到嵬名聿正眼前,寒光一闪,袖中一只小剑猝不及防飞出,直奔聿正门面而来。

那嵬名聿正未料到徐硕有此一招,慌忙弃了掌中留徐剑,于马背俯身,躲过飞剑,但见那剑稳稳插于嵬名聿正发髻之间。

嵬名聿正待从马背上挺起,不料徐硕已然接过留徐剑,剑锋一横,挡在嵬名聿正胸前。

“你这是胜之不武。”

“对于你们这偷袭之师,有什么道理可讲?”

“都说宋兵乃文明之军队,不想有你这般奸狡诡谲之人。”

“所谓兵不厌诈,嵬名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正说着,忽闻一阵尖锐角声,西方天空一片血红。

徐硕大骇,嵬名聿正乃大笑:“徐硕小儿,你们大宋的死期到了!”

这角声、战火,无疑是西夏出兵之信息,而这嵬名聿正率小部弓弩手守在这中二堂围追堵截,实则是为了牵制徐硕的大部队,战火烧起时,无法迅速参与反击。嵬名聿正要与徐硕单打独斗,亦是为了掣肘,令其不能分心。嵬名聿正料定徐硕这百余轻骑定当会给金明寨大军援救信息,这个时候,即便韩琦部署遭遇强袭,那陆飞扬的大军无论如何也是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往渭州。

“徐硕,你的性命不值钱,我们要的是他韩琦的项上人头,是你大宋皇帝的宝座。”

听罢嵬名聿正言语,徐硕心头恼怒,手中宝剑凝精聚气,狠手而下,嵬名聿正躲闪不及,饶是那冷锻甲坚硬厚重,亦被那留徐剑一剑穿出,顿时胸口被戳出一个血窟窿!

徐硕举剑待要再刺,那嵬名聿正哪里是平庸之辈,虽负重伤,亦咬牙稳住心神,手中缰绳紧握,紧贴马背。但见其自蛮靴间抽出一匕首,往上马股上一刺,但听得白龙一声嘶吼,飞也似地自战阵中飞奔而出。

那些弓弩手与轻骑兵战意正盛,忽见主帅一匹白马飞奔而出,瞬间数百人聚集一起,呈锋矢阵,且战且退,不时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敌多而我寡,徐硕不敢恋战,慌忙召集其残余部队,原本百余人组成的骑兵尚有八十余人,重伤者七八人,轻伤者十一二,徐硕命人将重伤者安置与坟岗后一处开阔平地。西夏已然出兵,此刻再往东京言明战事毫无意义,徐硕聚集众将,待下了六盘山,往渭州方向救援。

然,刚出了中二堂,于牛脊麓处暂歇,派出的兵探便折返来报,整个六盘山西面已然被夏军包围,牛脊麓一带被一队夏兵拦腰切断,那陆飞扬援兵根本无法进入,而徐硕的轻骑兵亦无从突围。牛脊麓已是铁桶一般,徐硕的小部队已然成为瓮中之鳖。徒见西山战火高烧,却毫无办法。

正是: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

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却说渭州城下,韩琦闻得西夏角声,战火燃了西北一片,心下惊忙。不时有探子来报,李元昊已率10万大军,从折姜进发,经天都寨,当前已沿着瓦亭川南下。

“传令任福,对夏军,虽要迎头痛击,但如不利于战,则据险设伏,待西夏军回师时截击。切勿深陷敌阵。”

韩琦传令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数万,自镇戎军出兵。韩琦自有计划,按照这李元昊的行军路线,这任佑之,只有出镇戎军,经怀远城、得胜寨,抵羊牧隆城,出西夏军之后,方可伺机破敌。这一路,韩琦命三处军寨守将常鼎、赵律、訾斌、王珪严加防卫,定当死守城寨。同时,镇戎军自怀远城、得胜寨、羊牧隆城一线,四十里一军寨,保证粮草充足。

那任福收到韩琦急令,与泾源驻泊都监桑怿率轻骑数千先往镇戎军进发,钤辖朱观、都监武英等后继,此乃后话,却说韩琦当即确认军事部署之后,意下稍定,与尹洙叹曰:

“师鲁,这渭州城就靠你了。此次一战,已失先机,李元昊是亲自带队,在大夏,那是御驾亲征。而我大宋,则还在为攻守吵得不可开交。真是可悲可叹!”

尹洙听得韩琦此言,心中一酸:“韩公何出此言,那西夏杀戮成性,好战斗勇,李元昊亲征有何可叹。我大宋,兵精将勇,定得赢回此战。”

韩琦望着尹洙,笑笑。当即传令韩直车马准备,即刻启程,从渭州往镇戎军进发。

尹洙大惊:“韩公此举为何?”

“大夏是王上亲征,而我大宋,难道连我这泾源路主将都不出征?镇戎军乃宋夏境内第一站,镇戎军若是失守,你叫我渭州、泾州作何打算?韩某定当亲自上阵,死守镇戎军!”

“那李元昊大军正往镇戎军进发,韩公此刻前去镇戎军,无异于投身赴死。”

“韩某就是投身赴死。韩某要让朝中那些嘴尖皮厚的文臣们看看,什么叫做捐躯,什么叫做流血牺牲。只有主将在场,士气才能振奋,哪有将士在前征战,而主将畏缩于后,这岂不是冷了将士们的心?”

“韩公,你……你若是有个闪失……”

“韩某闪失不闪失无妨,韩某的性命是命,将士的性命也是命,百姓的性命更是命。战事即起,韩某定当肝脑涂地,血洗沙场,为我百姓,为我将士,为我大宋挣得颜面!”

当即,韩琦便着了韩直、幼慈,召集手下5000千步兵往镇戎军进发。那韩直、幼慈皆有准备,亦知韩琦部署,并不多言,戎装重甲,心内暗暗发誓,肝脑涂地确保韩公周全。

正待上战车,韩琦却被幼慈一把拉住。

“幼慈有何言语?”

那幼慈对着韩琦左看右看,道:“稚圭,不妥。”

“有何不妥?”

“我5000大军往镇戎军进发,虽此刻渭州后方暂无兵险,但那李元昊诡计多端,难保在镇戎军周围没有伏兵,你这一身行头,一见便是主将,且你一文弱书生若是如此装束,无异于在告诉敌人,快来捉我,我是大将军。”

这幼慈话虽戏谑,但不无道理。

“委屈咱们稚圭骑马吧,韩直于车内。”

“这……”

“兵不可一日无帅,稚圭何必考虑这些细节。”

韩直亦点头称是,“韩公,我们这叫声东击西,不论路上是否遭遇强敌,还需多加防范为益。”

韩琦不再坚持,重甲加身,翻身上马。那韩直则着了韩琦之装束,上了战车。于是5000兵马,浩浩荡荡往镇戎军方向进发。

那李元昊的战火还在燃烧,战鼓擂擂,角声不断。韩琦心内如油烹一般,期待已久的战事就这样来了,来得如此匆促,来得如此狼狈,来得如此惨烈……

不知战事如何发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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